第55章 殺意

晨曦中。

小樹林前的空地上, 支起許多頂帳篷,中間最大的一頂帳篷前,孟季年來回踱步,臉上暗含焦急, 不住朝遠處張望。

悶悶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像是低垂的黑雲卷席而來, 孟季年大松一口氣,笑着小跑幾步迎了過去。

魏王翻身下馬, 将馬鞭扔給随從, 眼裏是掩飾不住的喜意,低聲說道:“一個大錢都沒拉下,全部弄到了手。”

“恭喜王爺。”孟季年也跟着笑,叉手向他道喜。

魏王大步走向帳篷, 颔首致謝:“都是托先生的福, 接下來還有勞先生, 押送車馬趕路,我将親衛留一些給你。”

孟季年想到京城裏的局勢,沉吟片刻道:“這些親衛還是随王爺回京, 人多眼雜, 分幾路悄悄進京, 安置在京郊的莊子裏,要是京城一有動靜也有個照應。”

魏王想到自己這次回京賀壽,随從人馬都是北疆身經百戰的将士,只怕會引來禦史的參揍,說他別有居心不合規矩。

這次得靠京城遞來的消息,才搶了太子這麽大一筆銀子,雖說銀子重要, 可也重要不過那把龍椅。

他遠在北疆,對京城局勢就是兩眼一抹黑,雖然有王妃在京城,她知曉的也甚少,自從崔家主動找上門來,他見到孟季年持有孟家的帖子求見時,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孟季年,代表的是孟相,歷經兩朝的百官之首。

開始他并不敢全然相信,派王妃去試探之後,他才全然放心,也借孟家之手,真正看清了朝堂內外的局勢。

沒有不想做帝王的皇子,魏王亦如是。

魏王洗漱後用過湯飯,孟季年又匆匆找了來,低聲說了幾句,他渾身一震,沉聲道:“這些東西都交給先生,你且慢慢來,要是遇到危險,保命要緊,我就先行一步。”

孟季年渾身都是掩飾不住的擔憂,叉手深深一禮:“若是家人有了性命之危,還請王爺施以援手。”

魏王還了半禮:“某定會不負先生所托,當會盡全力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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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整隊後,魏王翻身上馬,浩浩蕩蕩向京城方向疾馳。

起居殿內。

皇上只暈過去了一小會,急匆匆趕來的太醫還未到起居殿,他就幽幽睜開了眼睛,望着圍在身邊兒子與臣子,悲涼從中而來。

以前他不明白,帝王手握生殺大權,擁有無上權力,怎麽會是孤家寡人,現在他卻深刻感到了高高在上的凄涼,這些人看似擔憂,可又有幾人真正為他在擔心?

太醫到後上前診過脈,躬身道:“皇上身子操勞過度,須得靜養,不宜再動怒,否則會有性命之憂。”

皇上閉上眼,無力的吩咐道:“幾位相爺督促刑部去查案,太子老二你們都回去,不用在我面前哭,我還沒有死呢,等我死了再哭也不遲。”

衆人施禮躬身退出,王相看着走在前面的老神仙,腦子裏模糊的念頭一閃而過,快得讓他看不清。

他腳步停頓片刻,神情微凝,很快他就回過神,低頭跟了上去。

到了刑部商議好查案之事後,王相回到府裏,喚來随從吩咐道:“去給我查錢貴,事無巨細的查,還有孟家人也給我盯着,孟老三很久都沒有在京城出現,查清他究竟去了何處。”

随從領命去後,王相又在書房坐了很久,從太子與趙王的沖突,一件接一件事情往前推,越推他越心驚。

似乎頭頂之上像是有張巨大的網,對着他們兜頭罩住,任由他們怎麽掙紮,卻始終無法逃脫。

王相想着背後布局之人,就全身發寒,這人手腕高明得讓人害怕,更将他們的性情摸得一清二楚,只需随手一點撥,他們困在局中,忙着互相厮殺,根本無暇深思,一步步錯到現在。

王相在書房坐了整整一夜,雙眼通紅閃着嗜血的光,毫無睡意。

随從低聲道:“錢貴一直是打着外地商人的旗號,在萬花樓裏出手闊綽,大致與先前查到的相似。在京城賃下的宅子,裏面的丫環仆婦全部從牙行賃來,幫着做一些灑掃洗漱粗活,離開京城時,給了豐厚的賞銀,又退回了牙行。

近身伺候之人都是他的小厮,聽灑掃婆子說,平常從不讓他們進院子裏伺候,除了有貴人來,會傳丫環進去倒茶。”

王相神色陰狠,貴人,只怕是賈胖子那個蠢貨了,俏丫環也是為他備着,否則怎麽會稱兄道弟那麽快親密起來。

“孟三郎跟着崔氏回了青州娘家,崔氏回了京城後,他卻沒有一道跟着回來,不知去了何處。”

青州靠海,崔家是青州府數一數二的富戶。王相深深閉上眼,都怪自己太過心急,只要認真想一想,他就不會犯下這些錯誤。

“孟府裏的婦孺老幼,都不在府裏,聽說前些日子就出城去了莊子,準備在郊外莊子賞月吃酒,現在留在京城的,都是在衙門當差的男人們。”

王相握緊拳頭,猛地砸在桌上,眼裏殺意閃動,陰森森的道:“去将徐侯爺叫來。”

徐侯爺還未到,小厮滿臉驚慌沖進屋,顫聲道:“相爺,太子......,太子他出事了......”

王相瞳孔猛縮,蹭一下站起身喝道:“慌什麽慌,給我穩住神說清楚!”

小厮吞了口唾沫,穩住神吞吞吐吐才講了一半,王相身子晃了晃,他扶住案幾,喘息着打斷他道:“我即刻進宮去,讓徐侯爺不要來府裏,先去護着太子,快去!”

京城中秋街頭人群接踵摩肩,店家沽新酒,花樓的紅姐兒也來助陣,街頭的花車上,她們裝扮得花枝招展,言笑晏晏,惹得閑漢們追在車後,看美人飲新酒,簡直比過年還要熱鬧。

花車□□到朱雀大街,突然茶樓二樓雅間窗棂吱呀作響,懸吊在半空中晃動,一團緊緊摟在一起白花花的物體跌落下來,在彩樓頂棚上架子上彈開,又将花車頂砸了個洞,直直砸在紅姐兒中。

“啊!”美人兒們眼見天上掉下巨物,雖沒被砸到,還是被吓得花顏失色,提着裙子抱成一團驚聲尖叫。

有那大膽的伸長脖子看過去,怔楞片刻,饒是她們身經百戰,俏臉也泛紅羞澀不已。

“哎喲,這......”

圍觀的人群聽見頭頂響動,先是擡頭觀望,待定睛看清楚,也吶吶不能言,卻又忍不住雙眼冒光,擠進去看得津津有味。

花車裏,躺着兩個不着衣物的年輕男女,男子臉色蒼白,顴骨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紅,額頭冷汗滴落,神色猙獰可怖。女人被壓在下面,看不清臉,只哀哀細聲哭泣。

終于有人忍不住,尖聲興奮的大喊:“刺激啊!”

“從樓上摔下來還分不開,這真真是苦命鴛鴦啊!”

“什麽苦命鴛鴦,只怕是貴人們出來玩的新花樣吧?”

閑人們七嘴八舌,哄笑聲口哨聲,甚至還有人鼓起了掌。

“讓開讓開!”樓裏侍衛大吼着撥開人群,驚慌失措沖上前,提着男子的雙臂,将他從女人身上用力拉起來,他歪歪倒倒站立不穩,雙眼發愣神情迷亂。

有那眼見的認出了男人來,失聲尖叫:“咦,這不是太子嗎?”

“是太子!”

“太子白日在外當衆宣淫?”

人群騷動,有聰明人悄然往後退,侍衛脫下衣衫裹住太子,挾裹住他四下一望,見周圍人潮湧動,只得硬着頭皮往茶樓裏躲。

花車上的紅姐兒們,有看不過眼的,脫下外衫蓋住車上卷縮着身子痛苦□□的女人,侍衛又跑出來,不由分說将她也一起帶了進去。

有人看清楚了女人的臉,難以置信的叫道:“哎喲了不得,這不是賀家媳婦嗎?”

“太子與有夫之婦勾搭在一起?”

流言四起,越傳越玄乎,大街上的這一幕,太多人親眼所見,王相就算是将他們全部抓起來砍頭,也堵不了悠悠衆口。

皇上躺在床上靜養,接到禀報之後,當即口吐鮮血,徹徹底底暈了過去,太醫施針之後,他醒轉過來,卻眼鼻歪斜,口角流着涎水,說話都困難。

太後聽到皇上又暈了過去,憂慮過度也一病不起。

皇上試過針又歇息了會,顫抖着手,總算能斷斷續續出聲:“尋......,先生......”

李全湊上前,好半晌聽清楚了他的話,又愁眉苦臉的退了出去。

先生神出鬼沒,他這是要到哪裏去尋呢?

唉,皇上這一中風,宮裏,只怕要大變天了。

李全望着秋日碧藍如洗的天空,這宮裏混亂得不像話,不變才是怪事。

東宮。?輕?吻?最?萌?羽?戀?整?理?

太醫院的太醫們,不斷疲于奔命,太子被送回東宮,躺在床上痛苦慘叫,他身前的□□已經發紫透亮,用了無數種方式,卻怎麽都卸不了火。

最後太醫無法,見再拖下去□□會徹底壞死,只得施針放血,太子被折騰得快沒了半條命,才算勉強消了下去。

皇後等太子喝完藥熟睡之後,才扶着嬷嬷的手走出他寝宮,徐侯爺呆呆站在外面的回廊上,見到她出來,上前喚了聲姐姐。

“沒事了,他吃了藥已經歇下。”

徐侯爺見皇後還勉強笑着安慰自己,只覺得更為難過,胸口又堵又悶,姐姐比自己才大兩歲,頭發幾乎全白,眼角皺紋橫生,看上去比太後還要老。

王相本就瘦削的身子,今天像是又瘦了幾分,衣袍穿在身上空蕩蕩的來回晃動,疾步朝皇後他們走來,臉色灰敗,啞聲道:“皇上患了風疾。”

皇後呆了片刻,眼裏驀然迸發出喜意,她按捺住心中的激動,低聲道:“我們去書房說話。”

三人來到書房,皇後斥退宮人,問道:“相爺,你看現在的情形,我們該如何應對?”

王相憋着一肚子火,他勸了太子無數次,要他收斂些,可他前腳答應得好好的,後腳又像是着了魔般,止不住跑出去胡混。

他沒好氣的道:“我又不是神仙,難道事事都能擺平?全京城那麽多雙眼睛看着,禦史們的彈劾奏折只怕已擺在了皇上跟前。”

徐侯爺悶悶的道:“太子這明顯是被人下藥糟了算計,他年輕沒有經驗,又不全是他的錯。”

“算計?他以前用那些助興藥,你以為我不知道?就算是被算計,也是他送上門去讓人算計,自己蠢怪得了誰?”

王相想到跟在太子身後收拾的那些爛攤子,他們也功不可沒,頓時怒不可遏,一拍案幾道:“都是你們寵着慣着他,以前我說讓他上戰場歷練,你們不肯,說戰場上刀劍無眼。

沒有軍功,不懂政事,豈是沒經驗,根本就是一徹徹底底的廢物!”

皇後臉色慘白,藏在袖子裏的手緊緊拽成拳,死命掐着自己的手心,總算平息了些,冷聲道:“就算他是廢物,如今也沒得選擇,難道要看着他被廢黜你才滿意?”

王相滿腔的怒氣瞬間消散,失魂落魄攤在圈椅裏,事到如今,他們都沒有別的選擇。

“現今他還是大梁的太子,皇上駕崩之後,他是名正言順的大梁天子。”

皇後眼中殺意閃動,聲音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一字一頓的道:“除非你能想到更好的法子。”

王相驚駭的瞪大了眼,難以置信的看着皇後,喃喃的道:“蠢貨,真是蠢貨,出這麽大的事,要是皇上沒了,你以為朝廷百官都是傻子?私德不休,弑父弑君,誰會承認這樣的天子?”

皇後不屑的看着王相,弑父弑君,皇家這樣的事屢見不鮮,再說前朝的皇帝屍骨未寒,皇上難道不是造反弑君,才有了大梁江山?

王相神情疲憊至極,他撐着椅背站起身,沉聲囑咐道:“賀家媳婦已經送了回去,讓他們自己處置。先讓太子先養好身子,只要皇上不廢他,任由禦史百官怎麽跳都無用。你們千萬不可輕舉妄動,我先去皇上那邊探探情形。”

皇後眼神透露着不顧一切的瘋狂,她朝徐侯爺使了個眼色,姐弟默契,他旋即起身撲上前,擡手只輕輕一掌拍下,王相便軟軟暈了過去。

“将他捆了,你留在這裏守好太子。”皇後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王相,吩咐完徐侯爺,挺直脊背走出了東宮。

皇上的起居殿前,圍滿了聞訊前來探病的嫔妃,李全攔了一些,只放了些高份位的妃子前去探望。

張賢妃靜靜等在殿前,李全見她淡施脂粉,一身素淨衣衫,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平時張揚跋扈的人,一旦不受寵,倒也變得低調起來。

他照常客氣的将她請進去,自己恭敬的守在了一旁。

皇上轉動着眼珠子,看了好一陣才認出了眼前之人,見她洗盡鉛華,如同初次相識時的清秀模樣,心酸又感概。

她斜坐在床榻前,握住他的手,微微笑着深情喚道:“檀郎。”

“嗬嗬.....,卿卿。”

張賢妃眼神冰涼,臉上的笑意更甚,“檀郎還記得卿卿。”

皇上的手指動了動,似乎想用力握緊一些。

張賢妃輕輕摩挲着他的手,嘆道:“檀郎也老了,可惜終是沒能相守到白頭。”

皇上的眼珠子停止了轉動,愣愣的看着她。

張賢妃放開他的手,笑顏如花,猛地掀開他的被褥,手伸進袖中,随即寒光一閃,眼中帶着瘋狂狠絕,用力插向他的下面。

“嗬嗬......”

皇上喉嚨抽動,發出破風箱般的慘叫,張賢妃手起刀落,一下又一下,血液飛濺。

電光火石間,李全連着內侍都還沒有明白是怎麽回事,待回過神吓得驚聲尖叫,連忙撲上來,用力踢開張賢妃,手忙腳亂拿着布巾按住傷口止血。

張賢妃滾到在地,手上還緊緊握着匕首,陰測測笑道:“哈哈哈,這麽根破東西,卿卿不稀罕!”

李全被吓得直哆嗦,無暇顧及發瘋的張賢妃,扯着嗓子直叫喚:“傳太醫,傳太醫!”

皇後提着食盒來到起居殿,見內侍身上沾滿鮮血,連滾帶爬往外跑,她又驚又喜,慌忙提着裙子往裏沖。

內侍慌忙阻攔,她沉着臉一巴掌扇過去,“滾開,瞪大你的狗眼瞧瞧,居然敢攔我!”

內侍紮着手想攔,可她又是皇後,不攔,她也發瘋怎麽辦?在他猶豫不決中,皇後已經沖進了寝宮。

皇上已經昏迷不醒,李全用絹布按在他的傷處,很快絹布被血濕透。

皇後瞄了一眼張賢妃,她狀若瘋狂嘴裏叽裏咕嚕說着胡話,內侍正拿着繩子捆住她往外拖,又看了一眼床上的皇上,簡直想仰天大笑。

天道好輪回,他曾經最寵的小妾,如今拿刀切了他的命根子。

這是上天都看不過眼,讓張賢妃幫着自己解決了他的性命麽?看在她幫了大忙的份上,就留她個全屍吧。

皇後才用盡全力壓下心裏的喜悅,這時門口響起腳步聲,她以為是太醫,随意轉頭一看,眼裏的亮光,一寸寸灰暗下去。

先生風塵仆仆,出現在了門口。

作者有話要說:  快到尾聲啦,養肥的小天使們可以宰了,多謝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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