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卻始終沒有被考慮在繼任皇位的人中。可見,嫡庶之間的差別可謂有如雲泥。

而自己的恪兒,便是這樣一個身份尴尬的庶子。

楊洛不奢望李恪能有嫡子那樣的待遇,只希望他的人生能順順利利的,不要像自己一般,受盡了人世間所有的磨難。

想到這裏,楊洛的眼淚忍不住滴落下來。侑兒,姑姑對不起你,你被人害死了,姑姑卻什麽也不做不了。侑兒,希望你在天之靈,能夠原諒姑姑,保佑你的小表弟能夠平平安安順順利利。

次日下午,楊洛午睡起來,秋芸服侍着她梳洗好。

紫憶從外面回來,等着秋芸出去了,便走上前,附在楊洛耳邊說道:“夫人,我打聽清楚了,王爺剛剛回府來了,現在正在書房裏。”

“好。”楊洛點了點頭,“把東西給我,我一會兒就過去。”

紫憶從懷裏掏出一道平安符,遞了過去:“夫人,要不要奴婢陪你過去?”

“不用了,我一個人去便好!”她站起身來,輕輕理了理衣衫,看着銅鏡裏的自己,猶豫了一下,從妝奁中拿出一支金絲芙蓉釵,仔細插在發鬓上,對着紫憶說道:“這樣好些嗎?”

“夫人一直都很漂亮的!”紫憶笑道,心裏卻微微發酸。若是楊廣還在,大隋還在,堂堂的公主,哪用得着這樣去讨好別人?

楊洛對着銅鏡,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這才滿意了。轉身從紫憶手裏接過平安符,便出了院子,徑直往李世民的書房走去。

他明天便要離開回到軍中,昨夜他說過今晚不過來了。明日送別之時當着衆人的面不好說話,如果現在不去見他,怕就沒有機會了。

今早去求了一道平安符,此次前往送符與他,她想讓他明白自己的心意。不管怎麽樣,他是她的丈夫,是她和李恪今生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楊洛懷着矛盾的心情走到了書房外面。

李世民的書房在一處單獨的院落裏,一個叫孫持的家奴正站在門前,看見楊洛過來了,忙上前行禮。

“我想見王爺!”楊洛對着孫持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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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持恭敬地說道:“是,楊夫人,請稍等,小人前去通報一聲。”

楊洛點了點頭,站在原地,看着孫持進了院子。

片刻,孫持便出來了,對着楊洛說道:“楊夫人,請進吧!”說着便躬身在前面引着路,帶着楊洛往裏面走去。

楊洛跟在孫持身後,往院子裏走去。看着孫持并沒有直接将自己往正廳帶,而是走在去偏廳的路上。

楊洛心有納悶,忍不住問道:“孫持,王爺在偏廳嗎?”

孫持回頭哈了個腰,說道:“回楊夫人,王爺還有些事,請您在偏廳先等一下!”

聽了這話,楊洛也不再多言,便随着孫持往偏廳走去。

雖然這前往偏廳的路與正廳不同,但其實偏廳和正廳離得很近,就在正廳旁邊,中間只隔着一條短廊。

孫持将楊洛帶到偏廳便離開了,楊洛獨自坐在偏廳裏等着李世民。

百般無聊之際,突然聽到旁邊的正廳裏仿佛有人在說話,聽起來好像是長孫無雙的聲音,隐隐還提起了自己。

長孫無雙也在這裏?她和李世民在說話嗎?為什麽提起自己呢?楊洛有些好奇,輕輕穿過短廊,走到正廳外。這裏有一個窗戶可以看見正廳裏,而窗戶外有一棵大桂樹,正好可以遮住她。

她站在桂樹邊,向裏面看去,果然看見了長孫無雙,卻沒有看見李世民,旁邊站着她的侍女雲蘭。

看雲蘭的表情,似乎有些不開心,嘟着嘴說道:“王爺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卻不到王妃房裏來,昨天晚上去了楊夫人和陰夫人房裏,今天晚上又去韋夫人那裏……”

長孫無雙淡淡一笑,說道:“王爺是要做大事的,自然不能拘泥于兒女私情,再說昨天去陰夫人那裏,是我讓他去的呢!”

“王妃,早前看着王爺和楊夫人濃情蜜意,現在又看見王爺和韋夫人在園子裏卿卿我我,王妃真的不介意嗎?”

長孫無雙擡眼看了雲蘭一眼,嘴角一抿,站起身來,說道:“不管是楊洛還是韋珪,王爺對她們好,都是有原因的!我和他青梅竹馬,他怎麽想的,我最清楚!我和他都知道,他的心裏只有我一人,他的妻,也只有我一人,這就足夠了!”

聽到這裏,楊洛的心裏一窒,仿佛被人緊緊捏住了自己的喉嚨,幾乎不能呼吸。是啊,不管怎麽樣,她才是他的妻,這是她永遠越不過的。

這時,隐隐聽到李世民的笑聲從屋外傳了過來。

雲蘭走到門邊看了看,回來說道:“王妃,王爺和韋夫人過來了!”

長孫無雙微微一頓,忙說道:“雲蘭,我們還是回避一下好。”

“好。”雲蘭點了點頭,便上前扶起長孫無雙,從書房後面的小門走了出去。

楊洛呆呆的站在原地,怎麽也邁不開自己的腿。很快,便看見李世民攜着韋珪的手,走進了房門。

韋圭頭上別着一枝紅梅,眼角帶春,唇邊帶笑,更顯得妩媚動人。

李世民看着如此佳人,似乎頗為動心,情不自禁攬着韋珪的雙肩,“阿珪,你真美!”

韋珪咯咯一笑,說道:“這秦王府裏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了!王妃就不用說了,就看看楊夫人、陰夫人,哪個不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阿珪何必妄自菲薄呢?”李世民輕輕撫着韋珪的臉,滿眼的憐惜:“你當年可是洛陽第一美人呢!”

“可惜,那早已成為過去了!”韋珪似乎有些傷感:“如今妾只是一個寡婦,能得到王爺一絲絲的憐愛,就已經很滿足了!”說到這裏,韋珪的鼻子一酸,眼淚就掉了下來。

“阿珪,我不許你這樣說自己!”李世民眉頭一皺,用手輕輕替她拭去眼角的淚水,說道:“阿珪,在我心裏,你仍然像一塊美玉一般,潔白無瑕!”

聽了李世民的話,韋圭似乎頗為感動。擡起淚眼看着李世民,輕聲喚道:“王爺……”

“阿珪!”李世民輕輕将韋珪摟進懷裏,說道:“這麽久了,我對你怎麽樣,阿珪你還不清楚吧?難道你還看清我的心意嗎?”

“王爺……”韋珪哽咽起來,“能得到王爺的垂愛,阿珪真的想都不敢想。”

“阿珪,你知道嗎?”李世民緊緊摟着韋珪,輕輕閉上眼睛,仿佛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那個晚上,當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就只那一眼,我……我就喜歡你了,從此心中再無別人!”

“我……我還以為王爺心中的那個人是楊夫人!”韋圭含淚笑道。

聽到韋珪的話,李世民的身體微微一僵,然後他慢慢睜開了眼睛,看着韋珪,緩緩說道:“阿珪,沒有別人,只有你,一直都只有你!我娶楊洛,對她好……只不過是想争取前隋貴族對大唐的支持……”

桂花樹後的楊洛,渾身劇烈的顫抖着,心痛得似乎無法呼吸,眼中卻沒有一滴眼淚流出。原來人太傷心了,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身下雙手緊緊握成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手掌心中,有粘粘的液體從手心中流出,終于感覺到了掌心傳來的疼痛。

有的東西握得太緊,最終受傷的只會是自己!

手一松,染着鮮血的平安符從手中滑落,在空中打了個旋,緩緩地掉在地上。

她木然地轉過身,踉跄的步伐從平安符上踏過。沒有停留,向外面走去。

裏面的人說些什麽,她已經聽不見了,也不想再聽了。

他曾經對她說過,看見她的第一眼便愛上了她,他的心裏一直只有她。如今,他把曾經對她說過的情話,對着另一個女人說着。

原來,一直以來,所有的一切,他都是騙她的!騙得自己一片癡心錯付,只是為了是拉攏前隋親貴。

原來,所謂最美好的愛情,不過只是他為她編織的一個美好的夢而已。

楊洛,你的夢已經醒了。

怪只怪自己太傻了!當初他在殿前拒婚之時,應該就明白他的心并不在自己這裏!為何還要像一只撲火的飛蛾一般,不管不顧,傻傻地一頭撞了上去,甚至還因此害死了侑兒……

李世民,老天有眼,今日總算看清楚了你!從今以後,我楊洛對你便再無情愛可言了!

☆、暗下決心

李世民将韋珪摟在懷裏,嘴唇貼在她的耳邊:“這麽多年來,我對你怎麽樣,阿珪你還不清楚吧?難道你還看不清我的心意嗎?”

韋珪顯然被感動了。一個死去丈夫的寡婦,還能到如此男子的傾心,任她平時在人前做出怎樣的堅強樣子,此時也土崩瓦解,只貓在他懷中,淚流滿面:“王爺……”她哽咽起來:“能得到王爺的垂愛,阿珪想都不敢想。”

李世民将她緊緊一摟,閉上眼睛:“在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只那一眼,我……”仿佛回到了初見的那天,摘下燈,一回頭,便看見她站在闌珊的燈火下,一襲青衫,靜靜地看着他。心像當初一般狂跳起來:“我那時就喜歡你了,從此心中再無別人!”

懷中的女子輕輕顫抖,有些不能自持,半晌才聽她說道:“我還以為王爺心中的那個人是楊夫人。”

心莫名的一顫,原來懷裏之人,并不是她。他定了定心神,睜開眼睛,看着眼前之人,艱澀地開了口:“阿珪,我心裏的那個人一直都只有你!我娶楊洛,對她好,只不過是想拉攏前隋貴族對大唐的支持。她是前隋公主,我李家又是義軍,我若娶了她,自然能得到前隋親貴的支持!阿珪,你能明白我嗎?”

“王爺!”韋珪雙手摟住他的腰,兩人緊緊相依。

窗外傳來輕微的響動。他擡眼看過去,只看見有人影晃了一下。隔着那棵桂花樹,看不真切,心卻莫名地跳了一下。

韋珪将頭靠在他的胸前,說道:“今生還能得到王爺這樣的英雄所愛,妾已經別無所求了。”

“能得到阿珪這樣的美人傾心,我也很知足了!”他轉過臉,看着自己懷裏的如花美眷,說道:“阿珪,明天跟我一起出征,好嗎?”

韋珪心一跳,擡起頭,望着李世民:“妾……可以嗎?”

李世民唇角含笑,說道:“我知道你以前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白眼。所以,我要帶着你一起去,讓你看着我為你打下洛陽,讓你風風光光地回到洛陽!”

“王爺……”韋珪雙目含淚,眼中情深一片:“妾何得何能,能得王爺如此相待!”

李世民雙手緊緊圈住韋珪,低頭看着她:“阿珪,你不是一直想念你留在洛陽的女兒嗎?我們一起把她接到長安來,我對她會像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的!”

“王爺允許妾接回女兒?”韋珪抓住李世民手臂的雙手一緊,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李世民含笑點了點頭。

韋珪的淚水狂奔而出:“王爺……對妾這麽好,妾身……無以為報!”

李世民輕輕拭去她頰上的淚水,輕笑出聲:“阿珪,對我還用得着說這些嗎?”說着嘴唇在韋珪的額上輕輕一吻:“明天和我一起走,好嗎?”

“好。”韋珪在李世民懷裏不住的點着頭。

“阿珪,我準備一下明天出發的事,你也回去收拾一下,晚上我再過來陪你!”李世民柔聲說道。

“嗯。”韋珪點了點頭,将臉上的淚水抹去。

将韋珪送出院門,看着她往寝居走去。李世民這才轉過身,臉上笑意盡斂。他快步走到偏廳的短廊邊。

在那棵桂樹下,地上正躺着一道帶血的平安符,上面還印着一枚殘缺的鞋印。

看着這印記,他心一沉。

他認得這鞋印。

昨天抱她上榻,替她脫鞋子時,他看見了她鞋底的花紋便是這樣的。

她這鞋子是隋朝宮庭作坊所出,整個秦王府,只有她才有。

心一下沉入谷底。是她?她聽到了自己和韋珪的話?

想到這裏,李世民身上慢慢沁出了冷汗。

楊侑死的時候,她也恨過自己,但他一直不擔心,他知道至少她還愛着自己。這次的事,若她真的聽見了,以為自己不愛她,以為自己一直在騙她,以她的個性,怕是自己收拾不了的。

他立刻叫李康将孫持傳了進來,問道:“今天下午有哪些人來了書房?”

孫持低頭回道:“禀王爺,王妃來過。”

“還有誰?”李世民雙眼緊緊盯着孫持。

孫持一愣,擡眼看了一下李世民,只見他面色青冷,雙只眼睛射出冷冷的寒光,他吓得趕快低下頭,回答道:“還有……楊夫人來過。”

果然是她來了!李世民心裏只覺得一陣慌亂和無措,半晌才定下神,對着孫持冷聲問道:“楊夫人過來的事,你怎麽沒給本王說?”

看李世民似乎有些動怒,孫持用手抹了一下額上的冷汗,說道:“回王爺,當時王爺陪韋夫人去了園子裏,王妃在正廳,小人便将楊夫人請到偏廳暫坐,王爺回來了,小人還沒來得及禀報,便看見楊夫人出來了,楊夫人還叫小人不要告訴王爺她來過了。”

李世民默了半晌,沉聲問道:“她離開的時候什麽表情?”

“啊?”孫持一愣,看着李世民比剛才更加冰冷的眼神,他不禁打了一個寒戰,他趕緊說道:“楊夫人除了臉色有些發白,其他沒發現什麽!”

“你下去吧!”李世民揮了揮手。

“是。”孫持趕緊退了下去。

李世民手裏緊緊握着那張染着鮮血的平安符,走到窗邊,看着那棵桂花樹。

阿洛,那時,你就站在這裏嗎?那些話,你都相信了,是不是?你是不是很傷心?

真想立即奔到她面前,跟她說清楚一切。可是,理智告訴他,現在還不能這麽做。因為,他知道自己還有一場比平定天下更艱難的仗要打,這場仗非自己一己之力可以拿下,必須借助外力!

阿洛,原諒我!

他緊緊閉上了眼睛。等一切塵埃落定之時,你會知道真相的!

當楊洛踏進院子裏時,秋芸便迎了上來,看着楊洛蒼白的臉,她吃了一驚,“夫人,怎麽啦?哪裏不舒服嗎?”

楊洛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沒事!恪兒呢?”

“三公子在黎阿嬷房裏,正在睡覺呢!”秋芸回道。

“哦。”她徑直走到奶媽房裏,走到榻邊,李恪睡得正香。

看着還在熟睡中的李恪,用手輕輕摸了摸他的小臉。然後傾下身,小心地托起他的身體,将他抱了起來。

“夫人……”黎阿嬷叫道:“讓三公子再睡會兒吧!”

“我把他抱到我房裏去睡!”楊洛笑了笑,抱着李恪便往自己房間走去。

輕輕把他放在榻上。李恪小手亂抓了幾下,又繼續睡去。

小孩子真好,吃飽了就睡,什麽煩惱也沒有。

楊洛看着那張小臉,那張酷似那個人的臉,心像被人用錐子刺進去一般,狠狠地痛着。

恪兒,從今日開始,娘什麽都沒有了!沒有了國,沒有了家,沒有了至親,沒有了愛人,娘只有你了。從此,就咱們娘倆相依為命了!

楊洛将自己的臉貼在李恪的臉上,滾燙的淚水從她眼中流下來,流到了李恪的臉上。

李恪可能感覺到了不舒服,小嘴一癟,啼了兩聲,一下子睜開了雙眼。看到母親正在自己面前,又止住了哭聲。兩只亮晶晶的眼睛望着自己的母親,然後咧嘴一笑。

看見孩子醒了,怕吓着孩子,楊洛忙拭去淚水,展開一個笑臉,溫柔地說道:“恪兒,醒了啊?”

剛過百日的孩子,還看不懂喜怒哀樂,只知道眼前這個女人是自己的最親的人,看着她,心裏便歡喜,咯咯地笑出了聲。

楊洛看着孩子可愛的臉,心中卻是無比酸澀。她伸手抱起孩子,将他緊緊摟在懷裏,将他的頭放在自己肩頭,母子倆緊緊相依。

“恪兒,娘帶你離開,可好?”楊洛将臉埋在李恪的小襖裏,輕輕說道:“等恪兒大一些,可以行遠路了,娘找機會帶恪兒離開,好不好?”

不會說話的李恪咿咿呀呀地叫着。

“真好,恪兒答應娘了!”楊洛笑了起來:“娘現在和你父親這樣的情景,留下來也無法幫助你!與其留在這裏做一個身份尴尬的庶子,不如離開,也許我們娘倆會過得快樂與自在一些!”

手輕輕拍着李恪的背。掌心裏的傷還在疼,一直疼到了心底。

有些事,有些人,若注定留不住,想要死死抓住,受傷的終究只有自己。倒不如就這樣放手,以前的一切,就讓它化着雲煙,随風而逝!

李世民踏進楊洛寝居的時候,她正拿着一面響鼓在陪着李恪玩。

一切看起來好像和以前沒有什麽不同。但李世民心中卻隐隐升起了一種不安。

在去韋珪寝居的路上,忍不住,拐了一個彎,就走到她這裏。還是想要看看她。

看到他出現在門前,楊洛僵了一下,随即放下手中的響鼓,迎了上來,走到李世民面前,行了一禮,“婢妾見過王爺!”

李世民定定地看着她。只見她眼簾低垂,表情平淡,眼中沒有一絲波瀾,仿佛是一潭死水。

他努力讓自己露出一個笑容,說道:“不是答應過我,有我面前,不準叫自己婢妾嗎?”

“謝王爺垂愛,只是……這樣不太合規矩!”

“有什麽不合規矩的?”李世民板起了臉:“這秦王府我說了還不算?”

“這……”楊洛微微一頓,說道:“是!”

“阿洛,你今天下午來書房找過我嗎?”李世民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楊洛擡起頭看了他一眼,為什麽,心底一陣劇痛?

明明告訴自己要做到心如止水,但看到他,心還是會痛?

她深深一吸氣,回答道:“是。“

“找我有什麽事嗎?”李世民問道。

“也沒什麽?就是想跟王爺說兩句話!”

“那怎麽沒見到我又走了?”李世民問道。

楊洛知道李世民心思缜密,若是他知道自己發現了他一直在騙自己,必定會對自己嚴加防範。兩人撕破了臉皮,以後要走,可能就沒那麽容易了。于是她輕輕一笑,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自然:“等了半天沒等到王爺回來,又想着恪兒快要醒了,便先回來了!”

李世民定定地看着楊洛,剛剛她那一低頭的思忖沒有逃過他的眼睛。他知道,她一定是聽到了自己和韋珪的談話。

上次楊侑死的事,她和自己置氣,對自己質問指責,使性子不見自己,那是因為她知道自己是愛她的,可以包容她。

可是現在,她微笑着面對自己,努力隐瞞着自己,只能說明她徹底相信了他對韋珪說的話。她以為自己不愛她,一直都只是利用她,所以她不敢對自己說實情。在她心裏,她認為自己已經失去了在這秦王府裏唯一可以倚仗的東西,他的愛。

想到這裏,李世民心中像有千萬只螞蟻在噬咬着,無比酸澀疼痛。但他現在不能向她解釋,不能讓任何風聲傳到韋圭的耳朵裏,否則,便是前功盡棄,他不能冒這個險。所以,對不起,阿洛,我只能讓你繼續傷心了。

李世民從懷中摸出一個東西,遞到楊洛手裏。

楊洛一愣:“這是什麽?”

“原酅國公府的地契!”

“這……這不是被陛下收回去了嗎?”楊洛有些驚異。

他僵着臉笑了笑:“我若不求父皇收了回去,你是不是就一直呆在那裏不回來了?”

“怎麽會?”楊洛笑了起來:“這秦王府是妾和恪兒的家,妾當然會回來的!”

看到她的笑容,雖然知道這微笑是假的,但他心裏也舒服了一些。面色微緩,将地契塞在她手裏,“今天早上我進宮時,向父皇要了過來,你留着傍身吧!”讓她知道,就算沒有了自己的愛,她不是一無所有。

楊洛略微一猶豫,将地契緊緊握在手裏:“那妾謝過王爺!”多一處宅子也好,找機會賣掉它,離開的時候,身上也寬裕一點。

李世民笑了笑:“阿洛……那我走了!”

“好。”楊洛微笑着點了點頭:“妾恭送王爺!”

李世民看着楊洛臉上牽強的微笑,心底卻一空。

他感覺有什麽東西,正慢慢從他手中溜走……

李世民将韋珪摟在懷裏,嘴唇貼在她的耳邊:“這麽多年來,我對你怎麽樣,阿珪你還不清楚吧?難道你還看不清我的心意嗎?”

韋珪顯然被感動了。一個死去丈夫的寡婦,還能到如此男子的傾心,任她平時在人前做出怎樣的堅強樣子,此時也土崩瓦解,只貓在他懷中,淚流滿面:“王爺……”她哽咽起來:“能得到王爺的垂愛,阿珪想都不敢想。”

李世民将她緊緊一摟,閉上眼睛:“在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只那一眼,我……”仿佛回到了初見的那天,摘下燈,一回頭,便看見她站在闌珊的燈火下,一襲青衫,靜靜地看着他。心像當初一般狂跳起來:“我那時就喜歡你了,從此心中再無別人!”

懷中的女子輕輕顫抖,有些不能自持,半晌才聽她說道:“我還以為王爺心中的那個人是楊夫人。”

心莫名的一顫,原來懷裏之人,并不是她。他定了定心神,睜開眼睛,看着眼前之人,艱澀地開了口:“阿珪,我心裏的那個人一直都只有你!我娶楊洛,對她好,只不過是想拉攏前隋貴族對大唐的支持。她是前隋公主,我李家又是義軍,我若娶了她,自然能得到前隋親貴的支持!阿珪,你能明白我嗎?”

“王爺!”韋珪雙手摟住他的腰,兩人緊緊相依。

窗外傳來輕微的響動。他擡眼看過去,只看見有人影晃了一下。隔着那棵桂花樹,看不真切,心卻莫名地跳了一下。

韋珪将頭靠在他的胸前,說道:“今生還能得到王爺這樣的英雄所愛,妾已經別無所求了。”

“能得到阿珪這樣的美人傾心,我也很知足了!”他轉過臉,看着自己懷裏的如花美眷,說道:“阿珪,明天跟我一起出征,好嗎?”

韋珪心一跳,擡起頭,望着李世民:“妾……可以嗎?”

李世民唇角含笑,說道:“我知道你以前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白眼。所以,我要帶着你一起去,讓你看着我為你打下洛陽,讓你風風光光地回到洛陽!”

“王爺……”韋珪雙目含淚,眼中情深一片:“妾何得何能,能得王爺如此相待!”

李世民雙手緊緊圈住韋珪,低頭看着她:“阿珪,你不是一直想念你留在洛陽的女兒嗎?我們一起把她接到長安來,我對她會像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的!”

“王爺允許妾接回女兒?”韋珪抓住李世民手臂的雙手一緊,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李世民含笑點了點頭。

韋珪的淚水狂奔而出:“王爺……對妾這麽好,妾身……無以為報!”

李世民輕輕拭去她頰上的淚水,輕笑出聲:“阿珪,對我還用得着說這些嗎?”說着嘴唇在韋珪的額上輕輕一吻:“明天和我一起走,好嗎?”

“好。”韋珪在李世民懷裏不住的點着頭。

“阿珪,我準備一下明天出發的事,你也回去收拾一下,晚上我再過來陪你!”李世民柔聲說道。

“嗯。”韋珪點了點頭,将臉上的淚水抹去。

将韋珪送出院門,看着她往寝居走去。李世民這才轉過身,臉上笑意盡斂。他快步走到偏廳的短廊邊。

在那棵桂樹下,地上正躺着一道帶血的平安符,上面還印着一枚殘缺的鞋印。

看着這印記,他心一沉。

他認得這鞋印。

昨天抱她上榻,替她脫鞋子時,他看見了她鞋底的花紋便是這樣的。

她這鞋子是隋朝宮庭作坊所出,整個秦王府,只有她才有。

心一下沉入谷底。是她?她聽到了自己和韋珪的話?

想到這裏,李世民身上慢慢沁出了冷汗。

楊侑死的時候,她也恨過自己,但他一直不擔心,他知道至少她還愛着自己。這次的事,若她真的聽見了,以為自己不愛她,以為自己一直在騙她,以她的個性,怕是自己收拾不了的。

他立刻叫李康将孫持傳了進來,問道:“今天下午有哪些人來了書房?”

孫持低頭回道:“禀王爺,王妃來過。”

“還有誰?”李世民雙眼緊緊盯着孫持。

孫持一愣,擡眼看了一下李世民,只見他面色青冷,雙只眼睛射出冷冷的寒光,他吓得趕快低下頭,回答道:“還有……楊夫人來過。”

果然是她來了!李世民心裏只覺得一陣慌亂和無措,半晌才定下神,對着孫持冷聲問道:“楊夫人過來的事,你怎麽沒給本王說?”

看李世民似乎有些動怒,孫持用手抹了一下額上的冷汗,說道:“回王爺,當時王爺陪韋夫人去了園子裏,王妃在正廳,小人便将楊夫人請到偏廳暫坐,王爺回來了,小人還沒來得及禀報,便看見楊夫人出來了,楊夫人還叫小人不要告訴王爺她來過了。”

李世民默了半晌,沉聲問道:“她離開的時候什麽表情?”

“啊?”孫持一愣,看着李世民比剛才更加冰冷的眼神,他不禁打了一個寒戰,他趕緊說道:“楊夫人除了臉色有些發白,其他沒發現什麽!”

“你下去吧!”李世民揮了揮手。

“是。”孫持趕緊退了下去。

李世民手裏緊緊握着那張染着鮮血的平安符,走到窗邊,看着那棵桂花樹。

阿洛,那時,你就站在這裏嗎?那些話,你都相信了,是不是?你是不是很傷心?

真想立即奔到她面前,跟她說清楚一切。可是,理智告訴他,現在還不能這麽做。因為,他知道自己還有一場比平定天下更艱難的仗要打,這場仗非自己一己之力可以拿下,必須借助外力!

阿洛,原諒我!

他緊緊閉上了眼睛。等一切塵埃落定之時,你會知道真相的!

當楊洛踏進院子裏時,秋芸便迎了上來,看着楊洛蒼白的臉,她吃了一驚,“夫人,怎麽啦?哪裏不舒服嗎?”

楊洛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沒事!恪兒呢?”

“三公子在黎阿嬷房裏,正在睡覺呢!”秋芸回道。

“哦。”她徑直走到奶媽房裏,走到榻邊,李恪睡得正香。

看着還在熟睡中的李恪,用手輕輕摸了摸他的小臉。然後傾下身,小心地托起他的身體,将他抱了起來。

“夫人……”黎阿嬷叫道:“讓三公子再睡會兒吧!”

“我把他抱到我房裏去睡!”楊洛笑了笑,抱着李恪便往自己房間走去。

輕輕把他放在榻上。李恪小手亂抓了幾下,又繼續睡去。

小孩子真好,吃飽了就睡,什麽煩惱也沒有。

楊洛看着那張小臉,那張酷似那個人的臉,心像被人用錐子刺進去一般,狠狠地痛着。

恪兒,從今日開始,娘什麽都沒有了!沒有了國,沒有了家,沒有了至親,沒有了愛人,娘只有你了。從此,就咱們娘倆相依為命了!

楊洛将自己的臉貼在李恪的臉上,滾燙的淚水從她眼中流下來,流到了李恪的臉上。

李恪可能感覺到了不舒服,小嘴一癟,啼了兩聲,一下子睜開了雙眼。看到母親正在自己面前,又止住了哭聲。兩只亮晶晶的眼睛望着自己的母親,然後咧嘴一笑。

看見孩子醒了,怕吓着孩子,楊洛忙拭去淚水,展開一個笑臉,溫柔地說道:“恪兒,醒了啊?”

剛過百日的孩子,還看不懂喜怒哀樂,只知道眼前這個女人是自己的最親的人,看着她,心裏便歡喜,咯咯地笑出了聲。

楊洛看着孩子可愛的臉,心中卻是無比酸澀。她伸手抱起孩子,将他緊緊摟在懷裏,将他的頭放在自己肩頭,母子倆緊緊相依。

“恪兒,娘帶你離開,可好?”楊洛将臉埋在李恪的小襖裏,輕輕說道:“等恪兒大一些,可以行遠路了,娘找機會帶恪兒離開,好不好?”

不會說話的李恪咿咿呀呀地叫着。

“真好,恪兒答應娘了!”楊洛笑了起來:“娘現在和你父親這樣的情景,留下來也無法幫助你!與其留在這裏做一個身份尴尬的庶子,不如離開,也許我們娘倆會過得快樂與自在一些!”

手輕輕拍着李恪的背。掌心裏的傷還在疼,一直疼到了心底。

有些事,有些人,若注定留不住,想要死死抓住,受傷的終究只有自己。倒不如就這樣放手,以前的一切,就讓它化着雲煙,随風而逝!

李世民踏進楊洛寝居的時候,她正拿着一面響鼓在陪着李恪玩。

一切看起來好像和以前沒有什麽不同。但李世民心中卻隐隐升起了一種不安。

在去韋珪寝居的路上,忍不住,拐了一個彎,就走到她這裏。還是想要看看她。

看到他出現在門前,楊洛僵了一下,随即放下手中的響鼓,迎了上來,走到李世民面前,行了一禮,“婢妾見過王爺!”

李世民定定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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