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中）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這個街邊的小角落，漸漸彙集起了一些人。
他們站在項泰的背後，靜靜的聽着眼前的這位女孩子唱着歌。
這裏不算是真正意義的商業區，而附近也只有一些普通的單位，這些人，大多穿着西裝或者大衣，年齡基本都在二十五歲以上，臉上寫滿了疲态。
他們可能不懂什麽飯圈，不懂什麽明星，所以也沒有認出站在那裏的何姿。他們聚集在這裏，僅僅是因為被這裏清唱的歌聲所吸引。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當加班結束後，準備從單位走到地鐵口的路上，這本來應該是最匆忙的一段時間，因為身上的疲憊已經催促着他們回家了，只想快點走到地鐵上，靠在杆子或者車牆上，安安靜靜的刷一會手機。然而在這種時候，卻聽到了一個很好聽的聲音，在角落裏清唱着。
“最初的夢想緊握在手上，最想要去的地方，怎麽能在半路就返航……”
沒有伴奏，雖然有音響，但唱出來的聲音很輕，仿佛是在耳邊的低語一樣。這裏的人都是普通人，不像那些專業音樂人士一樣能分得清一個優良中差來，他們只相信自己的耳朵，覺得能讓自己的耳朵舒服，那就是好聽。
所以他們追着聲音來了， 追到了這間角落裏，有的人走進了邊上這家“俄羅斯風情”的店，想一邊聽歌一邊品嘗一下美食，有的人停在了原地，安安靜靜的聽着眼前的這位女孩子在唱歌。
“啪啪啪啪啪……”
一首歌唱完，坐在地上的那個男孩用力的拍起了掌，熱烈程度讓其他人也受到了感染，他們也情不自禁的一同鼓起了掌。
“謝謝。”
演唱的女孩子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小聲的說了一句，面對那麽多人的視線，她有些回避的垂下了眼簾，低頭看着坐在地上的那個男孩。
“再來一首。”
他雙手作喇叭狀，大聲喊了一聲。
何姿看到了，看到了他的掌心，手心已經通紅無比，剛才的拍掌，他都是用盡全力的在拍。沒有任何的保留，想要讓自己相信，他是真心的在為自己喝彩。
都唱了三首歌了，她怎麽還會不懂項泰的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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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不斷的認同自己，也在不斷的贊許自己，用他的實際行動，用他那神經質般的行動力，給自己加油鼓勁。
別拍了，傻子，再拍你手都要廢了。
何姿看着眼前越來越多彙集在一起的人，二三十個吧，不同于往常，他們站在這裏，只有少數人才拿着手機拍着，大部分人都帶着善意和贊許的眼神看着自己。
在他們眼裏，自己可能真的是一個小孩子吧。
沒有任何的惡意。
剛才唱歌的時候，她的注意力全部都被分散了，一個一個在數到底有多少個人在聽自己唱歌，當人數越來越多的時候，她的內心也就像是被激勵了一樣，重新充滿了力量。
被否決又怎麽樣，被專業人批評又怎麽樣，我還有機會，我還可以慢慢的學，至少現在，已經有人願意坐在那裏，也不怕冷，像個傻子一樣為我鼓掌，也不怕疼。
治病嗎？為了讓自己康複嗎？
何姿不斷的猜測項泰的真正的目的，但直到剛剛看到對方掌心的慘樣後，她才确信。
他是真的喜歡聽我唱歌。
“咔——”
她打了一個響指，用響指作為節拍，清唱道：“掌聲雷動，心潮翻湧，這是開始，不是最終。當你為了我，把手掌拍痛……”
她沒有敢去看項泰，如果看了的話，她怕自己會忍不住露出一些不該有的神色。所以她是閉着眼睛唱的。
所以她也沒看到，聽到這句歌詞後，項泰臉上綻放出來的笑意。
“我該拿什麽，回報你情有獨鐘。”
“感謝你給我的光榮，我要對你深深的鞠躬，因為付出的努力有人能懂……”
……
看來應該是起效了吧。項泰這回是真心的笑了，聽着她自己主動選擇了這一首歌，就知道她的內心肯定是釋懷了一點。當然了，抑郁症沒有那麽快能夠康複，但至少，自己的舉動，應該讓她堅定了康複的信念。
努力不一定會有回報，但你可以争取到機會。
“女朋友？”
身後的一個年齡看起來不太大，相貌普通卻氣質非凡的男生輕聲朝着項泰問了一聲。
“朋友吧。不是女朋友。”項泰随口回了一句。
“快了吧。”那男人輕笑了一聲，說道：“不錯的女孩子，好好對人家。真好啊，我也想反一反，有女孩子唱歌給我聽。”
項泰轉頭看了一眼這個人，發現他眼中有些充斥着唏噓，也沒繼續追問，就繼續把注意力集中在何姿的身上。
很多女生覺得，專注時的男人最具有魅力。比方說認真打樁時的男人。同樣的，認真時的女人，也能比平時多了許多不同的感覺。
他發現的出，從最開始到現在，何姿漸漸把身體挺了起來，身上的自信正在慢慢的構建出來。
他選擇這裏也是有原因的。
這裏附近沒有愛看熱鬧的人，大部分都是上班族，你可以說上班族冷漠，也可以說他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但事實上，如果能讓他們産生共鳴，他們也會表達自己很含蓄的欣賞。
不是尖叫，不是吶喊，不是瘋狂。社會的閱歷讓他們不會像年輕人那樣肆意妄為，他們對欣賞的東西，大多都是用眼神和表情來表達的。
而何姿需要的，也并不是那種浮誇的尖叫吶喊和贊美之類的，想要的，更多是那些陌生人內斂的，真摯地欣賞。
起效了啊，那就好，那就好。
項泰撐着自己的下巴，發自內心的笑着。
額？
等等，這麽一想的話，這首歌，怎麽這麽像是專門唱給我一個人聽的？
項泰掃了一圈附近，突然發現了兩個警察在邊上的樹下站着，一直望着這邊，只是……
看他們的樣子，似乎要等這首歌唱完了以後，才會過來管。
“這是屬于我們的光榮，這是送給你的歡樂頌，……你是我最偉大的英雄。”
一曲唱完，何姿再次鞠躬，項泰帶頭鼓掌，其他人附和。
“小姐姐，能唱個為你寫詩嗎？”
剛才項泰身後的那個男人突然喊了一句，何姿楞了一下，避開了項泰的視線，看向這人，猶豫了一會後，輕輕了點了點頭……
“這裏附近都是小區， 不允許在這裏唱歌的啊， 大半夜的已經有居民開始投訴了。”
就在此時，不速之客來臨了。那兩個巡警走了過來，項泰趕緊站起身，攔在了他們和何姿的中間。
巡警們皺着眉頭看了眼項泰，看出來他應該是一個學生，就教育道：“太晚了，別影響大家的生活，回去吧，知道嗎？”
國內的警察，或者說國內大都市的警察，面對普通市民并沒有什麽戾氣，大多時候對于一些糾紛，都是以協調為主——當然要對方态度表現的好。
項泰趕緊道歉，甚至把愣在了一旁的何姿都拉了過來，按着她的手一起鞠躬道歉。沒一會，俄羅斯老板娘也走了出來，替着兩人解釋了一句，說是自己請來拉客的。
好了，老板娘也一起被教育了兩句，但板子高高舉起後還是輕輕放下了，批評教育了一番，就讓她們早點回家了。
“周末過來幫忙。”
瓦列裏娅阿姨朝着項泰瞥了一眼後，就放他走了。項泰一邊收拾着東西，一邊陪着笑，等着大娘進去後，才松了一口氣對着從剛才開始又沒說話的何姿道；
“打工的老板娘，可兇了，那腕力，我都比不過。”
何姿沒說話，幫着項泰收拾了一下東西，她現在覺得兩個人氣氛有些怪異，尤其是ENDING在剛才那首歌作為收尾，雖然她對項泰很感激，但在這感激的同時，也有些擔心其他情緒。
她感覺到自己行為的古怪，不敢去直視項泰的眼睛，感覺有很多話想要說，卻又有些害羞不敢開口。醞釀了很久了以後，她才說道：
“我還以為，剛才警察來了你會直接抱着設備走。”
這是項泰開過的玩笑，說什麽要是被趕了，讓何姿自己一個人快跑，他背着設備跑。
項泰把東西全部打包好了以後，笑着說道：“怎麽可能，真的遇到事情了我肯定會幫你攔住的啊，畢竟是我拉你出來的，這點自覺性我還是有的。”
“怎麽樣？”項泰看向何姿，問道：“現在的心情爽了一點吧？”
“醫生說了，唱歌能夠有效的發洩情緒，是很好的一種方法，唱了幾首歌了以後，是不是感覺心情好多了？”
不僅僅是唱歌的緣故，也是感受到了你這家夥的真誠，感受到其他人的真誠才會心情愉快起來的。
何姿點了點頭，說道：“好多了。”
“那行。”
項泰把東西拉在手上，說道：“走，今天給你布置一個任務，唱歌完成一百人次的停留！”
“啊？”何姿雖然聽項泰說起過他給人生的一個個小目标，但沒想到他會給自己布置……
只是……
她沒有第一反應拒絕，因為在街頭賣藝的感覺，真的……
挺有趣，不，是很有趣，是非常的有趣。
陌生人，不會因為是你誰而停留，只是單純的因為欣賞才華而停留。
這是她最想要的感覺。
“有什麽獎勵嗎？”
她反問了一句。
“獎勵你一個月快樂的心情啊。”項泰剛說完，突然發現自己的手好像有點油，這才想起來，剛才警察來的時候他直接按着何姿的頭了。
這丫頭，這幾天心情一不好又沒洗頭，頭發又開始油了。
啊，算了，不批評了不批評了，現在說出來氣氛就沒了，好不容易鋪墊了那麽多，可不能前功盡棄啊。
“真的會有這個獎勵嗎？”何姿有些不太确定。
“做了才知道，走，我們随便找個地方，搞野戰！打一槍換一個地！”
雖然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您能不能換個形容詞啊。何姿看着邁着大步走起來的項泰，哭笑不得的搖了下頭，重新跟了上去。
……
“啦啦啦啦啦啦~”
……
“什麽理由發明什麽叫馬子，難道是想讓匹馬為你生個兒子。”
……
“一生長，重寄一段過往~”
……
“他明白，他明白，我給不起，于是轉身向山裏走去！”
……
“你是大千世界塵埃等閑，也是我僅有的風花雪月……”
……
一個晚上的時間，項泰都拉着何姿在城市裏漫無目的地賣藝着，每到了一個地方，他弄好東西就全部盤腿坐着當觀衆。而考慮到何姿的身體，每唱三四首歌，在別人報警前，就趕緊收拾東西跑路，換一個地方再唱。在車上的時候正好讓何姿吹吹暖空調好好休息了一下。
一開始的時候，何姿還沒有放開，但漸漸的，她真的喜歡上了這種感覺。
在月色下，在城市裏，在喧嚣中，在寧靜中，不管聽衆是項泰一個人，還是有更多人。她也不記得到底有多少個人停溜，她只知道，自己的歌聲，讓這些疲憊的夜歸人們感受到了開心和喜悅。
而作為回饋的，是他們給自己的認可和欣賞。
這就夠了。
這就足夠讓她，變得開心了。
和之前幫項泰忙唱歌完全不一樣的體會，那一次只是幫忙，想要完成任務的幫忙。而這一次，是漸漸喜歡上了這種感覺。
“溜了溜了。大家下次見，随緣見！”
項泰收拾好東西，示意何姿趕緊溜，而何姿也再次朝着停駐下來的人流鞠躬，蒙着頭就跟着項泰一起跑開。直到跑了一個街道後，項泰才停下了腳步，松了一口氣，笑着說道：
“應該沒人追上來了。”
“是的，就算有警察也應該管不到我們了。”
何姿說完後，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都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
這可真的是一個瘋狂，又有意思的夜晚啊。
“怎麽樣，獎勵收到了嗎？”
項泰見她笑的很真心，就問了一句。
“算勉勉強強收到了一些吧。”何姿嘴硬的說了一句，而項泰不以為然，道：“行吧，收到了一點也是收到，時間不早了，我看下時間，我們叫個車準備……”
項泰剛拿出手機，就看到電量低的警告，然後屏幕一黑，徹底的涼了……
他一愣，朝着何姿問道：“你帶手機了嗎？”
何姿……
“我怎麽可能帶手機啊，晚上你敲我門就直接把我拉到你那裏……”
何姿看到手機關機的畫面，心也一下子吊了起來，說道：“你不會……”
“我出門太急沒帶現金啊。”雖然項泰有随時充電的好習慣，但一晚上，他手電筒基本沒怎麽停過，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一個奇跡了。
上一次看時間是兩點半了，現在估計都已經三點了吧。
淩晨三點，我，距離家起碼三十公裏以上。
和一個女孩子，一起站在街頭，風中淩亂。
他摸了摸口袋，嘆了一口氣，心想：果然，出門沖動了，忘記帶鑰匙了，打車回去把何姿壓在車上回家拿錢也不可能了。
晚上不早點睡，準沒好事啊……
該怎麽辦啊，急，在線等間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