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随着時間的推移,鏡面中乘客與影子的動作差別越來越大,這已經不是秘密了,就連遲鈍些的新手都發現了這個問題。

四面八方的鏡子并未都集中在乘客身上,有兩面蒙着布,配合一定的角度可以形成盲區,別人想去掀開,還會遭到喝斥與威脅。

鄭凡不受控制的多看了幾眼——

這本來是他的主意,被趙淺反駁回來後,卻剛好撞見別人這麽做,就難免想知道結果。

桌子上的飯菜很香,還熱騰騰的,顧笙也是心大,別人還沒動筷,她先征求了言闕的同意,然後給自己來了一大碗牛肉湯。

能吐能吃,顧笙秉承着“獨樂樂不如衆樂樂”的操守,招呼所有人動起來,“今天上午我算是大開眼界了。那什麽,根據我言姐姐的說法,這裏什麽都可能是陷阱,特別是不要得罪npc……人家老婆婆辛辛苦苦做好了飯,我們不吃,都浪費了,要是我,我肯定氣昏頭。”

她這話說得特別有道理,幾個老手都跟着動起了筷子。

趙淺的傷剛好,進站前言闕叮囑“吃得清淡點”,所以沒動肉食,只用面條和饅頭填飽了肚子,傅忘生以及鄭凡陪他啃清淡的口糧,以彰顯同甘共苦的情誼——

鄭凡是被逼的。

傅忘生掰了一口燒餅,忽然自言自語,“我們打掃廚房的時候,沒看見有肉,這地方這麽閉塞,肉是怎麽來的?”

“……”你就不能早點說,或者幹脆不說?

一桌子人怨念地看向他,并将嘴裏的肉摳了出來。

蓋在鏡子上的花布忽然滑落,花布厚重,發出引人注目的聲響,坐在盲區中的人随之回頭,猝不及防與鏡子中的自己四目相對,鏡子裏的人像沖他咧嘴笑了笑,然後指向太陽穴。

這位乘客就坐在趙淺的身邊,他的太陽穴上是沒有任何東西的,而鏡子中的人卻不一樣,本該相同的太陽穴處長着顆朱砂痣,非常大,而且逐漸氤氲。

趙淺搖頭,低聲說了句,“太晚了。”随後搬着凳子往遠處挪了挪。

下一秒,鏡子裏的人像忽然對着自己頭蓋骨下狠手,太陽穴下脆弱的骨縫被大力撞開,半張臉撕裂着,腦漿與血混合着往下滴,原本正常的鏡面上鮮紅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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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可怕的是,鏡面與現實相互映照,那老手不敢置信地發出聲“嘎”,随即椅子翻倒,死在了衆人面前,幾乎在他咽氣的瞬間,所有鏡面上同時失去了他的蹤影。

顧笙撇過臉去幹嘔了兩下,她已經接受過碎屍的洗禮,這次惡心的不大厲害,言闕伸手在她背上拍了拍,就逐漸順氣了。

顧笙憋着眼淚,“我做錯了什麽,要經歷這種事?”

這裏大部分的人都有這種想法,所以顧笙問出來也沒什麽用。

站點的規則就是乘客疊代,死一批來一批。

或許當這一站所有人都陸陸續續死幹淨了,顧笙成為可以帶新人的大佬時,這個問題仍然會跟希望一起,傳承下去。

蒙在鏡子上的花布最終成了一塊裹屍布,周枕和言闕一人揪一片角,将死相不怎麽安詳的男人蓋了起來。

站點中的人員折耗十分正常,只不過吃飯的時候幹這種事,多少有點倒人胃口,幾個新人都停下筷子不不吃了。

趙淺叼着一個饅頭走到了鏡子前,血跡是從裏面滲出來的,鏡子表面沒有裂痕,鏡子裏映着趙淺的人形,嘴裏也叼着饅頭。

而在饅頭的下面,貼着氣管的地方,血跡仿佛凝固,形成了一道暗紅色的弧形痕跡。

趙淺動了一下,那道紅痕竟然并非靜止,也跟着他晃動了一下。

趙淺淡定地回過頭,指着自己的脖子,“傅忘生,我應該會被勒死。”

“……”那你她媽能不能有點求生欲!

傅忘生嘆了口氣,他走到趙淺的身邊,趙淺已經從沾血的鏡子前挪開,從其他角度看,趙淺的脖子上還是有一道粗細均勻的紅痕。

另一片光潔的鏡子映出趙淺的長相,裏面那個跟他模樣相同的人冷沁沁的眉眼中,有着更為極端的情感,傅忘生總覺得他随時會反手勒死自己。

“不過他的行動目前還由我掌控。”趙淺說着,咬了一口饅頭,鏡子裏的人跟他一樣鼓着腮幫子咀嚼,速度雖然延緩,但只有一秒之差。

趙淺又道,“我暫時還死不了。”

趙淺的身上有死亡标記,傅忘生卻沒有,剩餘的乘客都下意識往鏡子裏看,就像預想的那樣,這種死亡标記挑人有一定随機性,譬如言闕和顧笙都先後出現了,但周枕平安無事。

興許是趙淺這種無所謂的态度在下面墊了個底,導致大家一時間都慌不起來,這頓午飯吃得零零碎碎,好歹也算是吃完了。

過一會兒,那老婆婆就出來收盤子,她身上正穿着那件剛織好的紅色毛線衣,人看起來年輕了點,額頭眼下和嘴角比較深刻明顯的皺紋都熨平了。

老婆婆的瞳孔與眼眶仿佛是分離的,她直着向前走路時眼珠子卻向左瞥,角度怪異幾乎突破極限,只剩下九分眼白和一點瞳仁。

她以這種姿勢飛快地看了看角落中的死人,臉上的表情仿佛凝固了片刻,老婆婆并不在乎乘客的死活,所以只嘀咕了聲,“才一個”就轉過了頭。

“這件毛衣挺适合你的。”趙淺吃飯不急不緩,到現在一個饅頭還有小半沒啃下去,他說着話,将剩下的饅頭留給那三只瘦小的灰毛老鼠。

老婆婆面無表情地接受了誇獎,“謝謝……吃完飯後請繼續任務,否則将接受站點處罰。”

“那什麽,”顧笙在這時發言,“我在家打掃衛生時,除了掃地擦窗疊被子,還包括吃完飯後整理廚房和洗碗……我媽有點小潔癖,我都被打出心理陰影了。”

那老婆婆明顯不喜歡人多話,她那雙尤為靈活的眼珠子又擰過一個方向,死死盯着說話的顧笙。

論距離,傅忘生離npc最近,他的筷子無意間從老婆婆眼前掠過,最近時幾乎貼上了平滑的晶狀體,再往前戳一點,就能将好好一個npc戳成瞎子,那老婆婆并不認為乘客有這樣的膽子,所以僵着沒動。

吃完飯的趙淺在後頭“無意”地伸個懶腰,胳膊肘碰到筷子尾部,不僅戳了下去,還戳了個漂亮的圓弧。

“……乘客趙淺,傅忘生因為傷害關鍵性npc,将在任務完成後給予懲罰。”

那老太婆跟被戳破的氣球差不多,眼珠子上破了老大一個洞,卻沒有血也沒有其它液體淌出來,仍然不符合人類的基本構成。

“啧,這才多長時間啊,你兩就惹出事來了?”鄭凡俨然大家長,“能不能有點成年人的穩重?!”

話剛說完,他立刻将脖子往下一縮,慫的非常徹底,“我就提醒你們一下,沒有別的意思。”

傅忘生無所謂的将筷子扔到一邊,他揉了下趙淺的胳膊肘,“剛剛沒撞疼吧?”

“……”你家膽大包天的乘客趙淺又不是眼球做的,一撞就碎!

老太婆的眼珠子還挂在臉上,被她兩下給摁了回去,這位看着正常的npc明顯也不是個活生生的人,從未見過這般陣仗的新手們都覺得背後發涼,不僅想哭還想家。

言闕又安撫性地拍了拍顧笙的肩膀,“三天的任務,一般是沒有新手能來的,你運氣特別好,若是死在這裏,就不必受以後的折磨,若是活下來,就一個副本刷成大佬,又方便又帶感。”

顧笙抹着眼淚說“謝謝。”

由于午飯吃得過于刺激,不是每個人都能跟上節奏,瞬間恢複過來,所以乘客們又分為了兩部分,一部分帶上鍋碗瓢盆回廚房重新打掃,另一部分則留在大廳中,将桌椅板凳抹幹淨,并将死人留下的大灘痕跡收拾收拾。

傅忘生和趙淺之前進過廚房,所以也沒推辭,言闕還在叨叨咕咕誰去誰留的時候,這兩倒黴催的已經擅自行動了。

流言蜚語在乘客們之間傳播,有說這兩是憨批的,這麽沖動遲早出事,也有默默祈禱惹是生非者不要跟自己搭上關系。

站點裏活着不容易,再有兩個不動腦子的累贅,也難怪謹小慎微的乘客們将他們視為異類。

言闕作為當中的權威,翻了個漂亮的白眼,“都他媽的給老娘閉嘴,老娘能不能平安出站,還指望他們呢!”

“姐,你也別太暴躁,我剛認識老板的時候覺得他腦子不好,剛認識趙哥的時候,覺得他腦子更不好。”鄭凡沒有跟去廚房,他與顧笙交換了一下位置,把好好學習的機會讓給了新人。

大廳中人多,正七嘴八舌不可開交的時候,趙淺和傅忘生這兩話題的中心已經浪到了廚房門口,廚房門緊閉着,外頭挂着五面拼接而成的鏡子。

除此以外,趙淺還聞到了一股濃厚的腥臭味,門縫底下滲出大量被稀釋過的血水,就好像裏面又剁碎了一個人。

但……剛剛吃午飯時已經點過了人頭,所有還活着的乘客一個不多一個不少,那死得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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