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部分的人已經睡下了,酒店裏非常安靜,傅忘生和衣躺在靠窗的那邊,打了兩個哈欠,剛想勸趙淺不要多想,早點睡時,才發現另一人早會周公去了。
趙淺其實有點睡眠問題,進入這個地鐵系統之前,他已經有三年的失眠經歷,甚至看過醫生吃過藥,用處都不大。
所以很難說他是不是心理變态,越危險的環境反而越覺得安穩。
“……”傅忘生翻過來,将臉對着趙淺,目光緩慢劃過他的五官。
單論外貌,趙淺真的十分純良,他的臉型并不像傅忘生這麽鋒利,下颚骨也不突出,強行類比,應該近似鵝蛋形,五官也非常溫潤。
相較于更硬朗的帥氣,趙淺更偏向于清俊,是一種能讓人放松緊惕的漂亮。
不過這人的行事作風卻不受外貌拘束,雷霆果斷,有時候甚至令人發指。
傅忘生頂着一張玩世不恭的皮,卻深知趙淺這樣的人外表冷冰冰,裏面卻藏着顆過于滾燙的靈魂,他喜歡燃燒自己,凡事竭力,像是不惜以生命為代價。
“唉,我原本是懷疑你來着……”傅忘生嘆了口氣,他将趙淺的手拉了出來,趙淺的指節上有一點青,周圍還有淤血,若是現在不揉一揉,估計明天就要腫了。
“……”趙淺的眼皮子微微動了動,未免現在睜眼對上目光的尴尬,他只能發出綿長的呼吸聲,假裝自己睡着了。
幸好傅忘生也沒有折騰許久,酒店的安穩是針對所有人的,交完任務之後,困意又被無限放大,十幾分鐘後,整個酒店集體陷入死寂,就連雨打樹枝的聲音都消停下來。
傅忘生的手表在黑暗中緩慢走向了十一點,反鎖的門忽然開了一條縫。
這條縫開得極小,成年人一根指頭尚且難以通過,此時卻硬生生怼進來大半個眼睛。
這只眼睛的主人身材矮小,只約等于剛上小學的孩子,以至于她踮起了腳尖才勉強夠到門把手。
趙淺除了失眠,睡得也不深,通常有點風吹草動就容易醒,輕微的腳步聲停在他的頭頂,隔着空氣,趙淺感受到了一股陰寒。
這種陰寒跟純粹的冷不同,趙淺裸露在外的皮膚被掃過時,汗毛聳立,甚至出現斷裂式的失溫。
安靜的氛圍中忽然響起了一首歌,被幼稚的童聲哼唱起來,聽不出調也不連貫,趙淺的身上一重,他緩緩睜眼,跟居高臨下的傅忘生進行了漫長的眼神交流。
傅忘生雖然睜着眼睛,但目光卻非常呆滞,當中蒙了一層很薄的霧氣。
他瞳孔的顏色本來就不深,現在更是淡成了偏藍的月白色,面無表情地盯着趙淺時,散發出來的殺氣令人顫栗。
除此以外,傅忘生的雙肩上還跨坐着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伸出手,遮住了傅忘生的耳朵,随即上下唇抿起來,對着趙淺“噓”了一聲,“大哥哥,睡覺時間,不能吵醒其它客人哦。”
“……”趙淺想報警。
他的雙手被傅忘生死死按住了,姿勢相當不雅,這小鬼有一點惡趣味,她并不喜歡手起刀落,立馬結果客人的性命,相反無助地掙紮和極端地恐懼才能滿足她。
否則,她也不會将傅忘生從床上掀起來,借他的手來殺趙淺。
“你是懲罰的內容,還是第二天的任務呢?”趙淺不緊不慢地問,“若是前者,失手打壞了不用賠,若是後者,我就得謹慎點了。”
小鬼歪着腦袋,不是很理解這塊會說話的肉——敵強我弱的形勢下,他是不是腦子有病。
小孩子的性格,向來時晴時雨,剛剛還溝通良好,下一刻她就不耐煩了,傅忘生的手裏拿着一塊碎玻璃,玻璃邊緣非常鋒利,應該是有人特意打磨。
傅忘生的力氣很大,加上趙淺并沒有掙紮,眼看這一下勢在必得,出了一天風頭的新人也有沒辦法應付的情況,那小鬼的臉上幾乎浮現出心滿意足的表情。
下一秒,玻璃的尖端紮進她自己的頸動脈中,傅忘生揉了揉耳朵,從裏面摳出了兩個粉紅色的騷氣耳塞。
“不好意思啊,”傅忘生道,“我睡覺時,需要絕對的黑暗和寂靜,不然容易醒。”
傅忘生剛剛回手那一下,直接将小鬼的脖子紮穿了,還順勢将人釘在了床墊上。
“哥哥教你一個道理,蠱惑人的辦法可一不可再,一旦被人看出破綻,死的就是你。”趙淺也不留情,他飛快的用床單将小鬼四肢捆住,氣得後者乳豬般直哼哼。
“之前吊在三樓的屍體,是你的傑作吧?”趙淺搬了個椅子坐在旁邊,手上還拿着傅忘生遞過來的白開水。
至于傅忘生,他功成身退,正撐着頭在旁邊睡眼惺忪地打盹,将拷問權完整交了出去。
明明是傅忘生喪心病狂,一把捅穿了小娃娃,趙淺卻莫名吸引了所有的仇恨,被這孩子用一雙怨毒的眼睛盯着。
趙淺頭鐵,他伸出兩指在小女孩的面前晃了幾下,“不回答,就把你的眼珠子摳出來。”
“……”這根本不是新人,這是閻羅王吧!
小女孩委委屈屈地點了點頭。
“我們檢查過那具屍體,女人雖然死得很慘,全身上下卻沒有任何防禦傷,不僅如此,她的雙腿是自己扯裂的,舌頭是自己割下的……尋常人就算想不開要死,也不可能下如此狠手。”
趙淺繼續道,“除非被控制了。”
要察覺這件事并不算難,李倩這個水準就能做到了,難的是……如何避免被控制。
這當中實在有無數的可能,加上留給他們的時間并不多,所以趙淺押了兩個賭注。
第一,他賭傅忘生被操縱的可能性更大,從經驗上講,自己畢竟是新手,威脅性還不夠,同伴被控制時也容易慌亂,到最後很可能自相殘殺,能省不少功夫。
第二,屍體耳朵的周圍也有不少傷痕,這些傷痕相對雜亂,應該是掙紮中撕扯出來的。
由此可以推斷,舌頭和耳朵是兩個關鍵部位,對方極有可能通過其中之一,來達到操縱活人的目的。
除此以外,他們還有個備用方案。
然而這個稱為“鄭凡”的備用方案非常不靠譜,因為他此刻正舉着鐵矛,挨在門後睡得昏天暗地,就算對門房間舉行什麽掃黃行動,都不一定能吵醒他。
“你剛進來時,廢話很多,還有捉弄人的惡習,如果是安排好的懲罰,上來就該殺人,無需這麽逞口舌之欲……更何況站點通常不喜歡婆婆媽媽的刑具。”
傅忘生在旁邊懶懶地幫腔,“我有這方面的經驗,只有任務npc才會死于話多。”
“說吧,第二天的任務是什麽?”趙淺将眼睛眯起來,他原本和善的眉目經過這些微小的變化,竟有幾分危險。
“我不知道。”這女孩看着年紀小,卻不知被困在這個世界多久了,又殺過多少人,心理素質還是過硬的,這一點值得表揚。
她都淪落到這個下場了,還想要維護npc的尊嚴,“請客人們不要試圖傷害關鍵npc,否則會受到處罰。”
“哦?”傅忘生打着哈欠醒了過來。
他的雙眼皮耷拉着,遮蓋了一半的目光,比起趙淺優雅的冷漠,他更像是一把散漫的刀,藏在鞘中時懶得傷人,一旦露出刀鋒,就是要見血了。
小女孩的脖子裏還嵌着玻璃片,脖子兩面開花,這個架勢才是真正的吓人,她對傅忘生心存畏懼,哆嗦了一下,不敢說話了。
酒店的燈不是很穩定,白天的時候就滅了兩次,現在又像進了水,“滋滋”響了一會兒,又忽的熄了。
房間本來就昏暗,為了隔絕聲音,窗簾還被拉上了,就連閃電也無法穿透。
手機的光很局限,被實質化的黑暗束縛在狹小的一條線上,筆直向前,無法進行擴散,無論看什麽都是局部一個光點。
小女孩陰測測的聲音在房間裏宣布,“……懲罰開始。”
趙淺幹脆關閉了手機,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适應良好,大型的物體勉勉強強都能看清。
“不是從外面進來的,”趙淺道,“有東西在房間裏。”
傅忘生下意識點了點頭,他随即意識到趙淺看不見這些細小的動作,才開口道,“要麽是那小姑娘還有後手,要麽就是……”
黑暗中,響起了一種聲音,黏膩而且柔軟,一開始像是從什麽東西上刮了過去,緊接着,昂貴的真毛皮地毯成了犧牲品,趙淺聽到了成千上萬的咀嚼聲。
“是那些肉蟲,”趙淺道,“你在哪兒!”
傅忘生離趙淺并不遠,只是真皮地毯幾十秒內就被啃食殆盡,為了保護各自的腳趾,才不得不分散退開。
“不要急,我還沒被啃成白骨。”傅忘生站在電視櫃上,“如果我沒看錯,門上那片熒光紅的陰影,都是那些蟲子吧。”
他抖了一下,“密集恐懼症,要不你去開門?”
趙淺試圖從床上伸腿,将傅忘生踹下地去。
“……”被紮成肉粽的小姑娘近距離見識到了男人的小心眼。
“以你這張無禍不闖的嘴臉,應該積累了不少經驗吧,”趙淺淡淡開口,“我怕蟲子,所以你快想辦法。”
一個密集恐懼症,一個怕蟲子,這個懲罰剛好對症下藥,就算這兩閻王爺暫時死不了,也能缺胳膊少腿長點教訓……
然而理想破滅永遠在下一秒。
小姑娘心裏“呸”了一聲,“老子信了你們的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