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撕破臉面

太後聽了李國公的哭訴, 氣得當場一拍案幾,将皇上叫去大罵了一通,讓他趕快下令平息此事。

皇上也莫名其妙,他才接到馬行街上的消息, 還沒理清來龍去脈, 就兜頭挨了一頓臭罵。

他心裏的怒意更甚過太後, 将徐侯爺與趙王都叫進了宮,不問青紅皂白, 用比太後更為惡毒的話, 将兩人罵得狗血淋頭。

徐侯爺與趙王趴在地上不敢動彈,心裏卻都憋着火,很是不服。

趙王心道:“我的鋪子開得好好的,那個蠢貨卻來橫插一腳, 這些你都看不到, 真是偏心得沒了邊。

都是你的親兒子, 他那個草包不過是投到了大婦的肚子裏,就能這樣欺負人,要是他以後登了大位, 還有我們這些兄弟的活路麽?”

徐侯爺更多的是委屈:“明明大家都是憑本事賺銀子, 我規規矩矩開我的鋪子, 又關你趙王什麽事?你這是眼紅,恨不得全天下的銀子都被你一人賺了去。

我先去錢莊支取銀子,照着先來後到的規矩,你是王爺就能先依着你了?不過是一個小妾生的賤種!

瞧你那酸不溜秋的樣子,還自诩是讀書人,我呸,識了幾個大字就了不起, 等到太子登基後,看你還怎麽嚣張,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皇上罵累了,歇了口氣後道:“你們給我從實招來,究竟是怎麽回事,老二先來。”

趙王起身,繃着臉從徐侯爺的九珍堂講起,說到去萬通錢莊支取銀子之事,他也知有些理虧,掐去了頭尾,只含糊說道:“我實在不知錢莊裏銀庫會沒有銀子,哪能會去尋太後的麻煩?

父皇,我的鋪子叫八珍堂,他偏偏在旁邊開個九珍堂,這麽明晃晃的找茬,我都忍了下來,要說是我惹出的是非,真是天大的冤枉。”

徐侯爺聽趙王将過錯都推到了自己身上,甚至連李國公家也拉下了水,他漲紅着臉道:“我雖沒讀過書,卻也知曉做買賣都是憑着本事吃飯的道理。

一不偷二不搶,鋪子大門都敞開着,客人願意去哪家買就哪家買,我可有欺行霸市?去錢莊也是我先去,依着規矩先支取銀子,難道這些也有錯?”

他們各執一詞,皇上卻只聽了個囫囵,他眯縫着雙眼,沉聲問道:“你們都賺了多少銀子?”

不約而同,趙王與徐侯爺心裏皆一咯噔,根本無需通氣,原本還如鬥雞般的兩人,瞬間又站成了一條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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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王哭着窮:“只能賺些王府上下的嚼用。”

徐侯爺唉聲嘆氣:“做買賣不比打仗,依靠着力氣大就能賺銀子,府裏兒女們親事需要花銀子的地方太多,又不能貪腐,我愁得白發都多了幾根。”

皇上看着徐侯爺湊過來的腦袋,嫌棄的別開了眼。

他冷哼一聲,“事情因你們而起,萬通錢莊如今才麻煩纏身,要是你們處置不好,太後那裏可過不去,滾下去吧!”

趙王與徐侯爺聽到要他們去善後,頓時如遭雷劈,心裏雖然萬般不滿,卻再也不敢在皇上面前起争執,兩人退出大殿,互相恨恨看了一眼各自離開,

他們心心念念怎麽給對方下絆子,卻怎麽都沒有預料到,這個後他們根本善不了。

萬通錢莊沒有銀子的消息傳出去,拿到銀票的人都來擠兌,就算錢莊沒有放貸,除去錢莊買賣中的花銷,李國公府抽走的銀子,錢莊銀庫的銀子根本無力支付。

錢莊最重要的是聲譽,李國公也深知這點,就算他仗着太後的權勢,下令将京城其他錢莊都關閉,也不會有人再會将銀子存進萬通錢莊。

兌換了一部分銀子後,萬通錢莊幹脆徹底關門大吉,任由那些拿着作廢銀票的人,在鋪子面前哭鬧。

萬通錢莊是李國公府裏最賺銀子的鋪子,突然沒了之後,将趙王與太子恨得牙癢癢,去太後面前哭訴了多次,明着暗着說了他們許多壞話。

太後對娘家一心照顧,自然對太子與趙王沒有好氣,在皇後與張賢妃請安時,再也沒有給過她們臉面,當着一衆嫔妃的面,甚至連座位都沒她們的份。

後宮很快變了風向,嫔妃們最擅長看菜下碟,皇上孝順自不說,就算以後太子登基,也不能不孝敬祖母。

至于張賢妃,最近最受寵的可是于美人,以前那些受過她氣的嫔妃,趁機落井下石,報複了回去。

張賢妃日子難過,皇後的日子也好不到哪裏去,她雖然掌管宮務,可太後根本無視她的規矩,直接差身邊的嬷嬷去傳話,六局二十四司莫敢不從,将她所有的權利全部架空,上行下效,後宮亂成一團。

皇後恨,張賢妃更恨。

于美人還住在她的偏殿內,皇上幾乎天天來,卻從未在她的正殿內歇過一晚。

張賢妃實在不甘心,這天精心打扮過,算着皇上來的時辰等在那裏,嬌嬌上前施禮,身子緊貼過去,風情萬種媚眼如絲,嬌啼婉轉喚了聲:“檀郎。”

皇上見張賢妃小鳥依人,兩人又同床共枕多年,也不舍拒絕佳人熱情,笑着攜起她的手,跟她一同去了正殿。

兩人在殿內一起用了晚飯,吃了好幾杯酒,張賢妃媚眼如絲已有些許醉意,她告了聲罪後起身去了淨房,出來後換上了一襲紗衣,姣好玲珑的身段隐約可見。

張賢妃玉臉緋紅,銀牙輕咬着櫻唇,緩緩走到皇上面前,跪在他面前俯下了頭。

皇上神色莫名,看着自己身前晃動的頭顱,青絲間隐着的白發尤其顯眼。

他想到于美人年輕光潔的身子,酒意上湧口幹舌燥,一把推開張賢妃,站起來整了整散亂的衣袍,說道:“時辰不早,你早些歇着吧。”

張賢妃潮紅的臉頰,漸漸慘白如紙,她眼裏的光一寸寸暗下去,像是墜入了冰窟裏,渾身不住顫抖。

這個曾經耳鬓厮磨多年的男人,如今嫌棄她到如此地步,甚至就算她渾身不着一物在他面前,他還是無動于衷。

難堪幾乎将張賢妃淹沒,淚水緩緩爬滿了她的臉頰,以前他們之間有多少柔情蜜意,如今她就就有多少恨。

太子與王相見徐侯爺又惹出了麻煩,怒不可遏将他招了去,可聽到九珍堂買賣海貨所盈的利時,兩人都驚得瞪大了眼。

怪不得趙王出手闊綽,那些文會宴請連眼都不眨,上次燒了貢院賠了些銀兩,他卻在一直叫苦叫窮,顯得委屈至極,都不過因為他處處針對太子而已。

徐侯爺沒有再挨罵,太子與王相比他還要上心,商議之後,将錢貴出傳來,仔細盤問了一翻,見他雖然頭腦靈活,卻還算老實,總算微微放了些心。

又謹慎起見,差人在京城打聽錢貴底細,見與他認識之人,所說之言都與他對得上,這下總算徹底放心。

派了身強力壯的随從,由賈胖子領頭,押着那些裝着絲綢瓷器與金銀的車輛,算了個黃道吉日,在一個蒙蒙亮的清晨,悄然出了京城。

又一年中秋來臨。

裴臨川來到莊子,孟夷光遠遠瞧見他走過來,手上小心翼翼捧着一個圓肚玉瓷瓶,還以為是新得了什麽瓶子要拿來獻寶,待他慢慢走進,桂花的香氣也愈發濃郁,才抿嘴偷笑。

他拿這麽貴的瓷瓶,居然裝了一瓶不值幾個大錢的桂花,真正是買椟還珠。

“要腌漬桂花蜜,我早起去摘的新鮮花瓣。”

孟夷光接過瓷瓶,看了看裏面金黃細小的花朵,這麽多花瓣,他得起多早就開始采摘啊。

再說莊子裏也有桂花樹,唉,算了,還是不去笑話他,總算是他的一片心意,過了一年還不曾忘記要給她摘花。

“好,讓廚娘腌漬去。”孟夷光将瓷瓶交給鄭嬷嬷,笑着問道:“你沒有進宮嗎?”

再過月餘就是皇上五十整壽辰,宮裏忙着準備聖壽大典,祭祀慶賀禮儀繁多,裴臨川前所未有的忙碌。

魏王也回了京城來賀壽,孟季年已經遞了消息回來,他跟在魏王一行身後,晚幾天就能到。

“桂花蜜重要。”裴臨川與她慢慢在園子裏走着,見四處姹紫嫣紅,菊花怒放,空氣中都是淡淡的香氣,他側頭看着她道:“國師府裏也花團錦簇,可總缺乏生機。”

“這花養人,人也養花,莊子裏人多,才會顯得熱鬧。”孟夷光笑着道:“孟府裏的花花草草養得也格外好,可見這花草也有靈性。”

裴臨川沉吟片刻,說道:“國師府裏人也很快會多起來。”

孟夷光愣住,神情詫異。

“我娶了你之後,國師府裏的人就多了。”

孟夷光的臉竟然有些發燙,她斜着他嗔怪的道:“成日竟說胡話。”

“我只會娶你。”裴臨川将她的手握在手心,牽着她緩步走着,輕描淡寫的道:“等皇上死後,我們就成親。”

孟夷光頓了下,錢貴他們的車馬衆多走不快,掐算下路程,這兩天應有消息傳回來。

“皇上最近氣色很不好,他快死了。”裴臨川聲音輕快,“我見過魏王,他不算頂頂聰明,只是肯下功夫苦學,排兵布陣上有些天分而已。大梁的氣數也不過如此,如你所說,哪有千秋萬代的基業。”

如今後宮裏亂成一團,皇上焦頭爛額,太後是他的親娘,拿她根本毫無辦法。

王相就算手伸得再長,也伸不到後宮太後跟前去,只能暗中打壓李國公,省得他成日陰陽怪氣,見着太子就哭窮,哭那些他損失的銀子。

李國公受了委屈,又去太後跟前哭,太後又找皇上出氣,皇上将所有的怨氣都灑在了皇後身上,一環環下來,最最倒黴的還是皇後。

孟夷光不擔心局勢,她最最擔心的是先生。

“那先生呢?先生可會怎麽做?”

裴臨川見她神色不安,緊緊握了握她的手,安撫着她道:“我不知先生會怎麽做,可他已經無力回天。”

孟夷光怔楞住,瞬即又豁然開朗。

先生怎麽做是先生的事,自從太子幫着趙王在禮部當差,主持春闱起,這顆埋下的種子,就在生根發芽茁壯成長。

裴臨川很快就被皇上召回了宮裏。

徐侯爺的車馬銀兩,全部被洗劫一空。

賈胖子哭着回來後,徐侯爺聽完他的哭訴,眼一黑差點沒暈過去,連滾帶爬去了東宮告狀。

太子更是心痛如絞,召來王相商議之後,哭着去了皇帝跟前,求着他做主找出膽大包天的賊人。

正殿內,皇上陰沉着臉坐在正首,裴臨川與幾位相爺陪坐在旁,連着趙王也被一起叫進了宮。

賈胖子被傳進來講述經過,他只要一想到那些不翼而飛的財物,以及丢了這麽大一筆銀子,要是找不回來他肯定死無葬身之地,不用教就驚恐萬分,哭得凄慘不已。

“我們出了京城後,白天趕路晚上歇息,即便是偶爾錯過了客棧,在野外露宿紮營也安穩無事。

這天我們見天色已晚,也趕不到前面的鎮子,就尋了個平坦避風處歇息,晚上有人巡邏,大家趕路辛苦,草草用過晚飯後就睡了,沒曾想,賊人下了迷魂香,我們這一覺就睡到日上三竿。”

賈胖子似乎還心有餘悸,顫抖了一下才接着哭訴:“幾個巡邏的人也被打暈在地,所有貨物銀兩,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

王相觑着皇上臉色,起身出列沉聲說道:“皇上,馬車上徐侯爺府的标記如此明顯,不知是何方的賊子,膽子如此之大,連侯府的馬車都敢劫,這豈是在劫財,這是在劫大梁的江山。”

太子只要想到這麽多銀子不翼而飛,就心痛如絞,他也起身出列,哽咽着道:“徐侯爺是我的舅舅,全大梁無人不知,賊子卻根本不放在眼裏,這天下能有幾人這般大膽?”

趙王聽到太子的銀子失竊,這些時日所受的委屈,轉瞬間成了喜意,臉上的幸災樂禍怎麽都藏不住,不時低頭偷笑。

此時聽到太子的話,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是不是意有所指,想将銀子失竊之事扣到自己頭上,讓自己賠他銀子?

趙王的喜悅一點點散去,心裏的火氣一點點上湧。

皇上不由得斜了一眼旁邊的裴臨川,全大梁将徐侯爺明目張膽不放在眼裏的,也只有他。

裴臨川正襟危坐,此刻不耐煩的看向皇上,問道:“你喚我來是看他們哭嗎?”

皇上愣了下,他深知裴臨川的性子,要是他動手搶,哪會如此大動幹戈,徐侯爺的銀子根本出不了府。

他緩了緩神色,問道:“可是有竊賊竊國?”

裴臨川神色嘲諷,淡淡的道:“幾兩銀子也能與天下相比?”

皇上心裏一松,只要不是反賊便好,他遲疑了片刻問道:“可知銀子去了何方?”

裴臨川臉上的嘲諷更濃,反問道:“你丢了根針是不是也要我幫你找回來?”

說完他起身拂袖而去。

殿上衆人神色各異,皇上的臉變了變,王相忙上前躬身道:“皇上,國師孤傲,自是不将此事看在眼裏,可此口不能開,這次是銀子,下次,是不是要徐侯爺的命,甚至......”

他的話未說完,皇上卻聽得清楚明白,太子噗通雙膝跪地,哭道:“父皇,你一定要救我啊,這是有人想要我的命啊,我不知得罪了誰,讓他如此恨不得我死,我死了他才能得到好啊......”

太子趴在地上泣不成聲,趙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氣得七竅生煙,再也忍不住跳起來道:“你這是什麽意思?莫非你是說我搶了你的銀子?”

皇上想到先前趙王與徐侯爺之間的官司,心裏也愈發狐疑,趙王心胸狹窄,出事之地離張賢妃的娘家不過百裏,他們沒有本事與護衛明着搶,暗地裏做手腳下一些迷魂藥,還是做得到。

太子從來就看不起趙王,此時怎麽肯示弱,一抹眼淚冷冷的看着他道:“我說的是誰,誰自己心裏清楚,你嫉妒我也不是一天兩天,從春闱起,四處籠絡士子文人之心,這司馬昭之心,又有誰看不出來?”

趙王見太子還有臉提春闱之事,憤怒得恨不得撲過去,直接擰下他惡毒又蠢笨如豬的頭顱,使出全身力氣才克制住自己。

他也撲通跪下來,哭着喊道:“父皇,我冤枉死了啊,我一直在禮部當差,春闱之事本是禮部的差使,他卻冤枉我收買士子文人之心,這麽大的罪名扣下來,這是成心是要我的命啊。”

皇上見兩個兒子争相叫屈,太子面色陰狠,趙王神色猙獰,已經撕破臉面,恨不得要置對方于死地。

他腦子裏嗡嗡作響,呼吸漸漸急促,捂着胸一口氣沒緩過來,軟軟的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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