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一夜

葉尊抱着小白蛇站在屋子裏。

屋子很狹小，三面牆壁被各種衣櫃收納櫥擠滿。

一張上下兩層的單人床夾在衣櫃和牆之間，一張小小的書桌，只能坐在地上寫作業。

到處是亂扔的衣服、紙張和生活垃圾。

昏暗的光線從僅有的一扇小窗戶透進來，窗外并不是室外而是室內客廳。

僅有的一盞燈，開關就是頭頂燈泡垂下的一條細繩子，一拉就開，再拉一下就關上，有時候會失靈不反應。

葉尊對此并不陌生，小時候他和奶奶住的老房子就是這樣的。

房間內沒有任何标識可以知道時間，葉尊将沉睡的小白蛇藏在袖子下，走出了房門。

房型的構造奇怪而逼仄，客廳也是昏暗的，但有一扇厚厚的窗戶可以采到外面的自然光。

嘭嘭嘭，剁骨頭的聲音從右前方的廚房傳來。

廚房和衛生間幾乎在一起，光線陰濕渾濁，讓人喪失一切食欲。

客廳就在廚衛和主卧的夾縫裏，被舊得掉皮的沙發和茶幾塞滿，牆上一個不大的電視機，信號不好發出沙沙的聲音，斷斷續續放着什麽搞笑節目。

電視裏人的笑聲因此顯得扭曲，讓人越發煩躁不安起來。

葉尊拿起舊遙控器，按了好幾下才關了電視。

這個聲音的消失似乎驚擾了廚房裏的人，昏暗的廚房裏探出來半個身影。

葉尊回頭無意識看見的瞬間，整個人繃緊，往後小退了半步。

那是一個滿臉憔悴的中年婦女，生着皺紋色斑的臉神情恍惚，手裏舉着一把滴血的菜刀，微胖的身體圍着一條髒圍裙，不知多久沒洗的頭發像是很久前燙壞了，枯黃毛躁又油膩，因為稀疏打結，發量不怎麽多，就這麽胡亂散紮着。

此刻，她不說話，眼神空洞，幽幽地看着葉尊發呆。

葉尊喉結滾動，鎮定地說：“電視好像壞了，我關了。”

女人直勾勾地看着他一動不動，半響，失魂落魄地說：“我在做排骨，晚飯很快就好，去寫作業吧。”

“好。”葉尊垂斂下目光，不與她直接對視。

女人雖然看起來狀态糟糕，但并不是鬼，多多少少讓他繃緊的心緒緩和了一些。

葉尊看着外面漸漸暗沉的天，還是回到了一開始的房間。

他找到一個破舊的書包，拿出書本一看就頓住了。

“完全不認識，該怎麽寫作業？”

就和主人公野川薰的名字一樣，書本上的文字是一種他不了解的語言。

雖然和NPC的對話似乎消除了語言界限，但是文字放在紙張上，葉尊就看不懂了。

“還想找到野川薰的日記本尋找線索，這樣就算找到了也看不懂吧。”

就算是這樣，為了符合人設，葉尊還是翻出了作業，好歹擺好架勢。

就在這時，傳來客廳大門被粗魯推開的聲音。

明知道隔着門看不見，葉尊也還是下意識豎起耳朵朝那個方向盯着。

進來的人大步往前，一路踢踢踏踏的，似乎撞上了什麽而發出咒罵的聲音。

雖然是個壞脾氣的家夥，但，不是鬼真是太好了。

“餓死了，晚飯到底什麽時候好？”聲音是個年輕男子的，扯着嗓子暴躁地問，像是一個不滿意就要沖上去打人。

嘭嘭嘭，剁肉的聲音一停，然後又繼續。

葉尊聽到女人幽幽的聲音遙遠：“馬上就好。”

年輕男子把客廳的桌椅踢得發響，罵罵咧咧的，難以想象一個兒子會這麽對待給他做飯的母親。

罵了一會兒沒有得到回應，男子像是失去興趣了，打開了電視機，攻擊力開始轉向時好時壞的電視和糟糕的節目。

在嘭嘭嘭的剁肉聲、滋滋滋的炒鍋聲、電視機的噪音還有男子不斷的罵人聲音裏，肉類的腥氣和香氣彌漫開。

本該是糟糕的環境，但因為可能有鬼的存在，這樣煙火氣的聲音反而讓人稍稍安心了些。

趁着這個時間葉尊在房間裏翻找了一下，尋找可用的線索，希望鎖定那個不知道已經出現，還是将要出現的鬼的身份。

葉尊确實找到了幾個封面精美的筆記本，最重要的是放置地方私密，像是隐藏着秘密一樣，但是，他看不懂上面的字。

沒有辦法，葉尊只能将東西先藏起來。

除此之外，葉尊還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那就是這個房間有幾件女孩子的私密衣物。

“野川薰喜歡收集女性物品？還是說，他是個女裝大佬？”

就在葉尊不解的時候，忽然感覺到了什麽，他立刻将筆記本塞進床鋪下面。

下一瞬，房間的門毫無預兆被扭開了。

憔悴的女人站在門口，雙目無神，幽幽地說：“吃飯了。”

“哦。馬上就來。”

女人伫立在門口，一動不動，并沒有走，像是沒有留意葉尊的回答，魂不守舍兩眼無神，又說了一遍：“吃飯了。”

——要是自己不出去，她不會一直這樣重複下去吧。

葉尊克制着緊張，略微低頭從女人身邊走出去。

女人側身讓開路，在他出去後，緩緩轉身，幽幽地往廚房走去。

并沒有餐桌，就只有低矮的茶幾用來放置飯菜。

陳米的味道和美味毫無關系，不知道水質是不是有什麽問題，一股子鐵鏽發黃的顏色，聞起來也怪怪的，還有一股肉水蒸出來的腥氣。

葉尊一聞到就忍不住胃部痙攣，完全無法送進嘴裏。

但是，另外兩個人卻吃得津津有味。

年輕的男子一個人大大咧咧地坐在沙發正中，左右半個空位不留給任何人坐。

不算壯碩的身體也微微前傾，就像是要霸占整個桌上的食物一樣。

他夾筷子的手用力到青筋繃起，一邊往嘴裏塞咀嚼着，一邊夾到碗裏，一邊還往裝肉的盆裏伸筷子，難以想象一雙手能做出這麽多動作。

盆裏的肉散發着熱氣騰騰的香氣，或許是因為烹饪技術有限，有一股煮老了泛白的顏色，葉尊毫無食欲。

但不只是年輕男子，女人也吃得狼吞虎咽。

男子一邊吃一邊說：“好久沒有吃肉了，真好吃啊，下一次也這樣做飯聽到了嗎？”

女人一邊往自己嘴裏塞，像是沒怎麽咀嚼幾下就迫不及待咽下去了，一邊往一個空碗裏夾：“給你妹妹留點。”

“留什麽留？自己不吃讓人喂嗎？”男子伸筷子一邊毫不留情打掉她的手，一邊飛快地搶肉，“女人吃肉會變醜的，就是瘦的才好看知道嗎？吃肉會像你一樣肥豬，又老又醜沒有男人肯要的，知道嗎？”

女人不吭聲，低下頭只是不停往嘴裏塞肉。

葉尊看着刻薄的男子，對方比自己年長，應該是野川薰的哥哥：“好歹是給你做飯的媽媽，這麽說話太過分了。”

男人嗤笑一聲，一邊沒有停止吃飯，一邊朝他揮着筷子：“怎麽，是欠揍了想挨打嗎？”

葉尊看着對方揮舞的筷子，上面還有口水的痕跡，往後避讓站起來：“我不餓，先回房了。”

雖然從昨晚卷入游戲開始就沒有吃過東西，但他真的一點也不餓。

年輕男子以為他是怕了，冷哼一聲，繼續專注搶肉吃。

葉尊回房前望了一眼，桌上湯水淋漓，兩個人吃得像是快要餓死了一樣，并沒有讓人覺得吃相香，只有一種說不出的毛骨悚然。

夜晚很快到來。

一想到要和那個暴躁的男子一個房間，為了避免無謂的争端，葉尊先和衣躺回了疑似屬于野川薰的上鋪。

外面不知不覺安靜下來，不久，房間的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

開門的聲音很輕，像是怕吵醒什麽人一樣。

葉尊本來閉着眼睛，思索着筆記本上那些看不懂的內容，要怎麽樣讓人翻譯給他聽，恍恍惚惚睡着，被開門聲喚醒。

他沒有在意，繼續閉着眼睛思索，忽然，葉尊的眉睫一顫。

不對勁！

如果進來的是那個年輕的男子，以那個人毫無素質的壞脾氣，不可能這麽小心安靜的，一定會搞得到處一片嘈雜才對。

進來的人不是他！那是誰？

這個發現讓葉尊整個人繃緊了神經，不敢動，也不敢睜眼。

腦子裏不受控制出現的畫面：失魂落魄憔悴無神的女人站在他床邊，黑暗裏直勾勾地盯着他，手裏拿着滴血的菜刀……

寒意滲透後背，葉尊立刻揮去腦子裏的想象：不會的，那個女人是人并不是鬼，她還記得給自己的女兒留飯，不是可怕的鬼。

這樣想着，被子下葉尊的手摸上自己的左手腕，小白蛇盤成一盤睡在那裏，随着葉尊的手指觸摸，輕輕地蹭蹭他，像是回應一樣。

盡管到現在，葉尊也無法完全不害怕，即便只是寵物的小白蛇。

但在更恐懼的副本游戲面前，象征危險的令人害怕的蛇反而讓他鎮定下來。

克服了對蛇的恐懼，就可以克服對鬼的恐懼。

如果蛇不那麽可怕了，鬼也是一樣的，不如想象的那麽可怕。

葉尊鎮定下來，放緩呼吸裝成還在入睡，幅度很低地微微翻身，頭朝向牆壁，緩緩睜開一點眼皮，豎起耳朵捕捉房間裏的聲音。

噗踏，噗踏，噗踏。

腳步聲，緩慢、略沉，毫無規律，像是怕被聽到，又像是并不真的在意被聽到，最後，停在了葉尊的床邊。

輕微的窸窣聲。

葉尊睜開眼睛，瞳孔微縮——它要幹什麽？它要上來嗎？

心髒砰砰砰，一下一下跳着。

但是，并沒有。

被子掀起的聲音，像是有人爬上了下鋪的床。

就在葉尊提起的心緩緩放下的時候，一陣咀嚼骨頭的聲音傳來，伴随着淡淡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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