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敢威脅軍官。”
薛凡倒不是個怕事的主兒,可是一提到君禾他心情變得焦急起來。“是她救了我們,我們逃了她怎麽辦?”
沈越倒不擔心她,因為他是最清楚她背景來歷的人,但是見薛凡如此焦急不由得嘆口氣。“我們回去自首吧。”他看向後座上昏迷的宿願。“宿願不能帶回去,萬一他們不肯放過他呢。”
他們開到了郊外,這裏參天大樹,綠茵叢生。
他們交換意見決定将宿願藏在這裏。下車用最快的速度把宿願擡放在草叢裏用樹葉将他掩護好後他們上車調轉車頭往回開。
路過那邊陡崖時正巧遇上前來抓捕他們的士兵,沈越拿出白布向他們招了招,不料那些士兵會朝他們開槍。
“該死!他們想殺了我們!”薛凡控制住方向盤想要轉車,一顆子彈打中他們的輪胎,車子失去平衡朝崖邊撞了出去。
宿願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在一所教堂前,但他覺得自己對這教堂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記得最初相見時,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你叫什麽名字?”
“君禾。”她輕啓雙唇吐出兩個字,聲音不大但卻很清晰地傳進他耳中。
君禾。他在心中默念幾遍後将自己的名字告訴她:“君禾你好,我叫宿願,是宿世之願的宿願。”
她忽地一笑如沐春風。
“我知道。”
看着近在眼前的微笑他的頭一陣刺痛,有些奇怪的畫面閃現腦海然後拼成完整的圖。
十二年前,宿願和雲禾都是孤兒。
收養他們的小教堂坐落在某城市的海邊,只有兩層樓。教堂沒有名字因為才剛建成不久甚至還有些簡陋,勉強能住。
Advertisement
他們來時不哭不鬧,相對于其他孩子他們稍成熟些,兩人彼此依賴對方。但他們的不合群也使得他們處處受排擠,甚至連照看他們的阿姨們也不喜歡他們。
可是他們從不在乎這些,他們在乎的只有彼此。
一年後雲禾被她的家人找到了。
宿願原以為雲禾跟他一樣沒有一個親人了,但事實不是。那時他想,雲禾大概是想家的。
晚上在房間宿願換上泛黃的白色睡衣,将挂在胸前的十字架取出來,中間雕着一朵不知名的花朵的形狀,他握在手中閉上眼睛向上帝禱告。
這時外面的風刮得很厲害,灰撲撲的玻璃發出沉悶的聲響。
畢竟是深秋天氣變冷是正常的,但此刻他有些擔心雲禾那裏會不會很冷。雲禾晚上睡覺都會将自己縮成一團,還把被子捂得嚴嚴實實的只把頭發露在外面。為此他沒少說過她,可她就是不聽。
外面的風越刮越大,樓道中的燈忽明忽暗。
宿願把十字架放回去後披上外衣去看雲禾,在房門外的拐角處,他看見李阿姨在牛奶裏放了些白色粉末然後走進雲禾的房間。
宿願不知道李阿姨為什麽會在端給雲禾的牛奶裏放粉末,但他的直覺告訴他這一定不是什麽好事。想着便走到門口,門是虛掩着的,光從門縫中穿出來。他正要推門,卻聽見門內傳來清脆的玻璃碎掉的聲音。宿願一驚,一把推開門看見流了一地的牛奶和玻璃渣子,以及李阿姨揚手要打雲禾卻被雲禾兇狠的目光給吓住了的滑稽模樣。
他愣住了,是因為雲禾。
他第一次看見雲禾露出這樣的眼神,像一只兇殘的狼崽随時會撲上去咬死李阿姨似的。
李阿姨看見宿願進來後,才回過神來,于是不耐煩地叫他趕緊出去。他沒有離開,因為雲禾向他伸出了手,似乎期盼着他能回應她。暗淡的燈光下,他清晰地看見雲禾的那雙眼眸,有憤怒,有不甘,有仇恨,還夾雜着許多他不懂的東西。
僅此,便震懾住他的心。若說他對命運是泰然處之、随波逐流,那麽雲禾便是不甘臣服于命運的安排,縱使碎骨也要掙脫命運施加的捆綁。雲禾自從來到小教堂就沒有一天不想逃出去,只是因為舍不得宿願,所以一直沒說。
宿願是知道的,只是他很自私的選擇了沉默。他也不希望雲禾離開他。明明他們只有彼此了,上天不會這麽殘忍地奪走他們生命中那唯一的一點希望。他一直堅信着,只要安穩地住在這裏他們就能永遠在一起。
可是這一次雲禾向他伸出的手讓他決定不再沉默,因為他最了解雲禾的驕傲,驕傲到不肯讓人幫她也從不向誰示弱。她如今需要他的幫忙,需要他帶她遠離這裏。
他沒有絲毫猶豫,拉起她的手跑出了小教堂,跑出了囚禁着她的牢籠。
雲禾告訴宿願牛奶裏放了安眠藥。
說這句話時她同時看了宿願一眼。宿願當時不知道她在擔心什麽,後來他明白她是在解釋,她怕他會因為那個充滿“殺氣”眼神而怕她,疏遠她。
後來雲禾對他說她不想回那個家,她很恨那個家,恨那個家裏的每一個人。那時的宿願不懂她口中的恨是什麽。後來雲禾做出一副笑嘻嘻開玩笑的模樣地說道,“不如,我們逃走吧?!”這句話時,他竟然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那時突然有燈光照在他們身上,雲禾看見他的眼神裏的認真,她卻愣住,不知說什麽的好。下一刻沒容她做出反應,他便一把抓住她的手,帶她在風中奔跑起來。長大後的雲禾永遠忘不了當時的這一幕。
冰冷的風,身後急促的追趕和喝止都不能将她的注意力從眼前那個纖瘦的人兒身上分走一絲。他緊皺的眉頭告訴她他在害怕,不為別的,只是怕她會被他們帶走而已。
而那時的雲禾又在想什麽呢?
啊,是在想這輩子無論如何都不要放開這個人的手,她不止貪戀他的溫暖,還要拼盡一切留在他身邊。
情景一轉。
他們被逼到懸崖已無路可退了。
雲禾看了一眼下面怒卷的黑色海浪,她問宿願:“大海會把人帶到哪裏去?
宿願怔了一下,手不自覺地撫上胸前的凸起。然後微微一笑,看着海的另一邊,“天國。”大海是天國迎接亡者的使者。雲禾突然很好奇宿願說的天國是什麽樣子的,天國會讓他們永遠在一起嗎?
宿願将十字架取下,挂在雲禾的胸前。“放心吧,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他是這麽說的,所以他相信自己能做到。
雲禾将他的話記在心裏。一直在她身邊,她不會忘記這是他對她的承諾。
那些人追上來時兩個孩子牽着彼此的手,正往懸崖下跳。衆人大駭,趕緊上前去拉住他們。
雲禾感覺自己的衣領被人拽住了,她還沒反應過來,手上的松動讓她無法控制地大聲嘶喊起來。她眼睜睜地看着宿願一臉驚恐,跌落大海不見蹤影。雲禾傻傻地看着手心的四個紅色的小月牙,嘴裏還喊着“宿願”,泣聲越來越大。
一聲聲悲戚的叫喊在海面上回響。
天亮,海靜。可是那遠去的,已經回不來了。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憑空捧着她淚濕的臉,然後眼睜睜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漸漸消失。
“原來這就是……”
他遺失的記憶,他的過去。
宿願細長的睫毛顫了顫慢慢睜開雙眼,印入眼瞳是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牆壁和雪白的被套床單,還有床邊君禾那滿是擔憂的面容。
他回憶着昏迷前所發生的事,疑惑問:“我怎麽在醫院?”
“有人發現你倒在樹叢裏将你送到了醫院。”
樹叢?他怎麽會在那裏?他不是被沈越打暈了嗎,後來發生了什麽?“學校怎麽樣了?”
君禾看着他的眼睛說道:“學校被封了,華海已經不存在了。”
他急道:“那同學們呢?”
“同學們各自回老家了。”君禾沖他點點頭,明白他最想知道的那個問題,對他說:“至于感染病毒的同學也沒事,他們現在在華海醫院接受治療。”
宿願終于放下心,雖然學校沒了但好在同學們都平安無事。但當他看到君禾臉上的憂傷還在時他很是不解,究竟是什麽事讓她如此。“怎麽了?”
本來考慮到他的情況想先暫時不說的可是她認為應該早點讓他知道。
“薛凡和沈越……”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看着一臉蒼白的宿願她又遲疑了。
看着君禾提起他們時難掩飾的傷痛神色,宿願心中升起不詳的感覺。“他們怎麽了?”
君禾紅着眼眶,深呼吸後,對他說:“不知道為什麽……他們把你藏在那裏後要開車回來,在崖邊他們掉下去……薛凡在送醫院的途中已經……不行了。”這句話說得很是艱難,但是她真的不想瞞他。“沈越當場死亡。”
已成往昔
宿願張着嘴,怎麽也說不出話來。他想說這是假的,可是他心裏的聲音在說:這是真的。他記得的确有人将自己擡出車外,好像還說要回去之類的話,想來當時聽見的就是他們的對話。
好半天才從喉嚨中吐出一句話:“他們現在在哪裏?”
“已經安葬他們了,沈越葬在學校的後山,至于薛凡。”
學校聯系薛伯父,薛伯父來了就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冷凍室裏看着薛凡的遺體不說一句話。許朝暮紅着眼睛勸了很久可他就是沒反應,醫生們拉他出去時他沖過去抱住薛凡不放手,在裏面坐了一晚身上結了一層冰。
第二天他仍是什麽也沒說,帶走了薛凡。
落葉歸根,走得再遠的人總要埋在自己家鄉的土地裏。
聽完後宿願什麽反應都沒有,很安靜。君禾怕他會憋出毛病和他說了很多話都沒有用,他現在的樣子和薛伯父如出一轍。
最後,宿願只說了一句話。
“君禾,你別離開我。”
君禾坐在床沿上雙手環住他的腰,把腦袋埋進他的懷中輕聲說道:“我不會離開你的。”
彼此緊緊依偎着,仿佛這世上只有他們兩人。
宿願身體康複一些後和君禾一起來到沈越的墓前,看着冰冷的墓碑兩人心中皆是一片寒冷。
“人真是奇怪,出生時會哭,死去時也會哭。難道除了哭,就沒有其它表達難過的方式嗎?”他突然很想知道這個答案。
君禾看着凄涼的墓碑:“哭不是因為難過,而是因為痛。”宿願你現在很痛所以才哭。
他問她:“那你痛嗎?”
“……痛,每一天都在痛。”
天空下起雨。
沈越、薛凡,我們的朋友。願你們在天國幸福安樂。
凝視着墓碑上的照片,宿願終是在心中對他們說再見了。
白色的菊花被風吹散在墓園裏,宿願扔掉手中的零碎花瓣走進淩冽的風雨裏,君禾在後面跟随着他任由冰冷的雨打在身上。
離開陵園一段距離時,他終于向君禾問出一直憋在心中的話。
“君禾,你是不是有很多事瞞着大家?”他并不是指是君禾殺死了薛凡,而是他覺得薛凡是因為君禾的事而死的。
君禾看着渾身濕透的宿願,她選擇痛痛快快全說出來。
“是。”
“我是那個君家的人,我來海城是因為白毒而白毒和沈越有關,也可以說他們的死和我有關系,簡家的人因為追查我的下落所以才注意到沈越,才會派兵包圍華海抓沈越。”
她不想再隐瞞他什麽,如果繼續讓他什麽都不知道的話那對他太不公平了。
“所以如果你恨我,就說出來吧,沒關系的。”她平靜地說,其實她很怕,怕自己不敢面對宿願怨恨的眼神,怕連被他恨得勇氣都沒有,所以她寧肯在他身後默默地消失也不要他再看她一眼。
如果你恨我,那麽我懇求你不要回頭,就這樣走掉就好。
“……”
沉默,很寂靜,只有風雨聲和雷聲,除此之外,在聽不見其他。
忽然聽見他說:“君禾,我想起來了。”
“想起什……”話還未說完就被他打斷了。“你是雲禾,是雲禾。”是雲禾,不是君禾。他一聲比一聲重仿佛在念着極為重要的兩個字。
她震驚後,頓時苦笑道:“那又怎樣?太晚了,連逃走的時間都錯過了。”
“如果十年前我們可以逃走,你就不會回到君家就不會再有後面的事了。”
教堂的點點滴滴,他們的相扶相持。如今的進退兩難,他們的畫地為牢。原來在想起的一瞬間全是痛苦。
她不語望着他。
他想哭卻要忍着不哭,想對她笑一笑卻怎麽也做不到。
他只能抱住她,默默地在心裏為她心疼。她陪在他身邊這麽久一直在等他想起一切,一定很幸苦。
“君禾,你這些年過得好嗎?”
君禾聽見這句話後瞬間紅了眼眶,輕聲說道:“好。”
宿願:“你……要回君家了嗎?能不能不要回去?”雖然他猜不到她的心思但他明白君禾對君家的厭惡憎恨,這些年一定更深了,所以他不希望她做傻事。
“不行啊,君家不能缺了我。”
“宿願答應我不要管這些,好好過你的生活好嗎?”聽着這句近似哀求的話語,看着那張被雨水無情浸濕的面容,他不禁動容道:“好,我不會的。”
或許是他的軟弱犯了病,他真的不想知道所謂的真相,不想去看背後的醜陋。
只要還有君禾在他身邊就夠了。
十年前,顧家、君家、簡家和樂陽家并稱醫藥四大家。後來樂陽家一夜之間滅亡,只剩下三大家。樂陽家僅剩的兩個後人到如今仍下落不明,三大家暗中尋找他們只為了逼他們身上說出RTA配方和解毒秘方的下落。
君禾三年前本是照君家的安排去國外讀書,她聽從小叔君承言的意思躲過所有人的視線來到海城暗中找人。
可是在青衣的幫助下并沒有找到樂陽家的後人,反而在同校的沈越身上發現線索。起初曾懷疑沈越是樂陽家的後人可是他的身份被完全掩蓋,沒有證據為他證明,如此她不能為他冒險将他帶走。直到簡家的軍隊包圍學校逼迫沈越時她才恍然大悟,可惜一切已來不及了。
君禾為熟睡的宿願拉上被子,恰巧江安晨出現在門口。她清楚他找來的目的于是帶上門同他一起走出醫院。
當晚宿願發燒醒來時發現君禾不在,猜她應該是有事出去了。他吃力地坐起身看見木櫃上放着一籃紅桔,記得小時候,他的親生父親告訴過他,紅桔弄熱後吃下可以治感冒。
紅桔的皮和莖都是中藥,興許真的有用。
第二天清晨昏昏沉沉中聽見敲門聲,是早班的護士說有人托她轉交封信。
他忍住頭痛看完信裏寫的內容,從枕頭下摸出那條銀十字架後,再不顧虛弱的身體沖出門去,剛下樓就遇見來看望他的許朝暮。“宿願你怎麽出來了?你好些了嗎?不好意思我在處理會長的後事現在才來看你。”
許朝暮大老遠看見他腳步虛浮地向這邊跑來,趕緊放下手中的果籃攙扶他。“宿願,你是不是不舒服?”說着摸上他的額頭,居然在發燒。
宿願沒聽清她說的什麽,只問她:“你見到君禾沒?”
“沒有啊。”君禾不是在醫院照顧宿願嗎?怎麽會不在呢?此時朝暮的心已是傷痕累累沒精力再去思考這些了。
“我要去找她。”宿願推開她,邁着虛浮的步子朝街道走去。許朝暮:“你這樣怎麽去找啊?你回去說不定君禾馬上就回來了。”她上前想拉住他。
豈料這時宿願向馬路倒去,前方一輛轎車正疾速朝他駛來。
“宿願!”驚恐的喊叫響徹整個街道。
銀色十字架從手心裏滑落下來……
許朝暮守在病房裏直到宿願醒來。宿願昏昏沉沉地問道:“我怎麽了?”
許朝暮沒好氣地說:“你發燒往馬路上沖,差點被車撞了還好君霰救了你。”之前車開撞過來時君霰路過救了宿願,許朝暮在一旁吓得心髒快停止了。
宿願拔掉手上的針頭掙紮着想下床,許朝暮氣得一巴掌拍他背上。“宿願,你不要把自己弄得這麽狼狽可以嗎?你已經在這裏躺了三天了,君禾根本就沒來過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她已經回家了,君霰說她已經回去了。她是君家的大小姐和我們這些窮人是不同世界的人!”
“咳咳,咳,你不知道。”他拽緊十字架。
她好笑問:“我不知道什麽?”突然她自嘲一笑,語氣一轉,“對,我是不知道為什麽你和薛凡都這麽喜歡她,連命都可以不要!”說完,轉身離開了病房。
宿願見她情緒如此激動便想追上去,誰知人已經沒影了。悻悻往回走在樓道的轉角處看見了一個人,雖是一晃而過他确定沒認錯,是君霰。
他還在醫院裏?
“君霰!”宿願追上他。“我聽朝暮說你也是君家的人,我想問你君禾在哪裏?”
君霰道:“她決定做的事任何人都無法改變,這是她的命請你不要幹預。”
“我只要你告訴她她在哪裏?!”宿願激烈地大聲吼道。什麽叫她的命為什麽每個人都要左右君禾的命運,他終于明白不是君禾自己不願意脫身而是她根本掙脫不了。
這麽多的枷鎖戴在身上,她該多累啊!
君霰看了他良久往一旁的牆壁一靠,從風衣口袋裏掏出一包煙取出一支點上火才說:“君家的人來海城了,她想在君家知道一切之前回到君家。”
“她想要做什麽?”
一截煙灰帶着點點火星掉落在地上。“報仇。”
宿願疑惑問:“報什麽仇?”為什麽沒聽君禾提起過?
“她沒告訴你嗎?”君霰說完立刻恍然大悟對他笑道:“原來她這麽在乎你,怕你有危險什麽都不告訴你。”
宿願看着他的笑臉,壓住心裏的不舒服。“她現在在哪裏?”
攜手遠走
君霰這次爽快道:“火車站。她要上車了,你要找她的話動作可要快點。”還未等他說完宿願便轉身朝外走去。君霰擋在他面前,他不理會從他身邊走過。剛走了幾步就聽見他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宿願,盯着君禾的人太多了,你可不要成為她的弱點啊。”
宿願頓了頓腳步,手中握緊君禾留下的十字架堅定地離開了醫院。
誰也不知道許朝暮就站在轉角另一邊聽着他們的對話,臉上無奈的笑顯得她如今是如此的孤零失落。“薛凡不在了,沈越也不在了,如今就連宿願都走了……”幽幽嘆聲。“宿願,跟着自己的心意走吧,莫要變成我這樣永遠都求而不得。”
薛凡和沈越都是英雄,所以她不可以讓宿願不能站在他們身邊。她真心希望他能找到君禾,兩人可以遠離這一切。
宿願拼命朝車站跑去,祈求能來得及找到她。奔跑時他不知怎麽想起君禾的那個莫名的眼神,如今懂了,那是悲傷和絕望,對命運的悲傷和絕望。
蔚藍的天際容得下萬物,卻容不下糜爛的命運。
君禾的痛,他無法體會,但至少他要為她做一件事!
遠遠望見君禾正往車廂走去,他上前一把拉住她。“君禾,你要回去了嗎?”
“……”她沒想到他居然會來找她。他臉上不正常的紅暈額頭還流着汗,更重要的是他不是住院嗎?“你怎麽來了?”
宿願沒回答她的問題,一個勁執着地問她。“你還會回來嗎?”
拖着病出來就是問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他瘋了嗎?怎麽能不好好珍惜身體呢?“你回醫院去!”君禾盯着他認真說。
“你回答我的問題!”宿願對她嘶啞吼着。
君禾終于忍不住紅了眼眶,哽咽:“我不是說了處理完一切就會回來找你的……”
“那你可以不要報仇嗎?!”他的聲音漸漸地低沉,喉嚨也極不舒服。
“……不能,若是當初沒回到君家也就算了。可是現在……君家害了她和母親,害宿願落崖失蹤,這些仇她放不下!
宿願執著問着,“君禾,你能放棄報仇嗎?”他要她給出一個答案不是為了自己,而是希望她不要受傷。
“……”
“還是不能嗎?”
“……除非我死否則君家不會讓我離開,所以只能讓這場争鬥繼續下去讓自己得到自由。”這是她不得不面對的事,是無奈的事實,即使殘忍也必須說出來讓他明白。
……
後來宿願說了一句話。
他說,“君禾,她們逃走吧。”
君禾先是搖搖頭,最終還是答應了,因為她無法殘忍地打破他的期望。
不在乎這是不是逃避,也不在乎能不能逃掉。一如八歲那年她再次伸出手,他再次毫不猶豫地拉起她向着前方跑去。
在離開海城的火車上兩人沒說話,彼此緊握的雙手卻出賣了他們的不安。
鄰座的小孩子問他的母親:“媽媽,我們要去什麽地方啊?”
“前面。”
他們看向那位母親,那位母親正出神地望着窗外,眼中迷蒙一片。
那個不算作答案的答案看來真是她心中所想的答案。
感覺到有人在看她,她順着感應望向行道對面的位置上的一對情侶,看着他們十指緊扣的手,沖他們笑笑。就轉過去對小孩說:“車子一直在往前開從不走回頭路,那是因為車子不能選擇方向但是人卻可以。”
“媽媽,人為什麽要選擇方向?”
“……”任憑小孩怎麽問,那位母親都沒再說下去。
那是因為生命若要繼續下去就必須選擇方向,是生是死也是自己作出的決定,更何況一旦走上選的那條路就真的回不了頭了。
小孩子不懂大人懂的事,問問就揭過不會有疑問留下。
可是他們呢?誰能告訴他們,他們選的方向對嗎?沒有誰能回答,包括他們自己。
嘈雜聲中,他們看見對方那無言的安慰,雙雙一笑,再沒有不安的陰霾,只有兩顆堅定不移的心。
宿願家裏有兩位老人。方河山和林玉惜是他的養父母,兩人都是樸實的農民。
林玉惜正在院中洗衣服,聽見敲門聲後起身在衣服上将手擦幹才去開門。
“媽,我回來了。”門外喊她的人正是宿願。
林玉惜并沒有宿願那麽激動反倒是問他怎麽沒上學。宿願心虛道:“學校放假。”
林玉惜沒有多想,看見跟在宿願身後的君禾問道:“這位是?”
“她叫君禾是我的同學。”他怕林玉惜會誤會急忙說道,卻不曾想反倒更叫人誤會。
君禾大大方方向林玉惜鞠躬,“林伯母好,君禾打擾了。”
“你好。”林玉惜見君禾的舉止和言語像是大戶裏的小姐,心裏犯嘀咕。轉而又自嘲自己多想了,千金小姐怎麽會來這窮地方。
宿願見兩人相對無言,頓覺好笑,“媽,你快讓君禾進去吧。”
林玉惜聽他一說不好意思地招呼進了屋,然後就進裏面燒開水。
屋子是瓦房,很小,說不清到底是四個房間還是五個房間。一個主廳,一間大卧室,一間小卧室,一個廁所,還有就是……好像是在客廳裏砌了一堵牆分出一間廚房。
君禾看着房梁上的結了有一段時日的蜘蛛網和布滿的灰塵,頓時心酸。她沒想到宿願竟是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
“我家有些簡陋,你多擔待點。”宿願以為君禾不喜歡于是抱歉道。看着單純到會因為這些而自責的宿願,她忍住心疼。“我很适應,你不用擔心。”
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謝謝你,君禾。”
她默然半天,才道:“笨蛋。”
坐了一會兒方伯父回來了。
方海手上拿着報紙,因為離得太遠看不清上面的标題,君禾倒是看見他見着他們那一刻的驚訝和慌張,尤其是看見她的那一刻。
君禾假裝沒看見,站起身走到宿願的身旁。
方海早年在外面的大城市打拼時把心放得很大,一直說要做大事。可是後來回來後心又變小了,反而不想出去了。
“爸。”宿願見他回來高興極了。這是他從小就尊敬和感激的父親。
方海不自然的收起手上的紙放進上衣口袋中,邊放邊應到。“哎!”
君禾斂起心中疑惑,起身向他問好:“方伯父好,我是宿願的同學,她叫君禾。”
“君小姐好。”他回到。然後遲疑着走進他的卧室沒再出來。
宿願奇怪,“爸他怎麽了?看見我好像并不高興?”
君禾也覺得方海很不對勁,但她想的要比宿願多。畢竟她剛才是确切感覺到方海是對她帶有一種逃避感,像是不想看見她。可是他們是第一次見面啊。
林玉惜叫他們去吃飯,他們等到方海和林玉惜先入座才坐下吃飯。
這個家雖小,但是有一種很溫馨的感覺散發着,就像桌上簡陋的幾道菜在此時此刻中吃着覺得味道十分濃郁。是發自內心的感覺,看着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模樣,君禾覺得宿願是很幸福的。
可惜這份感覺沒有維持太久。
“宿願,你怎麽回來了,是不是出什麽事了?”方海問他。
“額……”宿願一驚差點打翻手中的碗,說的話也開始結巴起來了。“沒事,只是放假,想着回來看看。”宿願不喜歡撒謊,但是這個時候不得不撒謊。他緊張得不知該說什麽,只好一個勁埋頭吃飯。
方海皺了皺眉頭,沒再說什麽。
倒是林玉惜很熱情地給君禾夾菜,和他們聊天。
君禾一邊聊着,一邊注意着方海。
果然方海有問題。方海心不在焉,一會偷偷打量着她和宿願,一會又在思考什麽,眉頭緊皺似乎在糾結着。
她暗中留意着。
吃過飯林玉惜去洗碗,方海也去了。想是兩人有什麽不能當着他們的面說,于是他們也識趣地沒去幫忙。
宿願和君禾來到照壁崖,談不上是崖其實就是一座沒有頂的山坡。上面除了紅色的沙土還有很多劃分好的地,地裏種着蔬菜、水果,宿願指着其中一塊地說:“看,那顆橘樹是我上高中之前種的,現在已經結果實了。”
高大粗壯的橘樹樹立在他們眼前,樹葉“沙沙”作響像是在歡迎他們。君禾覺得口渴卻又不想上樹,突然想到什麽,轉轉眼珠狡黠一笑,“你請我吃橘子,我給你變一朵橘花。”
初夏開花,現已深秋,她怎麽可能變得出橘花?傻傻的宿願将信将疑地爬上樹,摘了幾顆橘子抛給她。“接着。”
他們剝開厚厚的橘皮吃着裏面的果瓣,橘子水分很多,汁甜味美。“真甜。”
吃完後沖她伸出手來,心想他倒要看看她怎麽變出橘花。“橘花呢?”
她嘻嘻一笑,将他手中的橘殼和她剝的橘殼疊在一起。“喏,橘花。”她放在他手心上,一朵“花”正綻放着。
“切,這算什麽橘花啊!”他不服道。“怎麽不算,這就是橘皮弄成花狀的橘花。”
“……”
她耍賴,不過他還真拿她沒辦法。
他臉上雖然是不屑一顧的表情但心裏其實是很開心的,因為這是君禾親手做給他的,不管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罷,只要他們自己開心就好。
宿願坐在樹枝上,君禾坐在下面靠着樹幹和他一起遙望着天地感嘆,“這裏就是我長大的地方!”
再起風波
門口正對着窗口的車子裏面的人是看得最清楚的,漠然地看着,事不關己地又撚熄了一個煙頭,眉眼桀骜。
于清光當然也看到斐越看過來的視線,示威性的笑了笑,馳騁地更加厲害了,将葉凱夏的身體往最近懷裏摟,汗水滴着他那張一貫溫柔親切的臉,無端端多了幾絲性感。
中指在微笑的嘴巴做出一個噓的動作。
眼波流轉的得意。
***
呼,累癱的于清光衣衫不整地癱軟在自己辦公室的沙發上,表情餍足的很,又帶着回味,不愧是他損了錢也要藏起來的小奶牛,味道就是好。
吃的他有點舍不得走了。
斐越面無表情地走進來,拎着一袋子不知道裝什麽的瓶瓶罐罐,關上門。
看了看時間,午夜十二點。
“你厲害了,早知道這樣幹嘛不找個司機送你去,看我在外面等很開心?”
“司機要錢的嘛,你不用,因為你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于清光砸吧嘴巴笑着說,撥着自己的小算盤。
虧斐越還以為他急匆匆讓他開車搭他去s市幹嘛,原來是為了打炮。
想到這個,斐越更加皮笑肉不笑了,“不知道打傷老板要不要賠錢,哦,對了,我根本沒有工資,哪有錢賠啊!”
一說到這個于清光就眼睛到處看急急忙忙轉移話題,“什麽什麽嘛,你知道我忙的要死還跟我說這種問題……對了我的東西你有拿過來吧?快給我快給我,我答應了客人今晚讓他們嘗嘗的!要給錢的。”
斐越也說說而已,把手裏提的東西放在他面前,于清光從裏面拿出好幾瓶白色乳液的東西,有點像牛奶。
看着眼前這對東西,連斐越也不得不吐槽,“這是人嗎?怎麽可能那麽多奶水?比産婦還過分了!”
“所以說~是我的專屬小奶牛~”于清光搖着手指道,“你也想嘗嘗我的新藥嗎?”
斐越一臉敬謝不敏。
這家夥醫術上完全是個庸醫,卻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