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吹不散眉彎（十）
姜思思僵硬地轉身，邢意北端着一杯可樂和一杯果汁。
“你排隊可真快啊，呵呵。”姜思思說完便吃飯，只差把頭埋進餐盤裏。
邢意北在姜思思身旁的位置坐下，把可樂放在她面前。
姜思思看了一眼：“我……不喝可樂的。”
邢意北：“我看你挺想喝可樂的。”
姜思思：“……”
對面的王韓潇吃到一半，放下筷子，端着餐盤起身，坐到了最角落的桌上。
姜思思：“……我吃好了。”
她繼續埋着頭，迅速吃完了飯，把餐盤放到回收處，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但是她不看也知道，邢意北跟在後面，只是沒有說話。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了女生宿舍樓下。
就在姜思思要上樓時，邢意北終于開口。
“姜姜。”
姜思思停下腳步，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怎麽了？”
邢意北上前兩步，沒有站上臺階，這樣便能與姜思思平視對方。
身後宿舍樓的燈光照在姜思思身上，臉上的紅暈與淡黃色的光芒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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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畫一般。
“你剛剛。”邢意北低聲問，“是在害羞嗎？”
姜思思哈哈笑着，雙手揣在兜裏，“沒有啊，你在開什麽玩笑。”
“哦，那你再說一次。”
邢意北再說。
姜思思點頭：“我沒有。”
邢意北：“不是這一句。”
姜思思眨眨眼，裝傻。
“上一句。”邢意北說，“再說一次。”
“有完沒完了。”姜思思猛地退了一步，“我回宿舍了。”
說完，姜思思又想起自己身上的外套，于是脫下來還給他，“謝謝你的衣服。”
邢意北不做聲，也不接衣服，站上臺階，微微垂頭，屈身靠近姜思思。
姜思思雙頰溫度陡升，拿着衣服的手抵在邢意北胸前，“哎，你早點回去休息，晚安。”
邢意北原本沒想怎麽樣，只是想湊近了看她，但見她這樣，反而心癢難耐。
“你這樣，我還怎麽晚安。”
姜思思：“那你要我怎樣？”
“要不……你親我一下？”
話音一落，外套從頭頂上罩下來，眼前一片黑。
“喂！”邢意北把罩在他頭上的衣服扯下來時，眼前哪兒還有姜思思的身影，早跑進宿舍樓了。
邢意北氣得發笑，把衣服揉做一團，“周六早上我拍畢業照，你記得過來！”
樓道裏不見其人，但聞其聲。
“哦，知道了。”
梁婉和林小圓九點半才從圖書館回來。
“太難了，真的太難了，我不想考了。”
梁婉一邊抱怨着，一邊繼續拿出政治題，“我真的很想念研究生，但是我真的很不想考試，誰來救救我啊！”
姜思思躺在床上看書，林小圓收拾着自己的髒衣服，沒人理梁婉的抱怨。
“剛剛我看到樓下洗衣房是空的，你們有沒有衣服要洗，我去幫你們一起洗了吧。”林小圓問。
姜思思立馬下床，收拾了幾件髒衣服，“那刷我的卡吧。”
林小圓正要接過衣服，姜思思突然收回手，“咦？我今天在廁所看見……你是不是在生理期啊？”
林小圓說是，“可能一個寝室就容易傳染，本來我以前不是這個日子的，跟你們住久了，你們前腳走我後腳就來。”
“那你把你的衣服給我，我去洗。”姜思思拿起洗衣籃，把自己衣服塞進去，“衣服呢？給我呀。”
林小圓站着沒動，“不用了，我自己來吧。”
姜思思：“別跟我客氣，快點吧，一會兒洗衣房又排滿人了。”
“嗯……”
林小圓從床上拿出自己的衣服，只有兩件襯衣，“那……”
“給我吧。”姜思思一把接過衣服，塞到籃子裏，“我下去了。”
林小圓跟到了走廊，扶着門，望着姜思思的背影，咬住了下唇。
洗衣房難得這麽空，姜思思先占了一個洗衣機，然後把衣服放進洗衣池，灑上洗衣液，将領口這些難清洗的地方全都手揉一遍。
另一個水龍頭被人打開，一雙手伸了過來。
姜思思餘光瞥見旁邊的人有些眼熟，側身一看，是關語熙站在一旁洗衣服。
兩個人對視一眼，誰都沒有說話。
關語熙把衣服打濕了，揉了兩下，發現自己沒有帶洗衣液，煩躁地推開盆子，準備回去拿洗衣液。
“用我的吧。”姜思思把洗衣液遞過去，“一會兒下來沒位置了。”
短短幾分鐘時候，洗衣服已經陸陸續續來了幾個人。
關語熙接過洗衣液，低聲說了句“謝謝。”
“不客氣。”
姜思思沒應聲，把衣服全放進洗衣機，調試好了模式，收起了籃子。
目光掃到洗衣機後牆面的宣傳海報，她愣了愣。
學校洗衣房的牆已經許久沒有刷新了，上面還貼着兩年前的演唱會宣傳海報，邊角已經卷了起來，畫面也褪了色，只有宣傳的字跡還清晰可見。
姜思思看了一會兒，端起籃子往樓上走去。
還沒到寝室，便遇到了往下走的梁婉。
她換了一身衣服，頭發也挽了起來，挎着一個小熊包，慢悠悠地下樓。
“這麽晚了上哪兒去？”姜思思打量她一眼，“還換了身衣服。”
梁婉扶着欄杆，腳尖在地面畫着小圓圈，“我、我出去走走呀，你洗完了？”
“放進洗衣機了。”姜思思繞過她，回頭說，“晚上冷，早點回來。”
梁婉小跑着下樓：“知道啦。”
宿舍裏只剩林小圓一個人在廁所裏洗澡，姜思思放下籃子，挽起頭發準備等林小圓出來了就進去洗澡，門又被敲響。
姜思思以為是梁婉，徑直過去開了門，“你忘了拿東西？”
門徹底打開，站在外面的卻是關語熙。
她手裏拿着洗衣液，扯了扯嘴角，“這個還給你，謝謝。”
姜思思接過洗衣液，關語熙又說：“你現在忙嗎？”
姜思思随手将洗衣液放在門後的桌子上，“有事？”
關語熙昂着下巴往宿舍裏看了一眼，見沒有人，于是說：“可以進去說嗎？”
姜思思說好，轉身往自己的書桌走去。
關語熙進來的時候關上了門，左手一直揣在兜裏。
她慢慢走到姜思思面前，左顧右盼着，一直不開口。
姜思思也不做聲，耐心地等着她。
“那個……”關語熙上半身小幅度的扭動着，支支吾吾地說，“我要畢業了，然後我……我想說……”
姜思思拿着筆，輕輕戳着自己的下巴，不解地看着關語熙。
什麽事情這麽難以啓齒？
“我其實就是……就是以前不懂事，說話不過腦子，但是我……”她緩緩伸出手，掌心裏捏着一張皺巴巴的門票，“有一次我撿到了這張門票，我、我知道是你的，只是我當時……”
她說不下去了，低頭看着姜思思。
姜思思的目光卻定在那張門票上，一動不動。
“邢、邢意北找班長幫忙，費了很大力氣買的票，我……我确實做錯了事，沒有物歸原主。”她把門票遞了出來，但姜思思并沒有伸手，于是她只能将門票放在她身後的桌子上，“我要畢業了，不想帶着這些事情離開，所以我今天是來跟你道歉的，希、希望你能原諒我當時的不理智。”
姜思思依然不發一言，垂着眼眸，讓關語熙看不清她的情緒。
“那……我把票還給你了。”
“你跟邢意北——”姜思思忽然擡頭，“為什麽一直沒有在一起？”
姜思思冷不丁的發問，關語熙懵了。
片刻後，她才慘然一笑，“還能有什麽原因，他不喜歡我呗。”
姜思思聽到這句話，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情緒。
她非常平靜地站了起來，取下挂在床邊的毛巾，“行吧。”
關語熙還站在她身後，欲言又止。
“還有事嗎？”姜思思回頭問。
“你……”關語熙臉色緋紅，“能原諒我嗎？”
姜思思沉吟片刻，放下毛巾，拿起桌上的演唱會門票，當着關語熙的面撕成兩片，丢進了垃圾桶。
關語熙的臉色一點點變白，不可思議地看着姜思思。
“沒什麽原諒不原諒的。”姜思思說，“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我早就沒放在心上了。”
關語熙臉色幾經變幻，最後點點頭，“那我走了。”
關語熙剛走出去，林小圓就出來了。
“剛剛誰啊？”
姜思思擡頭看着林小圓，目光裏帶着幾絲探究。
林小圓拿着毛巾擦頭發，撞上姜思思的目光，她的手不知不覺停了下來。
“怎、怎麽了？”
“小圓。”姜思思問，“你騙過我嗎？”
林小圓張了張嘴，半晌，說道：“你怎麽突然這麽問？”
姜思思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沒什麽，我愛胡思亂想，只是如果被自己親近的人騙了，我會很傷心的。”
林小圓沒說話，打開吹風機，轟隆隆的聲音響徹寝室。
周末，姜思思睜開眼睛時，天已經大亮了。
要入夏了，早早的太陽就鑽了出來。
她聽見寝室裏有動靜，迷迷糊糊地說：“幾點了？”
梁婉梳着頭發，看了一眼手機，“十點半了。”
“我怎麽睡到這個點了。”
姜思思緩緩起身，摸出枕頭下的手機看了一眼，十幾個未接來電和幾十條微信。
姜思思一一點開看了，猛地一拍腦門，“我怎麽把這事給忘了。”
她飛速起身，簡單洗漱後穿上外套跑了出去。
“你大早上的去哪兒啊！吃不吃早飯啊！”梁婉追出來問。
姜思思朝她揮揮手，“不吃了！”
一路小跑到學校标志性建築圖書館前，寬闊的廣場上站了許多穿着學士服的學生，一眼望去像螞蟻似的根本分不出誰是誰。
姜思思薅了薅頭發，站到綠化帶臺階上張望。
一輪輪地搜尋，姜思思終于看到了疑似邢意北的人。
他穿着黑色學士服，站在一群人中間，分別跟身邊的同學合影。
看後面排着隊的人，一時半會兒是空不下來了，姜思思索性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盤着腿等他合影完。
“這麽忙叫我來幹什麽。”姜思思托着下巴看了一會兒，手酸了又換一只手托着下巴，“叫我來當攝影師嗎？也不缺拍照的人嘛，沒意思沒意思。”
“哎喲，又跟女生合照了，還摟着肩膀，挺開心的嘛。”
“啧啧，還讓人靠那麽近，以為自己站在杜莎夫人蠟像館裏嗎？”
“切——”姜思思看到一個女生挽住了他的胳膊，于是翻了個白眼，“我要是你我就合照收費，今天能賺翻。”
姜思思不再看那個方向，站了起來。
只是膝蓋還沒伸直，又被人從背後按住肩膀摁了回去。
“罵啊，繼續罵啊。”
姜思思一個激靈，猛地回頭，看到邢意北竟站在她背後。
“哇……你怎麽在這兒？”
邢意北冷冰冰地看着她，沒有說話。
姜思思又回頭看了一眼臺階上的男生，嘀咕道：“怎麽穿上衣服就都一個樣了啊……”
邢意北居高臨下地看着姜思思，臉色不太好。
“哎……”姜思思摸着自己的臉，不好意思地說，“你叫我來幹嘛？”
“姜思思。”邢意北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來，“老子一個人在這兒都要曬化了，你居然還認錯了？”
姜思思越發不好意思，腦袋越埋越低，“太陽太大，我晃眼。”
見邢意北不說話，姜思思拉住他的手指晃了晃，“你生氣了？”
邢意北順勢拉着她的手，“你這是在幹什麽？”
姜思思：“嗯？”
邢意北：“撒嬌？”
姜思思頓時想抽回手，卻被緊緊抓着。
或許是真曬了一上午的太陽，邢意北的手心很熱，姜思思感覺自己像被一塊碳握着一樣。
“跟我來。”
“去哪兒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
目的地是學校門口，石碑上刻着莊嚴的“允和大學”四個字。
“來這兒幹嘛呀？”姜思思問。
邢意北沒說話，左右看了一圈，朝着一個方向招手。
随即，葉盛小跑着過來了，脖子上挂着一個相機。
他看見邢意北牽着姜思思，咬牙說道：“快快快，我還有別的事。”
邢意北笑了一下，拉着姜思思站到石碑前，“我們合照一張吧。”
姜思思還沒反應過來，邢意北就一把摟住她肩膀，頭偏向她，葉盛的快門也在這一刻摁下。
“好了好了，拍得很好。”葉盛調出照片看了兩眼，“那我先走了。”
“你叫我過來就為了拍照啊？”姜思思說，“早知道我就畫個妝了，也不知道剛剛拍得好不好看。”
“不重要。”邢意北悄悄垂下手，又握住了姜思思掌心，“反正我也沒打算給別人看。”
“我看看呗。”
“別看了，這是我的畢業照。”
“那也有我出鏡啊。”
“那也不是你的畢業照。”
兩人的聲音，漸漸消失在來往的人群裏。
葉盛站在街對門，無奈地看着他們的背影，排着隊洗照片。
“失敗者沒人權啊沒人權。”
照片洗出來後，葉盛已經累得直不起腰。
今天早上他給播音系的畢業生拍照，忙前忙後，腳不沾地，這會兒終于把照片洗出來了，于是他第一個送到邢意北的寝室。
“喏。”葉盛把照片放在邢意北桌上，“洗出來了。”
“謝了。”
邢意北打開抽屜，從一本書裏拿了一張舊照片出來。
他把新舊兩張照片放在一起，指尖摩挲着邊角，目光沉浸。
“這什麽呀？”葉盛湊到邢意北身旁，看見上面那張舊照片，是兩個穿着校服的人，站在學校門口，摟着肩膀，身後挂着高考的橫幅。
看樣子是高中畢業照。
照片裏男生高挑顯眼，葉盛一眼就看出來是邢意北，只是這女生……
“這該不是會姜思思吧？”葉盛問。
“是。”邢意北說，“怎麽了？”
“真是她啊。”葉盛拿起照片，對着光線仔細看着，“變化真的好大啊……”
看得出來，照片已經上了年紀，雖然保存得很好，但像素卻不高，像是手機拍了再洗出來的。
比不過比不過。
葉盛絕望地放下照片，手一滑，照片竟背面朝上落到了地上。
“卧槽手滑！”
葉盛立馬蹲下去撿照片，卻看到照片背面的角落，有一行模糊的字跡。
鋼筆寫下的，墨水褪了色。
“說愛太沉重，喜歡太淺薄。
我想一直在你身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