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當任務開始,整個小鎮就成了npc的獵場,沒有一處是安全的,趙淺拽着顫巍巍的老同志躲在房間中。
雖說是躲,但房間光明正大的開着燈,趙淺掀開窗簾,從狹小的間隙向外望,陰灰泛黃的街道直接通往小鎮的教堂,荒涼的四面無遮擋。
那幾個唱歌的孩子站在十字路口,二十個人分四個方向,忽的一下散開。
“游戲開始了。”趙淺将窗簾向中間一阖,轉而又看向沙發裏的老人。
老人似乎受了極大的驚吓,整個人縮成一團躲在沙發中,他全身戰栗着,松松垮垮的皮膚坍塌下來,幾乎淹沒了五官。
直到趙淺給他端上一杯熱茶,這老人還未平複下來,他喘着粗氣,驚疑不定地看向樓梯,像是确認什麽似得,眼神焦急且殷切,半邊身子幾乎探出了沙發。
趙淺神色冷淡地任由老人折騰,他喝着茶,目光順着了樓梯沉下去,一樓的大門已經破損,白蠟燭被風吹得搖搖欲墜。
從這個俯視的角度來看,燭臺中間是個巨大的十字架,交叉的瘦長金屬片上似乎繪着一幅畫,顏色分明,但太遠了實在看不清楚。
這小鎮上的居民總是閉門鎖戶,看起來很是懼怕教堂裏的孩子,但偏偏小鎮的破舊停在了很久年前,其間乘客興許死了不少,但居民仍然一人一間房,像是并無耗損,荒廢的院落也并不多。
由此可見,居民必然是有辦法保命。
見一樓的燭臺還在,燭光微弱還算堅韌,老爺子才緩緩喝下一口熱茶,出竅的靈魂回歸體內,他發出了入夜以來的第一聲嘆息。
“我可以問問,教堂裏發生過什麽嗎?”趙淺的目光沒有收回,繼續放在一樓。
破損的玻璃門處站着一個四五歲的女孩子,棕發,梳着雙馬尾。
模樣看起來倒是可愛精致,但神情并不友善,還陰恻恻地吊起了眼睛,她被白色的蠟燭拒之于外,十字形的燭臺在地面上拉出了毫不歪斜的影子,影子的邊緣籠罩着光明,會輕易将小女孩灼傷。
所以她只是一直徘徊,不進來也不離開。
不過趙淺眼中的“不友善”定義廣博,在老人家看來過于驚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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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女孩不是站着的,她頭朝下,馬尾拖在地上,頭皮割去一半,腦漿與血糊在一起,雙腳朝天,像是有什麽拴着,眼睛從下而上的看人,幾乎全是眼白。
“教堂裏究竟發生過什麽?”見老人不說話,趙淺又問了一聲。
“也沒什麽。”老人嗫嚅着。
他臉上蒙着一股腐朽的死氣,心裏那根弦還繃着,但對乘客的那種自然疏遠卻率先表露。
“是嗎?”趙淺轉過目光,平淡開口,“你試着找點有意思的告訴我,否則我太過無聊,興許會将燭臺毀了。”
“……”老人的眼睛瞪得幾乎掉下來,他聲嘶力竭,“你瘋了!毀掉燭臺,我們兩個都會死!”
“我知道,”趙淺将一個流氓的風采發揚光大,他套着君子的外皮,又喝了口茶,“不必替我擔心,是生是死其實我都無所謂。”
老人心想着“我是在替你擔心嗎?”,驚疑的神色卻更甚,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年輕人,沉默了幾秒後忽然開口,“教堂裏曾經有一場屠殺。”
他的話音剛落,寂靜的夜幕便被尖叫聲打破。
這陣尖叫并未轉瞬消逝,相反,它在衆人耳中維持了近十分鐘,由受驚變成慘嚎,到最後嗓子沙啞劈裂,又慢慢虛弱停止。
光聽聲音,就能感覺到一場慘絕人寰的虐殺。
那老人吞咽着口水,“教堂裏死了很多很多人,那些孩子……”他的眼神止不住往下飄,飄向那拿大頂的小女孩。
“那些孩子都是被折磨致死的。”
陰森森的環境中,再次響起那首童謠,但歌詞又變了,這回沒了中間的一大段,只剩下,“兔子兔子住教堂,兩只頭朝下,三只密麻麻,四只不回家,馬可馬可你在嗎?馬可馬可不回答。”
單從這首童謠做簡單的推理,乘客會盡量避免兩人向上,六人向下的群聚,但很明顯,三天的任務不會這麽簡單,總還要另想辦法躲開孩子的追蹤。
趙淺和傅忘生很快從原住民身上發現了訣竅,躲在這樣的房間裏,雖不能說萬無一失,至少能保片刻無虞。
更何況這些原住民膽子小且動靜大,看到捉迷藏的小孩子比燒開的水壺還能叫,完全是天然報警器。
然而此時,趙淺忽然站起身來,他看了一眼樓下蹲點的小孩子,沒理那哆哆嗦嗦的老年人,就這麽肆無忌憚的沖小女孩走了過去。
“如果不出所料,今晚至少要死九個人,”趙淺的腳步停在燭臺邊,“我自告奮勇占一個名額,再幫傅忘生報個名。”
他的手指從燭臺上擦了過去,燭臺是懸吊式的,随他手指的動作輕微晃了晃。
不遠處的傅忘生被坑得渾然不覺。
那小女孩仍然倒立着蹦來蹦去,每一下都砸在地板上,砸得骨屑紛飛,因為距離太近,她漂亮的眼睛再盡力,視線也只到趙淺的腰部。
“馬可?”按照游戲規定,被找到的玩家要接下半句,這個詞應該是開關,當玩家不回應時,這些孩子就像是盲人,哪怕趙淺這樣送上門的,也視若無睹。
但趙淺同時也有一種感覺,當自己越靠近小女孩,嗓子裏越是有個聲音想要冒出來,甚至光靠喉結的挪動與關閉口舌,都沒辦法抑制了。
這個詞就像是游戲開關,讓這些孩子能夠與乘客産生契約,然後就可以摁着頭将乘客往死裏虐。
“波羅。”趙淺半蹲下來,與那小女孩的眼睛對視,“我在這裏。”
四周浮動着若隐若現的血腥味,還有種更甚于血腥的腐臭,空氣像是一瞬間變得稀薄,趙淺很快明白了,為什麽剛剛的尖叫聲會如此無助和恐懼。
小女孩分明什麽都沒做,但趙淺就是感覺身側一涼,有什麽看不見的東西拽住他的雙腳猛地向後拉,趙淺的背部結結實實撞在牆上,撞出他一聲悶哼。
只是,趙淺的反應極快,就在急速倒退的過程中,他已經順手抄起了桌子上的水果刀,毫不猶豫地紮在空白處,勒住他的力道陡然一松,未等下一輪的攻擊再至,趙淺便道,“我帶你們去找今晚的第三個犧牲者。”
迅猛的風在趙淺面上刮了一下,驟然停住,趙淺呼吸中甚至能感覺到貼近的距離。
他仍是很冷靜,清風拂江般不動聲色,除了眉峰有些皺起,幾乎沒表露出任何感情。
趙淺站起身來,撣了撣身上的灰塵,“老手們都很聰明,也很擅長積累經驗,死完一個之後,你們很難下手了吧?”
那小女孩有點不服氣,噘起了嘴巴,碩大的白眼重新翻下來,定定望着趙淺的腳尖。
她小聲嘀咕着,“叛徒。”
趙淺聳一聳肩,他的手又在燭臺上推了一下,燭臺搖搖晃晃,連帶着上面的蠟燭也飽受摧殘,幾次将滅不滅。
“這燭臺看起來平平無奇,背面卻是那幅世界名畫《最後的晚餐》……你們不是正缺個叛徒嗎?”
小女孩沒再說話,她仍然保持着倒立的姿勢,一蹦一蹦的用腦袋頂替雙腿,帶着趙淺往屋外走。
趙淺平靜的跟着女孩,直走到了十字路口,他才發現自己如此受歡迎,大半個教堂的孩子都來了,唯獨缺了那帶頭的托馬斯。
“在我坑隊友之前,能問一個問題嗎?”趙淺已經掃視了一圈。
白天在教堂時,這些孩子并沒有現在的猙獰可怖,各有各的稀奇死相,游戲未開始之前,他們都有健康的面貌,只要不唱那首可怕的童謠,就是活潑可愛的天使。
那首童謠的詞作者真是缺了大德。
趙淺又道,“你們打算讓我怎麽死?”
他跟進菜市場的大媽似得挑挑揀揀,一會兒嫌姿勢不好看,一會兒嫌死起來太疼,最後道,“這樣吧,我們做個交易。”
頭朝下的小女孩終于意識到成年人的嘴,騙人的鬼,她憤憤不平地瞪着趙淺,看這狡猾的乘客還能有什麽花招。
一群群的孩子合夥唱起童謠,小鎮上的烏鴉驚起,還算明亮的月色被擋了個嚴嚴實實,只剩原住民的燈光打在街道上,其中一條有些變形,透過了十字形的東西,在地上落成兩道明晰的陰影。
趙淺正站在十字架的底部,他的影子又被另一道路燈拉長,貼合在十字架上,晃一眼,正是“耶稣受難”。
趙淺道,“我幫你們找到那個背叛的人,但你們要将所有乘客的任務延遲到第三天。”
趙淺不是活菩薩,他只是順手積點陰德。
這個站點的設定是國外小鎮,npc沒聽過什麽“包三天”“狄三天”“宋三天”,所有的孩子只是齊齊啞了,只剩童謠的餘聲和連片的鴉鳴混合在一起。
趙淺又道,“或者你們可以再試一試,能不能殺了我。”
巨大的燈塔被人為的扭轉方向,光芒正好穿過教堂頂端的鐵質十字架,趙淺腳底下的小小陰影轟然坍塌,覆蓋上了一層更加恢弘大氣的影子。
而影子的邊緣,那些妄圖試探的孩子全部踉跄後退,他們被十字架沾染的地方,飛速散發出了青灰色的煙。
傅忘生嚣張的手在燈光前揮了揮,也剛好打在趙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