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明月終皎潔(三)
畢業典禮結束後,關月華又在這座城市玩了幾天,正好趕上周宛珍出差結束,兩人便一同去了機場。
姜思思和邢意北把她們送進了安檢口才返回。
經過衛生間,姜思思感覺有些不舒服,于是去上個了廁所。
女廁裏排着隊,姜思思等了幾分鐘,進去一看,原來不是經期到了,大概是早上喝的冰豆漿所以導致肚子不舒服。
姜思思走出衛生間時卻沒看到邢意北。
她站在廁所門口張望了一下,發現邢意北不知道什麽時候跑去自動售賣機買飲料了。
姜思思朝邢意北走去。
“你在幹嘛?”
邢意北彎腰取了一瓶奶茶出來遞給姜思思,熱的。
“走吧。”邢意北說,“下午又要下雨。”
兩人往出口走去。
機場人來人往,神色匆匆。
與此同時,梁婉和拉着行李箱的林小圓迎面走來,和姜思思邢意北打了個照面。
姜思思還沒說什麽,梁婉就尴尬地咳了一下,“你們也在機場啊?”
“嗯。”姜思思說,“來送人。”
她目光掃過林小圓,問道:“這麽早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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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圓點點頭。
“我們趕時間哈。”梁婉拉着林小圓往前走,“先走了,拜拜。”
邢意北低聲問:“誰啊?”
林小圓一回頭,就看見了這麽一幕。
邢意北的聲音很小,她聽不見,但看嘴型便知道他在問什麽。
随着兩個人慢慢走遠,姜思思對邢意北說了什麽,只見邢意北好像也沒有在認真聽,随手拿過姜思思手裏的奶茶,給她擰開了蓋子再還給她。
至始至終,沒有任何一個人回頭。
林小圓收回目光,走到自助服務臺前辦理值機。
“你拿錯了。”梁婉說,“身份證,你怎麽拿成校園卡了。”
林小圓恍惚一陣,重新拿了身份證出來。
“來,我幫你。”梁婉從林小圓手裏拿過身份證,放在感應臺上,“小圓,你回家以後要好好休息,晚上別熬夜,有空多運動,然後……”
梁婉說道一半,頓住。
“你跟思思同一天生日啊?”
機票已經打印出來了,林小圓點點頭,收回了自己身份證。
“你怎麽不說啊……”
大學三年,梁婉從來沒見林小圓提起過生日的事情,還以為她的生日是寒暑假,所以不在學校過。
“我不愛過生日。”
梁婉把林小圓送到安檢口,看着她過了安檢,朝她揮手。
“常聯系啊!”
機場每天要見證無數群分別的人,最愛挂在嘴邊的就是“常聯系”,不論真心還是客套,對方都會給以回應。
而林小圓只是長嘆一口氣,對着梁婉笑了笑。
“你快回學校吧。”
梁婉點頭,帶上耳機離去。
梁婉轉身的那一刻,林小圓捂住臉蹲了下來。
溫熱的眼淚和嗚咽聲同時從指縫裏留出來。
看着別人歡歡喜喜地畢業,她不知道自己的大學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一時腦熱說的一句話,像蝴蝶效應一般,将她原本應該平淡美滿的大學生活變得黯然無光。
到頭來,什麽都沒有了。
遙不可望的他,被自己傷害過的室友,都會慢慢将她從記憶抹去。
嗚咽聲時不時傳來,但經過的行人不少,但是大家在機場見過太多眼淚,早已見怪不怪。
梁婉走出機場,等車的時候,回望機場,嘆了口氣,給姜思思發消息。
[梁婉]:小圓她身體不好,休學一年,等她再回學校,我們都畢業了。
姜思思沒有立刻回複,梁婉又發了一條過去。
[梁婉]:哎,大家天南地北的,說不定剛剛就是我們三個最後一次見面了。
姜思思在車上不愛看手機,容易暈。
等她看到梁婉發來的消息時,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
她回複了一個“嗯”,收起了手機。
中午,姜思思和邢意北做了一大桌子菜招待來做客的張世燦。
沒想到他還帶了個拖油瓶。
葉盛站在門口,手裏拎着兩打啤酒,表情怪異地看着張世燦。
“北哥該不會不歡迎我吧?”
“那你現在回去。”張世燦按了門鈴,“是你自己要跟來,現在又慫了,怎麽情場失意,酒場也要失意?”
說話間,門從裏打開,邢意北穿着家居服,踩着拖鞋出現在他們面前。
“什麽酒場失意?”
“沒什麽。”張世燦擠進屋子,對邢意北說,“早上跟你說了,這小子也要來。”
“知道。”邢意北從葉盛手裏接過啤酒,經過廚房時,姜思思探頭出來打招呼。
“來啦?!”
葉盛還沒說話,邢意北就走進廚房,換下了姜思思。
兩個人在廚房裏交換圍裙,張世燦低聲說:“看吧,我說你就是上杆子來吃狗糧。”
葉盛用手肘撞了張世燦一下。
“我以前把北哥當偶像,現在當他CP粉不行嗎?”
張世燦笑得誇張,葉盛害怕被廚房裏兩個人發現,便把他拖到了客廳裏。
十幾分鐘後,邢意北從廚房出來,招呼客廳裏的兩個人。
“過來吃飯。”
張世燦和葉盛落座,各自常了一口,紛紛誇贊姜思思的手藝。
“不錯啊,看不出來咱們這一輩人還有這麽會做飯的。”
“學姐真是心靈手巧,這木耳炒得太香了吧!”
姜思思笑着沒說話,邢意北在一旁黑了臉。
“你們倆吃的,全都是我做的。”
張世燦:“……”
葉盛:“……”
“那學姐做的什麽菜?”葉盛說,“我來嘗嘗看。”
邢意北指着桌上一盤清蒸魚:“這個是……”
話未說完,葉盛已經夾了一塊兒魚肉進嘴,放彩虹屁的姿勢都擺好了。
“她殺的。”
“學姐……”葉盛頓了頓,“殺得真好,太新鮮了這魚。”
姜思思忍不住笑着給他們倒酒。
“喝酒吧,今天難得休假。”
桌上,屬葉盛喝得最多。
他雖然比邢意北他們小,但入學以來就跟這些學長的關系比較好,平時吃喝玩樂都在一起,現在學長們畢業了,到讓他也生出許多別離的哀愁來。
姜思思只陪着喝了幾杯,但她酒量不好,飯後就上了臉,加上午後易困,她聽着桌上的人聊天,自己撐着下巴打起了瞌睡。
“你們聊吧,我去睡個午覺。”
張世燦和葉盛都說好,姜思思起身往卧室走去。
邢意北跟在她身後,看着她上床,把房間裏的燈關了才出來。
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張世燦和葉盛又拆了三瓶酒。
三個人在飯桌上談天說地,桌上狼藉一片,說話間,啤酒易拉罐從桌上掉落砸得一聲脆響都沒人去管。
倒是卧室裏一陣響動,邢意北立刻起身走了過去。
幾分鐘後,他走了回來,順便撿起了地上的酒瓶。
“怎麽了?”張世燦問。
“沒什麽,風把陽臺的花盆吹倒了。”邢意北說,“我以為她找我。”
邢意北看着房間的方向,微眯着眼睛。
“老子這一輩子都記得你去接她電話害我們團滅那一次,你這個狗貨。那表情,就跟剛剛一模一樣。”
邢意北聞言笑了起來。
“那你以後別跟我打游戲了。”
葉盛插嘴問了一句,“什麽時候的事情啊?”
張世燦仔細回憶了一下,“大概是……大二那會兒?”
邢意北點頭:“嗯,大二上學期。”
“那時候老子排位賽你知道嗎?”張世燦說起就來氣,忍不住跟葉盛吐槽,“他倒好,氣得老子當時就舉報了他的號。”
說起舊事,仿佛還是昨天發生的一樣,然而已經過去三年了。
三個人都喝了不少,頭有點暈,于是轉場去了沙發。
葉盛酒量最差,直接歪在沙發上,樂呵呵地說:“北哥,講講你跟學姐的事情呗。”
“有什麽好說的。”邢意北說,“就那麽一回事。”
我愛她,她愛我。
就那麽一回事。
“其實我也很好奇。”張世燦舉着酒被子跟邢意北碰杯,“你什麽時候喜歡她的?高中?大學?”
邢意北抿了一口酒,搖頭。
張世燦:“不知道?”
“嗯。”邢意北酒勁上來,話也比平時多了,“高三寒假,回老家過了個年。北方冬天滿天飛雪,我堆了個雪人,完了才發現自己給雪人戴了一頂紅色的帽子和黃色圍巾,脖子上挂了一個手套。我拍下那張雪人照片的時候,大概感覺到自己完了。”
張世燦:“怎麽?一個雪人說明什麽?”
邢意北笑了笑。
“她冬天永遠都是那副打扮啊。”
張世燦無語地看了邢意北一眼,“哪個女生冬天不是一個帽子一條圍巾一副手套?”
“是啊,可是我就是覺得是她。”
邢意北一副“你拿我怎麽樣”的表情讓張世燦說不出話。
“然後呢?”葉盛問,“你們後來在一起了嗎?”
“她複讀了。”邢意北說,“她平時上課注意力就不集中,寫作業的時候也常常走神。”
張世燦:“so?”
邢意北:“她不能分心。”
張世燦:“……行吧。”
“那你們真的很有緣分了。”葉盛感慨,“難怪啊,現在能在同一所大學讀書的能有多少。”
“是啊。”邢意北說,“我運氣還是不錯的。”
葉盛:“那大學了可以談戀愛了吧?為什麽沒有在一起?”
“我以為她只把我當朋友,如果她被我吓跑了,連朋友都沒得做。”邢意北沉吟片刻,“不能想象沒有她,我該怎麽過。”
葉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喝就完事了。
三個人又碰了一杯。
邢意北又薅了薅頭發,“也不是沒想過跟她說,那時候不是想帶她看演唱會嘛,高中她天天在我耳朵邊上念叨要去聽周傑倫的演唱會,結果我給她送了票,她卻走了。”
張世燦突然擡頭看向邢意北,“她就是那時候走的?”
邢意北點頭。
那時候懊惱得睡不好覺,以為姜思思是發覺了他的小心思,覺得尴尬所以不搭理他了。
後來又覺得不對,他什麽都沒說,她能發覺什麽。
思來想去,就是沒想到兩個人的想法根本不在同一個頻道。
張世燦嘆了口氣,“再難過,還不是過來了。”
剛得知姜思思去日本那會兒,邢意北像變了個人似的。
張世燦常常夜裏迷迷糊糊睡醒,還看見邢意北站在陽臺盯着月亮。
明明三杯酒就倒下的人,慢慢也能千杯不醉了。
最愛護自己嗓子的人,竟然還沾染了煙那玩意兒。
張世燦那時候笑邢意北矯情,邢意北也不否認,任由嘲笑。
“什麽啊?”葉盛迷迷糊糊地問,“學姐不是出國交換嗎?怎麽搞得跟離家出走似的。”
“是出國交換。”張世燦說,“不過卻是不辭而別,音信全無,再沒跟你北哥聯系過。”
“為什麽鴨?”葉盛說,“發生什麽了?”
張世燦也問:“對啊,所以到底是什麽原因?”
邢意北想起那天晚上姜思思在操場上對他說的話。
兩個人寶貴的青春竟然就這麽折騰掉了兩年。
好笑又無奈。
“沒什麽。”邢意北搖搖頭,“總之就是我做得不夠好,都是我自找的。”
“好吧,過去的事情就不提了。”張世燦再次舉杯,“以後你們好好的,別再搞些幺蛾子出來了,我他媽都看得難受。”
葉盛也舉杯,臉上通紅,“北哥,我祝福你和學姐,你們以後一定要好好的!”
邢意北卻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噓,小點聲,姜姜在午睡。”
“哦哦。”葉盛放下杯子,誇張地壓低了聲音說道,“你為什麽一直叫她姜姜?”
邢意北摩擦着杯壁,柔聲道:“希望她知道,她在我這裏是特別的。”
張世燦和葉盛走後,邢意北花了一個多小時才把客廳廚房打掃幹淨。
擡眼一看時鐘,已經五點了。
邢意北敲了敲門,裏面沒動靜,推開門一看,發現姜思思正坐在書桌前,手裏翻着一本相冊。
邢意北怔了一下,大步走過去。
果然。
姜思思指着老照片裏那個雪人,笑吟吟地擡頭看他。
“原來這個是我啊。”
邢意北:“……”
姜思思合上了相冊,放進書櫃裏,走到邢意北面前,問道:“你還有多少事情是沒告訴我的?”
邢意北:“什麽?”
“那些關于我們的。”姜思思說,“點點滴滴,還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邢意北偏了偏頭,“不記得了。”
姜思思拉住他的手,晃了晃,“可是我想聽嘛。”
在姜思思的花季裏,邢意北是唯一點亮她的燈。
她小心翼翼地把他藏在心底最深處,仔細守護那微弱的光亮。
卻不知道,那盞燈早就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為她閃閃發光。
是夜,月亮升起又落下,偷聽走了這一對男女一整夜的竊竊私語。
“講完了嗎?”姜思思迷迷糊糊地問。
“嗯。”邢意北說,“以後要是還有想起來的再告訴你。”
“其實你不算幸運。”睡着前,姜思思說了最後一句話,“我是為你才複讀考允和的。”
枕着的男人愣了片刻,閉上眼,輕輕“嗯”了一聲。
“那我更幸運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