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摩擦酒醉和分別

一日,天心正在院子當中釀酒,期間又是蒸煮,又是加曲的,最後她将一壇酒中加入竹葉五片,隔水煮開,乘熱灌封壇口,最後一道工序完後,便将它再保存地放入酒窖裏。等到她從酒窖中出來的時候,她才看到那邊立着的人影,她微微訝異,不知道他在那兒立了多久。

“酒窖當中釀了一些酒,你走的時候,我再送你一壇。”她不知道說什麽,就指着酒窖微微笑道。十八年來,她熟識的人很少很少,而朋友或許就只有他一個。

“好。”還雲裳點了點頭,但眸光的光芒卻有些明滅不定,如今一提到離開,他卻很是不舍。

兩人忽然一時無話,天心立着也不知幹什麽,便忽然問道:“你的武功可好?”

還雲裳面容僵了僵,一時沉悶沒有答話。

“我見你那日傷得挺重,你若離開,肯定還會有危險,我雖然不敢自诩天下第一,但···”

誰知她還未說完,還雲裳便忽然冷漠地打斷她,“堂堂男兒絕不會向女子低頭受教!!”

天心聽着他冷漠的話,不禁覺得窘迫和心傷,瞬間便也有些惱怒起來,一時傲氣,便道:“你輕狂什麽?若真是有本事,何必弄得一身的傷,誰說讓你向女子低頭了?向女子低頭又怎麽了?你這麽桀骜,出去等死吧!!”

還雲裳的面色也十分不好看,眸光晦暗,他便向自己的房間而去,“這些時日,多謝照顧。”

天心看着他深色孤寂的背影,忽然有些後悔不該說那麽重的話,畢竟她除了他的名字之外根本不了解他。

夜幕圍上,皓月懸空,春季花香四溢。

她抱了兩壇酒,徘徊在他房間外,躊躇了許久,也不知如何開口,剛想要離開,那門便忽然打開,月光映在他面頰上,顯得他格外溫和。

“陪···喝一杯吧。”天心有些怔愣低聲尴尬道。

“好。”月光照耀下,他的眼眸忽然變得十分幽深,他緩緩點了點頭。

天心便和他到了院子邊的石桌邊上,石桌邊上一樹梨花正開得茂盛,雪白的花瓣也有些紛紛揚揚,他來了兩月了,這兩月裏,雖然他話不多,可是比往日她一個人好得多了。

“上午的話,我收回。”她擰開一壇酒,便拿了桌上的杯子,倒了起來,将一杯酒拿給他,“當做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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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雲裳接過酒杯,淺啜了一口,酒很甜香,入喉卻很辛辣,“你說得對,我是很沒用,我是随母親姓的,還雲裳是母親取的,說是取女氣些的名字好養活,漂泊之中才用的這個名字,我真名是雲還,皆是采父母之姓。我父親以前是中州長史,後來獲罪,先前就斷絕了與母親的關系,後來母親才秘密生下我。”

難怪他雖然面上冷漠,身上也帶着些溫潤之氣,的确不應該是江湖之人的樣子,或許各個漂泊之人都帶着一些難以講述的曾經,一個女子能夠秘密生下他又将他撫養長大,肯定經歷了不少苦楚,她沒有說話,只是飲着酒安靜地聆聽。

“這身不入流的武功其實也是偷學來的,有一個性格古怪的高人,我曾經其實是很想拜入門下,雖然母親反對,她認為我該平凡地平安長大,不該學些打打殺殺的武功,但我當時不這樣想,那位高人收徒的條件是要一柄上好的劍,後來我找劍就惹上了吳家,最後落得有家歸不得,更害得母親連累···至死。”他又倒了一些酒,一飲而下。

天心怔怔地看着他,難怪,經歷了這些,随處漂泊,他自然痛恨權勢,性格冷漠,她微微笑了笑,“一醉解千愁,今日兩壇酒夠你我喝的了。”

還雲裳看着她如花的笑靥,分明的輪廓也點點柔和起來。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圓月下,兩人伴着梨花落雨,真的是痛痛快快地暢飲了一場。

然而她卻比他飲得多,他卻好多次都停下手中的酒杯,就那麽靜靜地看着她,他知道這個女子心中的秘密肯定比他的要多很多。

“你醉了,我送你回去。”他忽然握住她還要倒酒的手,一片梨花翩然而下,落在了他的發上。

天心有些迷蒙的眸子看着那片梨花花瓣,有些恍惚地笑了笑,起身便靠了過去。

還雲裳一時怔住,看着那有些醉意又美麗的女子俯身過來,有些無措,臉邊一涼,她的手便從他的鬓上摘下了那朵花瓣,然後就倒了下去。

他愣了愣,手已經伸出,一下便接住了她,攬至了懷裏,嘆了嘆,喃喃道:“我抱你回去。”

他一腳輕輕踢開了她的房門,雙手将她橫抱了進去,将她放到了床上,而她卻突然環緊了他的脖子,不肯松手。

他低下頭,睨着她半開的如帶霧氣的眸子,心中一動,望着她紅潤的唇,他便鬼使神差地低下了頭去,覆上那鮮豔柔軟的唇瓣。

她的身子也輕輕一顫,有些迷亂的,便更加環緊了他,微開紅唇,任由他捧着她的臉,任由他靈舌湧入,兩人酒後的薄醉加上情迷,唇齒糾纏,一時呼吸都急促起來。

他的手從她面頰上滑下,落到光滑的頸邊,手指一勾她頸邊的衣衫,手壓着她的肩劃過,衣衫便被一一勾到了肩下,雪白的香肩便露了出來,呼吸沉重的他便細細的吻向她的玉頸和鎖骨。

“予盞··鶴予盞···”她忽然嘤咛出聲。

那一瞬間,還雲裳霎時清醒,他的眸子幽深而晦暗,她的心頭的确另有其人,他的聲音有些低沉,“還雲裳,只是朋友嗎?”

“予盞··”她情潮漲紅的面頰上神情恍恍惚惚,眸子迷離,便又要來吻他,他看着她沉醉的臉頰,點了她肩頭的睡穴,給她攏好衣衫,蓋上了被子,“既然是朋友,這些便是不能逾越的。”

阖好門後,他才失神地走向院子裏,春風的涼意退了那股沖動,梨花樹邊,孟伯卻站在那邊,他微微詫異,或許剛才的一切,他都看到了吧,“孟伯。”

“小子,小姐要的,只怕你給不起,還是放下吧。”老者的眼睛微眯着,捋着胡須,嘆了嘆氣道。

還雲裳渾身一滞,沉默着沒答話,颀長的身影和着月色更加深幽,緩緩向自己的房間而去,“孟伯早點休息。”

之後将近三月,他都跟着她練習武功,武功确實大有長進,妙手天心,他也學到了精髓。他們有時把酒言歡,有時執劍對舞,他如他所說的那樣以朋友相待,未做絲毫逾越。她的影子也已經化入了他的記憶中,成了一個不可碰觸的夢。

同鶴予盞的約定就要到了,大地早已葳蕤蔥郁,那梨樹的花也早已枯萎,如今亭亭如蓋,長出了小的果實。

這天晚上,曉月西沉,她在床上輾轉了很久也未睡着,沒有開燈,她便起身向窗邊而去,還未到,她便看到了那個人影,深色的孤寂的身影,守在她的房外,不知站了有多久。

她驀地一怔,閃到了一旁,那一刻,心頭卻忽然漫起了一絲暖意,也是這時,她才完全知道他心中的情意。

可是,他們不是同道之人。他會有很長的路要走,而她将會迎接她的宿命。

翌日,她讓孟伯備了兩匹馬,親自從酒窖裏拿出了一壇釀得最好的也是時間最長的酒。

她騎上馬,将酒扔向馬上的他,“以酒踐行,這壇酒贈你,以後若有不如意之事,便解開嘗嘗吧,酒才是最好的朋友。”

還雲裳淺淺笑了笑,“承你美意,可是,你這是要去哪兒?”

“我送你出去,然後··了我心中憾事,走吧。”天心馭了馭馬,馬兒便從小道上緩緩前行。

還雲裳眸子光芒一轉,便也緩緩跟在了後面。

一路都是山澗幽林,連馬匹都不能疾跑,所以他們便只是緩緩地行走,等到叢林變得更加開闊,等到他們到了平坦之地,橫在地上的便是一條分道揚镳的大道了。

“你要回洛陽,便向北而行吧。”天心看着那緩緩向北延伸的路道,“而我要南下,就此別過。”

還雲裳握着酒壇的手忽然緊了緊,兩人坐下的馬兒也轉來轉去,微微靠攏。

“這是樓裏僅有的兩匹馬,大概知道要分別了吧,你··保重!!”天心啓唇笑了笑,目光停在他的身上,然後,便勒了勒馬頭,向南而去。

還雲裳看着那白色的背影,忽然出聲喊了喊,“等等··”

天心拉着缰繩的手一滞,如果他要此時說出他的心意,那她又該怎樣回絕,她微微轉過頭,有些緊張地睨着他緩緩騎馬過來的身影。

“住了近半年,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天心怔了怔,是啊,他向來話少,也從未提及和喊她,她眸子轉了轉,望向南面渺茫的天地,蹙了蹙眉,再回頭時她已露出一絲明媚的笑,“此間一別,江南江北兩處,已是後會無期,這裏的歲月就當作一宵夜夢罷,不知道反而更好。”

“這壇酒我留着,再見之日,我··與你共飲。”情急之下,他忽然應聲道。

她微微一頓,然後,蹄聲一揚,那抹白色的麗影便絕塵而去,沒有應答,沒有回頭,仿佛就此從他生命當中徹底消失而去。

還雲裳不知立在馬頭過了多久,他不知道她姓名,也不知道她去往何處,茫茫天地,阡陌縱橫,他又要上哪兒再去遇見她。

洛陽,他孤獨歸去又有何意思。那一刻,馬蹄一震,他也向着南面而去,江南,江南,漂泊于江南,或許終有一日,會遇上她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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