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上）
何姿最近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面。
自從上次經紀人找了過來了以後，她突然感覺到一種急迫感。本來以為再複出的事情可以等自己再穩定一點的，但有了一個能找過來的，就說明有更多的人能夠找過來。為了能在接洽中擡高自己的價值，不淪落為話題明星，她一直在努力的提高自己的能力。
她小時候經歷過封閉式的訓練，不管是創作、跳舞還是唱歌，甚至包括演戲都學過一些，美其名叫做全能型IDOL，然而實際上培訓出來的是全而不精的流水線産品。
她也沒有特別過人的天賦——也不能這麽說，嗓音和外形就是老天爺給她最好的天賦，只是在其他方面的學習，她并沒有展現出超出常人的天賦。
學習是學習過幾年，但和那些如日中天的歌手、演員相比，人家學習的時間更久，哪怕是同一個天賦下她也未必能比得上別人。
只是她不甘心這樣，她想複出的話，必須撕掉自己身上的标簽。她不想去做一個話題性的偶像，因為她清楚這不是自己想要的，也不是自己能夠承受的。她想靠自己的天賦吃飯。
然而，越是這麽逼迫自己，越是急切了，起到的只能是反作用。
她的心态還有很大的問題需要去調整，當初在舞臺上她本來就是因為不自信才會流落到角落之中，如果能夠再自信一點，三個人中的C位理應是她的。而在這種思想下，她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企圖靠着幾天的時間來飛速提升自己，結果就顯然易見了。
雖然接洽的那些人沒有惡意，但她也清楚對方說的是實話，自己的實力擺在那裏，在普通人裏算KTV唱将級別的，但距離職業級的那根線，還有不少的差距。
這也就讓她，越發的難受起來。
不斷的努力，不斷的嘗試，不斷的得不到自己滿意的回答，她越發的自閉，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面想要尋求突破，但其實，她很清楚，自己的念頭再一次落空了，她沒有那麽實力。
幾天沒好好吃飯，幾天沒好好睡覺，最終在壓力下，身體也跟着垮掉了。
……
看着坐在車子副駕駛位上的項泰，何姿緊了緊自己身上寬松的羽絨服，她剛才在家裏只穿了一件羊毛衫，出門時這件衣服還是項泰強硬的套上來的。
她不知道對方想要幹嘛，大晚上的把自己拉出來，但她猜測對方想解開自己的心結……
只是，是那麽容易解開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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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項泰這麽一鬧騰，何姿已經恢複了不少，把情緒壓在了最心底，看着窗外的風景默默不語。
“到了。”
項泰下了車了以後，看何姿沒啥反應，就替她開了車門，然後拿出手機看了眼，說道：“跟我來吧。”
何姿走在項泰身後五步的距離，但走着走着，項泰似乎有些不放心的一樣，放緩了腳步，走到了她的身邊，和她并肩走着。
走了大約十分鐘左右，項泰停下了腳步，示意何姿在這裏等自己，然後朝着角落裏的一個人迎了上去。
“太感謝了。”
項泰看着眼前的馮笑笑，真的是覺得眼前的女孩子太好了，但對方好不是自己肆意妄為的理由，他把這次定為最後一次任性後，才說道：“明天晚上有空嗎，我請你們樂隊所有人一起吃個飯吧。大半夜的把你喊出來幫忙實在是太對不住了。”
為了配合治療何姿的心結，項泰只能再找馮笑笑借下設備，當然他是抱着80%被拒絕的心态去嘗試着問一下的，沒想到對方真的答應了。
項泰有個很大的缺點，那就是想到什麽就立馬做什麽——做的好聽叫行動力強，說的難聽叫做沖動。只是對方答應了，那他也得彙報一些。
請客吃飯這只是一部分，他也沒說下次，下次就太假了。直接敲定了明天的這個時間點。而且這個人情欠着了，以後對方有什麽事情，他也得随叫随到才行。
這點自覺性還是得有的。
“馮笑笑”瞥了眼項泰，也掃了一眼在他身後站着的何姿，冷哼了一聲。
剛才，她收到了一個“無理”的請求，本來想罵對方一頓的，但想想，既然這麽晚這麽急着找自己，肯定是真的有急事在。所以才答應了下來。
他們東北人嘛，天生熱情仗義，別人有急事咱能不幫嗎，而且她剛才正好在音樂室裏。
站在馮笑笑身後的壯漢，聽到馮笑笑哼了一聲後，也跟着哼了一聲。
項泰尴尬的笑了下，剛才他的意思其實是自己去學校裏面取的，然而對方卻直接送貨上門了，雖然他在微信裏發了兩百塊錢的紅包當做路費，但對方好像一直沒領。
“大晚上的幹哈呢？”“馮笑笑”今天沒有化妝，而是穿着運動服出來，她雙手插袋，雖然沒有身高，但看起來特別霸氣，她看着項泰稍顯冷淡的說道：“算了，你也不會說，別給我整壞了，明天記得送回來。”
“明天上午。”
末了，她特意強調了時間，然後跟着自己樂隊裏的壯漢一起往宿舍裏走。
那壯漢路過項泰的時候，特意又鼻子出了一下氣。項泰自認理虧，只能陪着笑，只是……他發現對方對自己有一種莫名的敵意。
以前見過嗎？
而馮笑笑走到何姿邊上的時候，特意停下了腳步，挺直了胸膛，然後翻了一個白眼，又縮了回去，離開的步伐加快了一點。
“你朋友？”
“啊對，馮笑笑。”項泰介紹道：“他們搞樂隊的，有一些音響設備，你別覺得那個人對你有敵意啊，她玩搖滾的，只是時刻都保持着憤怒而已。”
聽說玩搖滾和說唱的，骨子裏都有憤怒，沒有憤怒就玩不來，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你要做什麽？”何姿倒不認為項泰又要像之前那樣，問大家來點掌聲，只是大半夜的，這裏附近也沒什麽圍觀的人。
單純的想唱歌的話還不如去KTV,在這裏搞雞毛？
難不成……
難不成這家夥特意找了個清靜點的地方，想單獨唱給給自己聽來安慰自己？
我的天……
何姿想到這種可能性，第一反應是這家夥要搞事情嗎？第二反應是……這家夥唱歌很難聽的啊。
試問一下，如果一個人特意準備了驚喜唱歌給你聽，而且弄的很隆重的樣子，如果唱情歌的話，只要是稍微有點好感的男生搞不好就會直接被感動，但……
如果這個人唱歌超級難聽，那到底該露出什麽表情呢？
馮笑笑真的是一個外冷內熱的好人啊。項泰現在是真的感激馮笑笑，雖然她好像從來沒給自己什麽好臉色，但她的确做事夠上路。音響之類的電源都接通了，調試好了，只要随便都可以唱。
“我唱首歌給你聽吧。”
不是吧……來真的？何姿站在原地感覺有些不敢相信，項泰真的要玩這一套，他不會想唱情歌……
“大河！向東流啊！”
呵呵。
活該我生病，想那麽多有的沒的。
何姿伸手捂住了耳朵，靜靜的看着項泰。項泰被看得發毛了以後，只好讪笑着停止了唱歌，道：“沒那麽難聽吧。”
不，是很難聽。
“還行吧，就是有點吵。”何姿沒有直說，而是委婉的一下，道：“沒什麽事情的話早點回去了吧。”
“等等啊，我還沒開始呢，剛剛是暖場暖場。”項泰趕緊求饒，說道：“讓我想想該唱些什麽比較好。”
“項泰。”
何姿打斷了項泰的話，說道：“你願意帶我出來轉換下心情，你的心意我都已經領了，只是……沒必要做那麽多了，我們回去……”
“Cyka blyat！誰在外面大吼大叫……項泰你這娃子搞什麽呢。”
就在何姿話說到一半的時候，項泰身後的店裏突然串出來一個金發碧眼的大媽，她的手臂和何姿的腿還粗，帶着圍裙，操着不太标準，夾雜着各地方言地普通話，對着項泰就是一頓噴：“不好好來打工就算了，沒事情做現在來我這裏搞破壞是了吧！”
何姿楞了一下，這人誰啊。
“瓦列裏娅阿姨，我不是在搗亂啊。”項泰趕緊求饒，道：“我這想辦法給你增加人氣，引流引流。”
“就您那大嗓門，我店裏的客人都要投訴了！”
瓦列裏娅雙手叉腰，仿佛一頭巨熊一樣瞪着項泰。
這是項泰之前打工的餐廳，一家俄羅斯特色餐廳，眼前的這位大媽，是餐廳的主人。一個表面狂躁，內心細膩堅強的女性。項泰連忙求饒，道：“我朋友還在呢，給我一點面子啊。”
瓦列裏娅轉頭看了眼何姿，然後拍了拍項泰肩膀，給了他留了點面子，說道：“要玩去別處玩，別瞎搗亂。”
“不是添亂，我真的是想幫忙。”項泰給何姿使了一個眼色，指着他說道：“她唱歌好聽，不信你聽她唱。”
“我？”
“她？”
項泰趕緊拉着何姿走了過來，讓她站到了麥克風的前面，說道：“你随便唱兩句，不然我就不是被趕走的問題了。”
他壓低聲音說道：“戰鬥民族很可怕的啊，我會被打斷骨頭的。幫個忙幫個忙。”
“……”何姿看了眼項泰，說道：“你故意的？”
“我還能故意挨罵不成？”項泰特意安排到這裏，本來想借着這邊店家認識，萬一出了什麽意外，還能躲一下。也沒想到這一茬。
她覺得項泰是故意的，原來最終的目的不是給自己唱歌，而是讓自己唱歌？
想拒絕。她不想唱歌。
結果，項泰又露出了小狗一樣表情。
那種被主人發現，拉屎拉在鞋子裏後，馬上要挨打了，卻一臉“怎麽了怎麽了”莫名天然呆的表情。
這人好賤，真的好賤，你到底是怎麽練出這種表情的？你練這種表情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就唱一首。”
何姿被盯得不好意思了，說了一聲後，小聲清唱道：“＃￥%@＃￥！@＃￥！%……￥”
“￥%＃￥%@……＆＃%￥”
“？？？”項泰一臉懵逼的看着何姿，你這是唱的什麽歌，怎麽旋律這麽熟悉，但我一個字都聽不懂呢？
一旁的瓦列裏娅眼睛一亮，跟着哼道：“＃￥%@＃￥！@＃￥！%……￥”
“￥%＃￥%@……＆＃%￥”
啊！我聽出來了，好像是俄羅斯方塊的那個節奏。項泰回憶了一下，好像以前聽過這首歌，一首俄羅斯民歌，名字叫做貨郎？還是賣貨郎來着？
“小朋友你的俄羅斯語不太标準啊，不過唱歌唱得很好啊。”
瓦列裏娅阿姨微笑着看着何姿，在她看來，這人應該是項泰的女朋友了，不然也不會穿着項泰的衣服，所以她拍着手贊許道：“很久沒聽到宛如百靈鳥一樣的歌聲了，那你們在這裏唱吧，我裏面還在忙，你可得看好話筒，不要給項泰搶走了。”
說着，她轉身拉開簾子進入到店裏面，而何姿出了一口氣，說道：“回去吧……”
“啪啪啪啪啪啪……”
像打雷一樣的掌聲一下子吓了何姿一大跳，差點把她的心髒從嗓子眼裏面吓了出來，她定神一看，發現項泰不知道什麽時候席地坐了下來，仿佛一個熱情的粉絲一樣，不斷的拍着手。
硬生生一個人拍出了掌聲雷動的感覺來。
差點讓何姿以為，自己臺下起碼有上百人，自己正在舞臺上表演。
“好聽！”
項泰真誠地發出了自己的贊美。
他知道，何姿現在又陷入到了自我的否定之中，想要走出去，必須靠着別人的贊美。聽起來有點矯情吧？但抑郁症患者很多都是缺乏認同感，而給與他們最強烈的認同感，也是讓她們重新打起生活勇氣的方法之一。
“不要騙我了。”現在也沒其他人，何姿稍稍移開話筒，說道：“回去吧。我不想在這裏待着了。”
這是謊話，是她習慣性的自我否定。如果真的不想表演不喜歡表演的話，她完全可以話筒前離開，而不是像現在一樣，依舊站在那裏，站在話筒的前面。
她其實很喜歡舞臺，只是被否定的多了，不敢再上了而已。
“真的好聽啊。”項泰認真地說道：“我說一句話，看你敢不敢反駁。”
“什麽？”
“比，我，唱，得，好，聽。”
項泰一字一頓的說了出來，這一聽，何姿下意識地就說道：“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嘛。”
“那不就行了嗎！”項泰雖然內心很像反駁我唱的也很有氣勢之類的，但還是欺騙了自己的內心，撒謊說道：“比我好聽那不就是很厲害了，所以，我說好聽，絕對沒有撒謊。”
何姿見項泰說的很真誠，沉默了一會後，問道：“真的好聽嗎？”
“說實話？”項泰小聲逼逼道：“就是聽不懂，不知道在唱什麽。但是唱的很好聽。唱首中文歌吧要不？”
項泰把手機拿了出來，打開了閃光燈，像是揮舞熒光棒一樣，舉起手擺着，嘴裏還起哄般喊道：“何姿！何姿！何姿！何姿！”
“你有毒啊！”何姿被項泰真的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了，這個人到底是有多麽不要臉，可以在大庭廣衆下想幹嘛就幹嘛？
“剛才給你吃的藥，就算是我付的門票錢了啊。”項泰開着玩笑說道：“我買的可是演唱會的VIP座位，何姿‘風姿綽約’巡回演唱會的VIP座位。”
“你真的有毒……”
何姿小聲嘀咕了一句後，沉默了一會，只見項泰又在那邊啪啪啪啪的排起了掌，她從來沒聽過這麽響亮和密集的掌聲，都在懷疑這家夥的手是不是都要拍麻掉了。
但真的是很熱烈的掌聲。
“再拍手都要壞了。”何姿忍不住笑了一下，出聲道：“你想聽什麽。”
“你唱的歌。”
“認真一點。”
“一首不為誰而作的歌。”
也許在真實面對自己才不顧一切，去探究當初我害怕面對。
夢為努力澆了水，愛在背後往前推，當我擡起頭才發覺，我是不是忘了誰。
累到整夜不能睡，夜色哪裏都是美，一定有個人他躲過，避過，閃過，瞞過。
他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