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小鎮規模真的不大,借助停在路邊的滑板或單車,大概半小時就能遠遠看到邊界。
目光的盡頭是更加難以捉摸的霧霾,霧霾呈灰黑色,當中時不時發出沉悶的低吼聲,光靠想象,就能将人吓得半死。
而唯一能穿破陰霾的就是燈塔,小鎮僅有的燈塔有點歪脖子,光線沿着小鎮的邊緣擦了過去,對于想開闊視野的玩家來說,沒有半點用處。
這小鎮并非空無一人,只是原住民比趙淺還要冷漠,全部緊閉家門,連厚厚的窗簾都拉上了,只偶爾能在間隙中看到窺伺的眼睛。
“有教堂,有社區,卻沒有神職人員?”傅忘生站在另一間小教堂的門口。
這家小教堂實在簡陋,只是兩間木頭蓋成的單層小平房,上面挂着的十字架都破損了。
除此以外,傅忘生還撿到一件黑白色的牧師服。
趙淺雖然少年時就出國了,但平生心狠,至今沒什麽信仰,因此對這些東西并不了解。
他推開腐朽的門,塵埃撲了一臉,随塵埃一起飄落的,還有幾塊類似于襁褓的破布。
小屋的結構十分局促,幾乎讓一個人轉圜就能完成所有的生理需求。
這裏靠牆放着一張狹小的床,床邊有個小櫃子,已經發黑破損,上面停放着一盞油燈以及黃銅制打字機。
打字機看樣式一定經常用,有幾個字母已經磨得有些禿,不過主人家具體寫了什麽無從得知,所有遺留的線索都被一把清掃,看不出任何痕跡了。
趙淺上下翻了翻,居然找出幾張揉皺的紙,紙在小櫃子與床腳的中間,算是死角,紙團又小,這才幸免于難。
紙上的有效內容并不多,趙淺飛快掃過一眼,當中寫得是一場戰争,小鎮曾經慘遭波及,無數猶太人種被剔除,幾乎是一夜之間,許多失去身份的小孩兒堆滿了教堂。
牧師清楚這些孩子從何而來,猶太人的孩子與其它人種看起來并無不同,只要被父母丢棄,混在其它孤兒中被教堂收容,興許能渡過這一劫,所以他三緘其口。
“哝。”傅忘生又遞給趙淺兩張碎紙,上面還有點只片言語可以拼拼湊湊。
故事趨于完整,卻只說到鎮上的人覺得牧師腦子有坑,将他趕出了教堂,神的慈悲心在這片土地上蕩然無存,予殺予奪的權力取而代之。
這牧師的心态是真好,通篇文字沒半句怨言,還盡量輕快地描述暴行,即使未曾見過面,也覺的這是個盲目樂觀的二缺,能跟鄭凡做個拜把子兄弟。
此外,趙淺還留意到這些紙上反複出現一個數字“42”,只是紙張過于稀碎,一時理不清頭緒。
因為小鎮本不大,老手的行動能力又很強,只花了兩個多小時,已經逐步摸清了地圖。
整個過程中,趙淺孤家寡人的命格忽然更改,他整個人跟太陽花似得招蜂引蝶,傅忘生在一旁事不關己地數了一下,足有十三個人想跟趙淺交換命簽。
老手都是有底牌的,他們之中,甚至有人不惜翻出底牌。
不過,人多則是非多,當中也不乏耍心眼威逼利誘的,那叫亨利的外國人就找上了趙淺,試圖威脅他。
亨利道:“我上一站可是殺了三個人才受到的處罰。”
“哦,”趙淺懶懶地回他一句,“我身邊這位傅忘生,上一站幹掉了所有npc。”
“……”亨利的臉色瞬間慘白。
傅忘生一點不得意,他謙虛道,“不敢不敢,裏面也有你的功勞。”
“……”十分鐘後,所有乘客都知道隊伍裏混進來兩人形攪屎棍。
陰霾霾的小鎮不知是因為天氣還是季節原因,黑夜來的比想象中早,剛過了中午,四面的烏雲就有點壓低了,不過,教堂裏的孩子們沒打算行動,至少,那代表黑夜降臨的路燈尚未亮起。
“趙淺,”傅忘生道,“你覺不覺得這小鎮的住戶有些少了?”
以牧師的小屋為中心,整個小鎮的建築全部稀稀拉拉,明明是個低頭不見擡頭見的環境,每戶之間卻隔着近十米,還有各自的栅欄,栅欄修得高且彪悍,尖頭如利刃,甚至能紮死野貓。
傅忘生嘴欠,話說到這個程度明明夠了,他還非補上一句,“感覺這兒住的都是你親戚。”
“……”趙淺一個掣肘,要不是傅忘生眼疾手快早有準備,胸腔都能被他砸凹了。
因為人情冷漠,反而使趙淺對周圍的目光更為敏銳,他皺眉向左邊望去,一棟象牙白的房子裏依稀透出人影,人影貼着窗簾站着,只露出半只眼睛和一小節的手指。
“過去看看。”趙淺道,“站點裏有什麽不能擅闖民宅的死規定嗎?”
“那倒沒有,你要是願意,燒了民宅關系也不大。”傅忘生吊兒郎當,“就是npc會不大高興。”
趙淺這個人什麽都好,就是有點自私,絲毫不照顧npc的心情。
窗簾中滲出來的目光倏而收回,他似乎意識到這兩位乘客想幹什麽,趕忙重新拉上窗簾,還将屋內的燈滅了,試圖展現出逐客的意思。
奈何這兩位乘客固執呆板,思維僵化,沒門也能自己開門,硬是在玻璃上砸出了一個洞。
不知為何,這房子裏很冷,冷得如同冰窖,還有股久不見太陽的黴味,房子正當中有個燭臺,跟教堂裏的一模一樣,上頭插着三根蠟燭,蠟燭剛滅,頂端還在冒煙。
房子的主人是個老頭,看起來得有六七十歲或者更大了,頭發幾乎掉光,佝偻着背,皮膚皺起從骨頭上剝離,當中似乎一點血肉都沒剩下,就像一口麻袋套着骨頭架子。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都給我出去!”
由于趙淺和傅忘生砸玻璃的動靜太大,方圓幾十裏的乘客都被引了過來,這老人家莫名其妙被一堆眼睛盯着上下打量,說話都有點破音了。
“老人家,”傅忘生被趙淺推了一下,迫不得已拿出和善的笑容問,“你在這裏住了多久了?可知道馬可波羅這個游戲?”
提到“馬可波羅”的時候,那老人很明顯地瑟縮一下,渾濁的眼球剎那間聚起了光,“天要黑了,天要黑了。”
他重複兩遍“天要黑了”,随即開始唱那首詭異的童謠,““兔子兔子住教堂,兩只頭朝下,三只密麻麻,四只不回家……”
但奇怪的是,這老人只唱到“六只聲漸啞”,就再也不向下唱了,他神神叨叨地看向面前乘客,“你們還不快去躲起來,要是被抓了……嘿嘿”
老人笑道,“一個都逃不掉。”
趙淺不知在哪兒上的學,課本殘缺估計沒教過尊老愛幼。
他想了想,忽然伸手将老頭打橫扛了起來,直接扛到了房子外頭。
“……”傅忘生震驚的是,趙大美人看起來沒多少肉,這力氣比他見識到的還要大,性感且暴力,越來越讓自己喜歡。
其他人則一時驚疑不定,既搞不清趙淺要幹什麽,又被他外表與行為的反差震懾住了。
那老頭更是滿臉懵逼,頭一回撞上趙淺這樣的乘客,心想着“未免瘋得太徹底了”。
由于小鎮的原住民都緊閉門戶,不願跟這陰霾有半點交集,這種情況經年日久,所以老頭的膚色和眼球都已經蒼白泛灰。
當一群人全都願意放棄自由,将自己常年困在不見天日的空間中,一定是有原因的,老手都會留意到這點,并因此做出判斷。
但強行砸壞人家門,死活将npc拽出來的行為着實不可取,在聰明人眼裏,有些類似于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可以利用,不能深交的類型。
趙淺的人緣大起大落,轉眼又将自己作成了光杆司令。
被趙淺抓住的老頭全身緊繃,松開的皮都被撐滿了,原本還能視物的天色猛地暗下,霧霾倒是一掃而空。
新月一輪,狹而窄的懸于群星中,路燈有些接觸不良,燈絲閃爍着亮了幾盞,但小鎮的大部分地區仍然處在黑暗中。
夜幕就這麽猝不及防地降臨了。
那首詭異的童謠重新響起,原本只限于教堂的聲音在整個小鎮的上空徘徊不去,不僅如此,連趙淺手裏拎着的老頭也跟着哼哼起來。
這老頭忽然一回身,渾濁的雙眼盯着趙淺,身體展現出了近乎瘋狂的恐懼,面部表情卻相當的平靜,他道,“我數到一百,游戲可要開始了。”
蒼老的嗓音卻故意捏出了幼稚的語調,剎那間令人毛骨悚然。
“一,二,三……”
衆人瞬間一哄而散。
到目前為止,粗略估計也就四五個小時,就算乘客們身經百戰,都是膽敢瘋狂違規的老手,得到的線索也很有限。
但任務就是任務,時間到了,只能依照自己的判斷,做出最安全的選擇。
傅忘生跟趙淺就像沒聽見倒數,傅忘生還用手撐着下巴,眯着眼睛問,“待會兒教堂彙合?”
老頭看着口齒不靈活,卻轉眼數到了三十幾,趙淺難得點點頭,“如果你還活着。”随後又道,“這人你要嗎?不要我帶走了。”
“你帶着吧,”傅忘生打了個哈欠,“我再去抓一個。”
“……”感情這遍地npc在他兩眼裏就是工具人,想逮就逮,絲毫沒有心理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