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乘客是抓人的一方,背叛者則負責躲,不同的游戲內容賦予任務不同的含義,今天就是要逮住背叛者。
沒有跟上來的乘客都留在了教堂的一樓,他們的目光緊緊盯着npc,試圖從他們的身上看出任何不同尋常之處。
老手之所以為老手,除了經驗更豐富,心理上更堅韌,還在不斷的求生過程中鍛煉出了側重點。
鄭凡是對細節的留意,陳邦是對大佬的直覺,而缪娟作為一個勞累半生的妻子和母親,則很容易發現生活中的反常現象。
她琢磨了一會兒,“我怎麽感覺,這跳格子的游戲是兩個人玩兒的呢。”
托馬斯跳完,等另一個人跳,周而複始。
缪娟又道,“托馬斯是不是有個特別好的朋友啊?”
當然沒有人回答缪娟的問題,她也沒真心問誰,直到趙淺從鐘樓下來,将他對第三天任務的猜想說了,缪娟才一路小跑着将自己的發現單獨告訴了趙淺。
缪娟人是真的不怎麽樣,但終究不是大奸大惡之徒,她對趙淺有些愧疚,所以才想着彌補彌補。
“小鎮規模不大,背叛者想逃脫追捕無非兩種辦法,一是茍起來,二是主動出擊,”趙淺示意陳邦将自己推出教堂,“若我們前兩天損折過大,人員銳減至一二,還斷手斷腳,要完成這個任務難于登天,但我們現在卻有絕對的優勢。”
近十個經驗豐富的老手,先把背叛者的家翻個底朝天,就算他逃了出去不在家,總有生活的痕跡留下,譬如照片、衣物,只要知道長相,一切都好辦了。
趙淺沒跟着一起做任務,他讓陳邦将自己留在了十字架下,跟釘在上面的傅忘生做個伴。
傅忘生已經把自己無聊成了自閉患者。
他長久的陷在回憶裏,試圖将有過趙淺的片段都單拎出來琢磨一遍。
傅忘生是見過趙淺的,在他自己很小的時候,小到腿腳都不怎麽穩健……那時候的趙淺已經很好看了。
那一天,趙淺穿着件雪白色的襯衣,牛仔褲,還帶着一頂卡其色的帽子,是夏天,蟬很聒噪,趙淺有些熱,襯衣的袖子挽上去,露出小臂,領口也敞着。
趙淺那時就與人不親近,帶他來看心理醫生的阿姨想去牽他的手,卻被趙淺不動聲色的讓開了。
傅忘生這輩子從未見過這麽漂亮的人,加上童年濾鏡十級美化,私以為神明也不過如此了。
後來,傅忘生又碰見他幾次,每次都是在心理醫生的門口,一個向着陽光往前走,一個在角落裏默默的看。
但傅忘生這個人吧,腦回路清奇,再遇趙淺時,他全在顧慮一些有的沒的,其中就包括“我的年紀不能比趙淺小,所以我得撒謊”。
“想什麽?”趙淺缺德,伸手戳了戳傅忘生的傷口,疼得後者一個激靈。
“想你為什麽不去做任務?”傅忘生的那點小心思并不願抖露出來,幸而他說瞎話也是信手捏來,“還想一想性情殘暴的地鐵為何對你如此關照……不會暗戀你吧?”
“……這世上也不盡是愛情。”趙淺嘆了口氣,“其實我也不清楚。”
“趙淺,”傅忘生笑道,“有件事我不想瞞你,我曾在地鐵中見過一個與你很像的女孩,大概十一二歲,所以乍一見你,我是懷疑你的。”
十一二歲,還是女孩?趙淺想把傅忘生頭腳颠倒一下,把腦子裏的水瀝幹淨了。
受懲罰的乘客也是乘客,如果現在的死亡順序有個優先級,傅忘生絕對名列前茅。
他正跟趙淺說着話,陳邦忽然小跑着沖了過來,這孩子永遠面色沉郁,看不出他的真實想法,但明顯舉止動作克制不住,經常會暴露出膽怯的一面。
“怎麽了?”趙淺問,說完他眉心一蹙,“不要慌。”
仿佛撲面而來一陣徹骨寒風,陳邦腳步漸停,呼吸也不再匆促,他平穩了一下心情道,“背叛者還沒有找到,但npc宣布五分鐘後将開始無差別殺人。”
說是無差別,其實大家都知道npc慣常欺負弱者,很有可能将傅忘生與趙淺先立為目标。
“我知道了,”趙淺道,“你們繼續任務,不需要操心這邊。”
鑒于這兩殘疾人解決了懲罰道具在先,陳邦已經逐漸有了信心,所以他話鋒一轉,又道,“那間房子果然空了,這張照片是擺在大廳裏的,你看看。”
是一張泛黃的黑白老照片,上面的人才三四十歲,滿臉不高興,拍照地點是在教堂之前,背光,教堂頂端的十字架落地成陰影,只有一小段被男人踩在腳底下。
還是個有些上仰的視角,拍照人要麽半蹲在地上,要麽就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年。
傅忘生的目光剛好能落在照片上,他掃了一眼忽然問,”只有這一張?”
“一共四張,從十一二歲到五六十歲的都有,只是這一張最為清楚。”陳邦又将照片接了過來,“不過我覺得有些不對。”
“哦?”傅忘生只有脖子能動,這時候跟上了油似得,又看向了陳邦,“你說說。”
“如果我是背叛者,就算是在第三天才忽然有了記憶,也會盡快摧毀自己的身份信息,不可能這麽高調的擺放在大廳桌子上。”
陳邦的能力其實不強,就老手中來說,很可能只是坐了一兩站,還仰仗別人的幫忙,所以參與度一直不高,只在大方向确定的情況下,貢獻幾分體力。
他又道,“其次,在這站點中,沒有人敢出門,他怎麽能在戶外甚至是教堂邊上拍照。”
趙淺與傅忘生對視了一眼。
傅忘生道,“兩點懷疑只對了後面一條……至于前一條,你如何能确定npc不想被你捉住?”
“他如果想被抓,又為什麽要藏……”陳邦的話急急說道一半,又恍然,“因為站點的規定,他不得不藏。可如果照片中的真是他,他又是怎麽留下這張照片的?”
傅忘生點撥到此就撂了挑子,“我待會兒說不定就被弄死了,接下來只能你自己想了。”
“……”您老人家失血這麽多還滿面紅光,可一點不像要死的樣子。
面對站點的懲罰,趙淺和傅忘生的反應一個比一個誇張,前者至少還有痛覺,傅忘生卻像習慣了這般待遇,釘在十字架上嬉皮笑臉。
陳邦自然也有點心眼,他幾乎是卡着五分鐘的時間從趙淺這裏離開。
小鎮周圍的陰霾往中間拱了拱,原本就是茍延殘喘的陽光一瞬間就被遮蔽住了,天色有些暗,但尚能視物,家家戶戶還接連亮起了燈。
“不知道站點打算怎麽殺人,”傅忘生仰着下巴,“是擡着燭臺來捅我,還是先把我整成啞巴。”
因為事前亨利已經中招,只是他自己生命力頑強,又有別人施以援手,所以勉強活了下來,站點雖然不仁慈,但也不至于出爾反爾。
有這個前車之鑒,乘客們都很小心,不主動接觸任何npc。
在這件事上,站點體現出了某種程度的人格化,它制定了規則,就願賭服輸。
“你話太多,我覺得應該是後者。”趙淺剛說完,離他們最近的幾座院子就忽然打開了,裏面站着兩三個上年紀的老人。
院子外圍像是有結界,他們根本不願跨出去,但身體動作卻未能如意,全身骨骼被更高等的規則操縱着,能壓倒一切情緒的“恐懼”在此之前都不值一提。
“你還記得那幾張竹簽嗎?”趙淺從袖口抽出一卷白巾,裏面整整齊齊碼着幾乎所有人的命簽,他又道,“其中有一枚寫着‘別開口,別說話’。”
趙淺的聲音一頓,四周瞬間死寂,傅忘生明白他的意思,所以連呼吸都放緩了。
這些開門出來的npc可能有些老花,但絕對不瞎,一邁出自家門,各個在原地踱來踱去,傅忘生和趙淺就這麽招搖的杵在跟前,卻硬生生沒有一個能找見。
乘客們正在四下找藏起來的背叛者,加上陳邦剛剛帶回去的消息,證實了照片上的人有很大可能就是背叛者本人,所以幹勁更足,一個個恨不得掘地三尺。
因為急迫,動靜也越來越大,小鎮的居民像是終于被驚動了,一個接一個的從安全區走了出來,小鎮本來就不大,街道上立馬變成了兩步一崗十步一哨的狀态。
老手們都見過亨利的慘狀,自然知道這些npc非常紮手,根本不能碰……由此一來,任務進度立即放緩,更甚者不得不反鎖房間,将自己困住了。
殺人不是主要,讓乘客們無法完成任務恐怕才是站點的目的。
陳邦他爹死之前大概告訴過這個兒子“遇事不決問大佬”,所以沒一會兒工夫,陳邦就狂奔着從人群穿過,撲向了趙淺。
“……”趙淺冷漠無情地後退兩步,試圖讓陳邦死到一邊去,別連累我。
奈何陳邦偏不開竅,直到趙淺将食指抵在唇上,做了個“噓”的動作,他才一個緊急剎車,腳跟着地一動不動,沉默的像一口啞鐘。
他身後跟着的npc尚未止步,還在朝着相同的方向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