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傅忘生的尖叫很有殺傷力,這位出場賊牛逼的大佬到目前為止,淨幹些沒出息的事,不過趙淺自己也差不多,橫看豎看,也就腿腳最利索。
尖叫聲持續了有一會兒,等趙淺趕到時,冷藏庫已經被打開。
因為溫度太高的原因,冰大部分都化了,裏面的肉制品滴着水還沒腐壞,不過味道也不好聞。
“叫那麽大聲,我都為你預備好了棺材。”趙淺手裏舉着銀色燭臺,上面的蠟燭被人為折了一半,長短正好,燭心也不晃,一絲微弱的光幽幽落在冷藏庫門口,趙淺跟一具新鮮屍體打了個照面。
“……”狹路相逢,不能動的被踩了一腳。
趙淺忽然發現,這位傅忘生真是個移動的禍害,碰過的陳年腐屍立馬會動,偌大酒店信步走一走,也能遇到喪心病狂的大場面。
敢跟這種人有深交,恐怕得事先準備好棺木與骨灰盒,克死了直接走火化流程。
冷藏庫的屍體沒了左邊半截小腿,胳膊也被拆了,只看一眼,就讓趙淺聯想到大廳裏那位拼拼湊湊的仁兄,原本半截身子時還能博取同情,後來磕碜到誰看見都犯惡心。
傅忘生慫巴巴地清了清嗓子,估計是剛才喊劈了,這時候說話還帶着點嘶啞,他頂着一米八幾的個子往趙淺身後縮,“不只這一具。”
當時在大廳裏,所有人都不是單獨離開的。
這酒店着實詭異,出于保護自己的本能,就算是新手也會拉幫結派,盡量避免一個人到處作死。
趙淺印象中,跟這年輕人一起走的也是個小夥子,長相斯文戴着眼鏡,手機殼又紅火又喜慶,可他們發現的第二具屍體卻是個女人,背後至胸前橫貫一指粗細的鐵鈎,肋骨斷了,白花花的頂了出來,看皮膚的情況已經死了很久。
大概率和酒店外的千刀肉是同一批。
女人倒下的姿勢很奇怪,兩腳分開向前撲倒,像是詐屍詐到了一半猛地摔了個四仰八叉,于是臉着地再次告別人世……總之死的很突然。
她的手裏還握着一把三股鐵矛,兩邊的尖刃短一點,中間突出,還帶着倒刺。
看樣子,年輕人正是死在這把鐵矛之下。
趙淺跨過兩具屍體,又往裏走了幾步,掀開一層層積水的白色塑料紙,已經剁成塊的牛羊豬肉分區裝在盒子中,冰只是剛化,加上室溫不高,看起來還很新鮮。
尋常人這時候看見血淋淋的肉食,總會生理性的不舒服,喉嚨口淺的,恐怕能直接吐出來,然而趙淺蹲在地上挑挑揀揀,還嘀咕着,“大酒店,總不至于拿其他肉冒充。”
心寬成這樣,就跟變态無限接近了。
“你還想跟我組隊嗎?”挑揀了一會兒,趙淺回頭問。
傅忘生正在他背後處理屍體,他先将年輕人瞪圓的眼睛阖上,随後拔出頂在脖子上的鐵矛,又扯來塑料紙将人包好,拖到了冷藏庫的角落裏。
想了想,傅忘生還是覺得不放心,又扯來兩米長的麻繩,将屍體四肢捆上,防止這位也踏上前輩們的詐屍之旅。
四周很安靜,趙淺的話混在沙沙的拖拽聲中,傅忘生忽然停下了動作,他擡頭看一眼趙淺……仿佛是燭光造成的錯覺,趙淺的眼睛像是兩塊無機質的玻璃,冷漠無情,甚至有一絲茫然。
“朝思暮想。”傅忘生笑起來,他的眼角有些彎,紋路有兩道,末端消失在眼鏡框的邊緣。這些很細節的地方,總是能緩和他混血混出來的淩厲五官。
話音剛落,他給自己肉麻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手上的動作只停了一小會兒,傅忘生又開始忙活起來,除了年輕人,他還将那具陳年老屍也包好了。女人袒露的身上蓋着件深色西裝,只要不忽然跳起來拿着鐵矛紮人,還算死得體面。
趙淺油鹽不進冷若冰霜,他大概知道了傅忘生嘴沒把門的德性,因此選擇不解風情,“你們說的四天任務,是什麽意思?”
酒店昏暗導致晝夜不辨,只能勉強從傅忘生的腕表上知道時間,偏偏他這腕表磕碎了一部分,裂紋覆蓋面很廣,所以時針分針不兼容,通常只能看見其中之一。
處理好了冷藏室,他們兩個又四處摸了幾下,活人沒遇到,倒是又發現了幾具屍體,大部分皮膚蒼白腐爛,被藏在隐秘的小角落中,受損程度也有不同,看起來橫跨了好幾個時間段。
找人的過程中,趙淺也得知了許多細節,譬如:送他們來的地鐵一路上會停靠許多站點,在這些站點裏接取任務,按照時間限制,任務難度各有不同,以三天和五天各為分界點。
其中超過五天的難度比較低,沒什麽陷阱,造成的損傷也比較小,三天之內的則以團滅為基準,而介于兩者之間時,看經驗、人品和能耐。
不過大部分人在出站之前,都會遇到五天之內的任務,有個心理準備也就好接受了。
“還有,這個世界就像個巨大的電子游戲,線索和新地圖的開啓都需要一定的觸發條件,這些條件未觸發前,我們的行動會受制約。”
傅忘生和趙淺将餐廳的沙發搬到了冷藏室門口,兩個人各占一頭,翹着二郎腿,各處的屍體經過收集,一排排放好,高矮胖瘦都有次序,這時候要是站起來,就能立刻接受檢閱。
這其中,沒有今天剛遭遇不幸的客人,畢竟物傷其類,就算一面之緣沒有深交,也希望他們死後能安穩點,不要落得東一塊西一塊的下場。
操作騷不騷不知道,但肯定是在侮辱npc。
随即就像是觸發了什麽條件,門鎖轉動的聲音從大廳模模糊糊地傳進來,酒店的燈又閃了兩下,瞬間蓋過燭光,在眼中形成了雪白的盲區。
緊接着,冷藏庫也開始“呼呼”的運作,好幾具屍體神經性的抽搐一下,轉瞬歸于寧靜。
“卧槽!什麽情況!”戴眼鏡的少年踉跄幾步,從廚房的門裏摔了進來,他反應極快,飛速扒住了牆,這才站穩了。
少年手裏拎着一大串的玉米棒,已經曬幹了,不新鮮,不過看起來還能吃。
撲面而來的屍體讓少年又罵了句髒話,不過冷靜下來後,他對屍體的反應卻并不激烈,有着出乎預料的沉穩,他問兩位看門人,“你們這食材也太硬核了,從人身上刮下來的東西,我可吃不下。”
“……”趙淺瞥了他一眼,“往裏看。”
處理好的牛羊肉堆放在冷藏庫牆邊,血水被洗得很幹淨,外層的冰在溫度影響下又開始凝結,現在看仿佛一層薄霜。
別說,還挺有食欲。
而傅忘生則擡起腳,将蒙在屍體上的塑料紙踢開,露出裏面一張張嶄新的面孔。
“劉松?”少年的目光一一掃過去,忽的抽了口冷氣,将自己嗆了個死去活來,“剛剛我見他還……”
一個在餐廳,一個進了冷藏庫,說話都能聽見的距離,各自分開不過幾分鐘,其中一個已經涼透了。
雖只是點頭之交,剛剛才交換了姓名,但活着的人心裏還是有些過不去。
趙淺留意着少年的反應,眉心稍稍皺起。
這麽一看,這酒店裏至少有兩個觸發條件,一是先拿到食材,譬如這戴眼鏡的高中生;二是先遇到屍體,譬如自己和傅忘生。
當然,所有人在同一房間中遇到屍體不算觸發條件,至少要分開遇屍體,否則早在水晶燈開花,客人齊聚大廳時,就該停電直接大屠殺了。
一旦觸發條件,系統自動歸類,就分成了歐皇和臉黑組,歐皇一個個毫發無損,臉黑的差點被剁碎喂死人。
“這些屍體很古怪。”傅忘生又将塑料紙蓋了回去,“恐怕不只是任務前的阻礙這麽簡單。”
高中生作為年輕的勞動力被惡勢力摁頭,累死累活搬了一筐吃的出來,冷藏庫的大門才重新被關上。
趙淺将沙發颠倒,呈三角形架在門前,傅忘生又加上了鍋碗瓢盆,門只要稍微晃動,就會響起連片的撞擊聲。
他們三個已經交換了姓名,知道這位高中生叫鄭凡,平時成績不錯,市重點能進班級前十,本來離高考只有一百天了,晚自習回家的路上,莫名其妙坐了一班殺人地鐵。
“其實每一站都有每一站的規則,”鄭凡神神叨叨,嘴裏念着馬克思列寧主義,卻從袖口裏掏出兩張黃符,分左右貼在冷藏庫的門口,“就算同是玩家,也不可全信,誰也說不準這裏會發生什麽。”
只可惜,小夥子說話吊兒郎當的,實在聽不出多少緊張感。
大廳裏重新聚集了人,不過短短一兩個小時,大家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其中有幾個已經面如死灰,雙腳哆嗦着,得背抵着牆才能站穩。
早就分好的組也瀕臨崩潰,許辰星眼裏帶着防衛,抱緊自己的箱子遠遠蹲在牆角,誰來搭話她都有應激反應。
“怎麽回事?”比起活人,趙淺更關心屍體,他擡起頭,示意傅忘生往上看。
大廳裏一直充斥着濕潤腐朽的味道,水晶燈張開後,更加難以言喻,有點像堆了很多東西的冰箱,長年累月沒人管,東西都串了味,在冷飕飕的環境中發着黴。
現下,這股味道更加明顯,還有新鮮的血一點一點落在木頭圓桌上。
傅忘生一擡頭,好家夥,當空吊着兩具屍體,其中一具本該變成千刀肉,此刻卻瞪着眼睛,咧嘴沖自己笑。
另外,還有具純靠拼拼湊湊組成的“人”,繼承了跛腳的下半身和一個更加零碎殘缺的上半身,也不知是怎麽擺脫地心引力,維持完整性的。
“又是什麽規則?”趙淺的話縮略成了六個字,一點也不跟傅忘生客氣。
“很難說,待會兒試試從npc嘴裏套話……”傅忘生還沒說完,電梯口已經出現了老管家的身影。
酒店裏的減員似乎在他意料之中,老管家惋惜地搖了搖頭,“年紀輕輕,可惜啊。”
這種形式主義的哀悼雖沒有引起共鳴,卻像刀,一把插進其他人的心裏,許辰星又哭了起來,相較于剛入門時的抽抽搭搭,她壓抑了很多,只是無聲地掉着眼淚。
方才那段時間裏,她一定經歷了什麽。
“各位客人,你們都聚集在大廳裏,是不是任務已經完成了?”老管家繼續道,“如果是,接下來的時間你們可以自己安排,直到明早九點,沒有新的任務。”
“當然不是,”趙淺回答的相當快,堵住了一幹不情不願的嘴,“也就是燈亮了,我們出來欣賞欣賞酒店的特色大吊燈。”
“……”欣賞什麽?死人蹬腿?
老管家和善的笑容有些僵,“找到的食材夠吃,就可以上交任務了,任務結算後可以享受幾個小時的安穩,客人真的不考慮一下?”
趙淺指了指牆上的挂鐘,“晚飯時間都沒到呢,你在着急什麽?”
“着急讓我們交任務喽,”傅忘生跟他一唱一和,“交完任務早點死,不要耽誤他下班。”
“……”老管家臉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