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就在第一雙手即将碰到陳邦時,傅忘生跟耐不住寂寞似得嘆了口氣,那群原住民齊齊回頭,差點閃到脖子。
這聲嘆息轉瞬即逝,加上趙淺拽了一把陳邦,将他拽到了自己身後,npc實在尋不到味兒了,這才徘徊兩圈,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陳邦雙手捂嘴,因為缺氧,臉都漲紅了,他不敢急促呼吸,深深吐息了幾次後擦了把吓出來的眼淚,又恢複了那種郁郁憋悶的神色。
趙淺拉過他的手,在陳邦的掌心寫下,“只要動靜不大,就沒有危險。”
奈何這幾個字筆畫太多,陳邦又遲鈍,趙淺寫了兩遍陳邦依然滿臉茫然。
“……”趙淺難得有些心塞。
陳邦是勤能補拙的類型,他也知道自己的短處,所以靜下心來,讓趙淺由簡入繁重新交代了一遍,他細細體會了會兒,雖然緩慢,卻最終抓住了精髓,除了知道npc目不能視的弱點,還知道“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
背叛者既然受規則束縛,不得不進行躲藏,必然要假裝出幾分盡職盡責,但同時,他本身也有被抓的意願,那就證明偌大小鎮,他絕不可能找個地方就算乘客全部死幹淨了也找不着。
範圍因此縮小,最有可能的就是背叛者自己家和教堂。
陳邦順着趙淺的手指向教堂看去,所有的信息交流都在無聲中完成。除了陳邦,缪娟和孫白桦以及另兩個老手也以落後一步的速度,分先後來到了教堂中。
傅忘生想跟趙淺說話,奈何四周危險重重,他兩一個墊腳一個坐着,連比劃都費盡,想了想,傅忘生大大方方道,“你還記得npc說,曾有三四批人成功進入第三天的任務嗎?"
他嘴皮子阖動的很快,話音剛落,趙淺就朝着最遠的方向扔了塊石頭。
趙淺道,“你是懷疑那張照片并非出自npc之手?”
随即又是一顆石頭撞在了院門上。
被系統強行塑造成瞎子的npc跟着聲音轉來轉去,他們的眼睛分明能看見作死的乘客,但身體卻只聽從耳朵的命令,一個個被耍得面容扭曲,心裏暗罵着“傻逼規則”。
“要是我們逮住了背叛者,強迫他合影留念也不算難事,”傅忘生頓了頓,等npc從自己身邊全部繞開,才繼續道,“我們可以,其他乘客自然也可以。”
“以這張照片的氧化程度,至少放了十幾年。”趙淺回憶道,“拍攝者身量不高,很可能是十歲出頭的孩子。”
傅忘生忽然沉默下來。
要知道地鐵站選人是有規律的,成年人居多,孩子也有,但大部分是高中尤其高三比較集中,像傅忘生這樣自小被塞進來體驗生活不易的,實在少之又少。
更何況……這地鐵站并不是恒久存在的,根據傅忘生的調查,它第一次開啓應該就是十幾年前,再具體一點,自己十之八九混成了第一批乘客。
傅忘生的目光垂了下來,剛好與趙淺的撞在了一起。
天知道這許多年,他是怎麽從一個懵懂無知的孩童,長成了現在這副萬事不上心的模樣,卻又以這副模樣與趙淺相遇。
傅忘生沉默着嘆了口氣,心道“早知今生我有一段時光會與你相伴,我就該好好準備,有些習慣現在改已經晚了。”
傅忘生心裏正在傷春悲秋,趙淺卻認為他在算計自己,又下黑手,戳了一把傅忘生的腳傷。
“……還好,我的神明也不是個好東西。”傅忘生的心理負擔來得快去得也快,他借着疼忽然領悟到,趙淺跟自己半斤八兩,都是壞胚子。
原本光鮮亮麗的教堂經過短短兩天,已經破損的像個窯廬,所有高貴矜持的神像都被打破了,只留那尊最大的聖母看着滿地殘骸。
屍體雖然簡單處理過,整齊碼在牆邊,但血跡無人打掃,發臭的鐵腥氣與塵土蠟油混在一起,混出了鼻炎患者都要退避三尺的味道。
目之所見斑斑駁駁,充滿了今日生明日亡的悲劇氣氛。
托馬斯領着孩子們還在跳格子,跳完一輪,格子的難度就會增加,距趙淺他們離開時,地上畫着的格子已經多了數倍還不止,幾乎霸占了半個教堂。
陳邦四處轉了幾圈,他跟趙淺之間有約定,如果遇到問題,就脫了外衣在窗戶邊上使勁揮,但趙淺也有言在先,“幫不幫忙全看心情。”
由于趙淺這幾天表現出來的求生欲望都不太大,陳邦決定還是自己掙紮掙紮。
缪娟和陳邦在聖母像下撞了個正着,他兩互看不順眼,一個覺得對方幼稚沖動,另一個嫌惡對方軟弱無能,奈何開不了口,只能用眼神傳遞鄙視。
陳邦不知從何處搞來了一疊紙和鋼筆,在寂靜的環境中用文字暫替了語言。
“周圍我都找了,沒有藏人。”陳邦寫道,“教堂本來也不是藏人的好地方。”
“你就這麽潦草的找找啊?”缪娟沒好氣,“趙淺到底跟你說什麽了?”
陳邦白眼一翻,“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
他兩對着紙上的字開始發呆,陳邦剛剛還覺得這句話十分有道理,現在又覺得趙淺在糊弄自己。
“你真的不去做任務了?”自從可以鑽npc的空子,傅忘生的話就沒停下過,“你昨天的參與度可不夠。”
“又不一定要自己動手才有參與度,”趙淺漫不經心地目光從npc身上掠過去,“連教堂都被翻了個底朝天,我們要找的人藏無可藏,最有可能主動現身……”
畢竟在乘客們的眼前僞裝智障,才是最危險也最安全的操作。
“所以,你找到了?”傅忘生問。
“都快湊到我跟前了,能找不到嗎?”趙淺忽然伸手一拉,像是不畏死般抓住了跟前的npc。
一時竟無異狀,這npc蒼老的臉上緩慢露出了一個笑容。
他的模樣跟照片上的相差很大,雜亂的頭發已經灰白了,眼皮子耷拉着,蓋住了眼窩,兩頰肉不多,消瘦的凹下去,他的眼神順着趙淺的腕子攀爬到了臉上,趙淺并無任務完成的愉悅,相反他道,“任務還不算完成,是嗎?”
npc并不否認。
就在這時,鐘聲再一次響起,日頭西斜,從厚重的陰霾中露出一點光亮。
當第三天來臨時,趙淺就覺得很奇怪,倘若任務與游戲相關,那第三天的規則和前兩天肯定重合,一旦任務開始,必有一方喊出“馬可”,另一方答“波羅”。
所以趙淺對于任務的推測大體不差,但接取任務的時間卻不是在第三天,而是在第四天。
這是個三天的任務,卻不是在第三天完成任務。
“我想今天晚上會非常危險吧?”趙淺道,“站點會試圖将我們全部剿滅。”
被趙淺抓住的npc自稱丹尼爾,他倒是沒什麽隐瞞,趙淺問什麽他就回答什麽,間或一點頭,示意趙淺說得都沒錯。
“入夜之後,站點規則會忽然放開,不再搞這些蒙耳遮眼的束縛,到時候小鎮中所有人會變成獵人,而你們就是獵物。”系統默認丹尼爾為自己人,所以他的聲音被完美兼容,沒有引來注視。
這位有心眼的背叛者道,“我可以幫你們。”
傅忘生正低着頭裝死,聞言,目光微微閃動了一下……
npc就是npc,是受站點規則管束的,他們不可能主動跟乘客合作,否則就是大逆不道,站點随時可以進行bug剔除。
可丹尼爾卻像是免疫站點規則,他對自己的意願不僅不加掩藏,甚至還理直氣壯。
趙淺沉默片刻後問,“你有什麽條件?”
“我希望你們可以永久性關停這一站。”丹尼爾為自己點上了一根煙,這煙是用舊報紙卷出來的,裏面的煙草有些潮,所以煙氣很大。
趙淺道,“可以。”
“……”傅忘生剛想說“辦不到”的嘴猛然一阖,差點咬斷了舌根,他無奈地看着趙淺。
要關停一個站點談何容易,就算是之前那棟獨避風雨外的酒店,上上下下所有的管理人員都死幹淨了,站點還搞出一個大哥來接手生意,更何況這小鎮規模比酒店大出數十倍,要幹掉npc太難,要掘地三尺更不易。
“我倒是有一個辦法。”趙淺撐着頭,臉上有些舒展的笑意,“就算你不願跟我合作,我也想試一試。”
籠罩在雲層之上的陽光像是走分走秒的鐘面,每過一段時間就向西偏斜十五度角,肉眼可見的緩慢昏暗,恐怕再有一個小時,小鎮就會入夜了。
陳邦在教堂裏呆了好一會兒,實在是将能翻的地方都翻找遍了,這才覺得不對勁,他跟缪娟越琢磨越覺得趙淺話中有話,即便是相看兩厭的境界,他們還是相互溝通了一下,最後得出一個結論——這教堂并不是最危險的地方。
陳邦有種被耍了的怨憤,當他左腳剛踏出教堂大門,卻又飛快冷靜了下去,他的小孩子脾氣在短短幾個小時中戒除了不少,已經開始學會自我保護。
另一方面,趙淺問丹尼爾,“在我們之前,曾有多少成功通關的人?”
“前後四批,其中有兩批接近滅團,離開站點的只有最後一人,而此人也因終身殘疾被放棄了。”丹尼爾毫不隐瞞,“還有一次跟現在差不多,一共活了八個人。”
他的聲音顫抖着驟然壓低,顯得沉悶而恐懼,“也因此本站游戲規則被改變,第三天的任務只有在第四天才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