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追殺
在死死地觀望之後,似乎失望于葉尊暫時不會回來,班長緩緩離開窗戶,一邊将死去的同學屍體擺好,做出仍舊在認真學習的假象,以欺瞞葉尊毫不知情地回到這裏。
剛剛只要他稍微外右側站一點,視線往左下方看,就會發現藏在視野死角處的葉尊。
趁着班長整理擺弄屍體的時候,葉尊一口氣站起來,墊着腳尖快速跑向右側樓道。
整理屍體背對着外面的班長忽然一僵,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緩緩回頭,陰測測的雙眼對準了消失在樓梯口的葉尊。
他站起身,拎着滴血的斧頭,不緊不慢從教室裏追了出去。
葉尊從未這麽恐懼過,連呼吸都在顫抖,飛快地往樓梯裏跑去,一不小心腳下打滑,整個人摔向拐角處的彩格行李袋。
近距離嗅到一股腥氣的鐵鏽味,葉尊的瞳孔一顫,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喉嚨吞咽了一下,他立刻拉開了行李袋,整個人驚得往後倒去。
只見彩格袋子裏,整整齊齊的塊狀物,根本不是什麽舊書,而是被切割之後碼得整整齊齊的人類身體組織。
最上面放着一顆空洞睜眼蒼白的人頭,那個人頭驚恐地張着嘴看着葉尊,那張臉,正是剛剛教室裏班長的臉。
——行李袋裏的屍體是班長!班長早就死了,被殺了!那教室裏的班長是誰?
葉尊回頭望去,樓梯入口處,緩緩探出來一張慘白的臉,露出一角滴血的斧刃。
幾乎是瞬間,沒有任何猶豫時間,葉尊立刻頭也不回往三樓跑去。
三樓所有教室的門都關着,寂靜的學校裏只有老師上課的聲音。
葉尊想喊出來:“有鬼!有殺人犯!快鎖上門千萬不要出來!”
但是他的喉嚨像是被什麽鎖死了,瞬間失聲,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就像是恐懼吞噬了他的聲音。
“凜!凜!莫洛斯、莫洛斯!”
喊不出來,自以為歇斯底裏的求救聲,其實只有細弱蚊蠅的呓語,封閉在喉嚨裏,無法出聲。
恐懼到極致,卻只能發出破碎的驚喘,只能在心底發出聲音。
葉尊跑得飛快,一刻也不敢停留,他也不敢去拍其他教室的門,生怕把災難帶去人群裏。
——它在追着自己,只有自己!
他甚至開始後悔為什麽要去三樓,應該跑出去,往下跑,去沒有人的地方。
會害死那些學生的!
不管那東西是鬼還是殺人魔,它手裏有兇器,不可以去人群裏!
葉尊跑到了中間樓梯,毫不猶豫往樓下跑去,三五兩步跳完整個樓梯。
他不知道那東西在哪裏,但知道對方還在追着自己,斧頭的利刃砍在牆壁上的聲音,盡管遙遠,但每一聲都捕捉到耳朵裏了。
葉尊不再恐懼,他早已不恐懼,因為恐懼無法救他,只有愈加的冷靜。
跑下三樓,跑到二樓,然後是一樓!
甚至,每一層的拐角他還會停一下,冷冷地看着上面:你在追着我吧,我在這裏等你!來啊!別跟丢了!
恐懼是不需要看見的,它追着你靠近的時候,心底就會知道它來了。
葉尊開始繼續跑,跑出教學樓,往空曠的校園裏跑。
然後是對面的辦公大樓。
就算是上課時間,辦公大樓裏也一定會有暫時不上課的老師,老師的辦公室有電話,可以報警!可以聯系保安!辦公室相比其他地方更能找到有用的道具,可以争取時間。
既然是游戲,就不會給玩家必死的局面,不是嗎?
往上跑,一樓空曠無人,二樓死寂,三樓……
葉尊順着拐角急轉彎,來不及剎車,瞬間撞向一個人。
他整個人慣性撞進對方的懷裏,并沒有骨頭撞疼的感覺,一雙沉穩有力的手臂扶住了他,穩穩地按住肩臂。
“發生了什麽事,上課時間突然跑來這裏?”
沉靜溫和的聲音低緩,像是任何危險不安都在這裏驟然得到化解,令人下意識産生得救了的安全感。
葉尊極力抓住神父的手臂,仰頭空洞的眼眸望向他,顫栗的身體和封閉的嗓音,努力地往外擠出聲音字符:“鬼……袋子裏屍體……教室裏……殺人……都死了……”
他覺得自己極為冷靜,根本一點也不懼怕,冷靜地惱怒着不聽話的嗓音和身體,為什麽不能好好按照所想發出預警聲音。
直到望見神父那雙黑色溫潤的眼眸,專注包容地凝視着自己,像春水融化的冰淩,輕聲呢喃:“別怕,我在這裏,沒有人會傷害你。”
肩膀和微微顫栗的脊背,傳來溫和憐惜的撫慰。
才忽然渾身顫抖無力,發出破碎的哭腔:“教室裏都是死人,都被殺死了!那個東西拿着斧頭,在追我,你快逃!它就在後面,已經來了!”
凜将渾身抑制不住顫抖的葉尊攬住,讓他靠在自己懷裏,平靜從容地擡眸看向他身後。
身後拐角處,綠植和牆壁的夾角,半個黑暗悚然的濃稠鬼影。
“它來了!它已經來了!”
凜的手臂溫和又強勢地抱着葉尊,制止他回頭,讓他只能望着自己,輕聲安撫:“是你太緊張了,我看了,什麽都沒有。”
葉尊抓着他,感覺自己像是處在被撞毀船只的大海裏,冷得無法動彈,只有凜是唯一的浮木。
“你快點逃!求你快點逃走!”
凜溫柔專注地看着他,微微擡眼,那雙清潤黑水晶一樣的眼眸看向葉尊身後的樓梯口,對着那綠植的陰影,俊秀的長眉微蹙,帶出瞬間的陰郁,低低地呢喃:“殺人犯是嗎?我這就給保衛處打電話,會抓住的。”
被那雙死亡一樣的眸光看着的鬼影,陰暗的一團瞬間一抖,整個融化消失。
“那東西、那東西是鬼!”葉尊抓着凜腰身兩側的衣服,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幾乎整個人貼在他的身上,像是情人之間密不可分的擁抱。
那雙澄澈生澀的眼眸,帶着露水一樣搖搖欲碎的光,緊緊地牢牢地看着凜,只看着凜一個人,就像是鮮甜的果肉冰沙,快要融化的生澀和甜美。
凜垂眸靜靜地注視着他,修長的脖頸微微凸起的喉結,隐忍地無聲滾動了一下,才能忍住品嘗的欲望。
“別怕,”他輕撫着葉尊的肩膀,緩緩往下,撫摸他纖薄的蝴蝶骨,“你忘了嗎?我是神父,驅魔是我的本職工作。慢慢呼吸,放輕松,你太緊張了。”
像是催眠一樣低靡沉緩的嗓音,葉尊随着他的聲音慢慢調整呼吸,整個人逐漸恢複平靜。
不知何時,那種如影随形的危險消失不見了,就像是凜說得那樣,這麽久了也沒有現身,那東西似乎并沒有真的跟來。
葉尊渾身無力,無神放空,任由凜帶着他走進辦公室。
“沒有待客的咖啡杯,用我的可以嗎?今天清洗過暫時還沒用。”
冰涼的手指順從捧着凜塞給他的咖啡杯,指尖觸到一點熱燙,才知道自己有多冷。
他根本無暇判斷凜在說什麽,只是機械地小口啜飲着熱飲,想要讓自己暖起來。
聽到一旁的凜從容沉穩地給校衛處打電話,包括慌亂中葉尊哀求的報警,也一一照做了。
“別擔心,我在這裏,不會有事的。”做完一切,那個男人微微靠着辦公桌,垂眸安撫地看向坐在沙發上的葉尊。
矜貴又禁欲的樣子,一直都理智從容。
葉尊看着他,輕輕點頭,然後拘謹地低下頭。
身體說不出的疲倦,還有理智慢慢恢複後,為自己剛剛的失控失态生出的羞恥。
——實在是,太差勁了。
葉尊沒想到的是,半個小時後,還會有讓他更羞恥的事情。
“同學,高二學業壓力大可以理解,但不要随意制造恐慌報假警。這是什麽樣的想象力才能想出這麽有創意的,全班同學被殺死,兇手是班長,班長的屍體還被分屍放進行李袋,放在樓梯間的鬼故事?”
葉尊:“……”
他看着面前嚴謹負責的警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校長在旁邊尴尬地笑着打圓場:“野川薰是剛轉校沒多久,也許是不習慣緊張的學業制度,做了噩夢當真了,辛苦你們了,但這孩子不是會随便惡作劇的,應該只是誤會。”
“不是夢,我明明看見……”
警察無奈地看着葉尊:“我們已經去現場看過了,大家都好好的在上着課,你不相信,要不要我們陪你親自看一眼。”
葉尊下意識往後退去,脊背升起寒意。
凜站在旁邊,目光一直放在葉尊身上,這時候才移回目光看向他們:“他看上去是真的很害怕,或許是剛轉校過來,受到了一些粗暴對待。”
葉尊驚訝茫然地看向凜:“……”
凜正看着校長說話:“二年一班的風評是有些出名的不怎麽友好,即便來這裏沒多久,我也聽說了幾次霸淩事件。”
校長臉色有些不太好。
警察忽然像是明白了什麽,了然同情地看了眼受驚的葉尊。
凜看了眼葉尊,對他們說:“我們出去說吧。”
然後,最終的結果是,葉尊報假警這件事不會被處理記入檔案,他也不能對外再散播這種全班慘死班長是兇手的胡話。
另外,介于葉尊對二年級一班的恐懼排斥,學校打算讓他轉入離那個教室最遠的九班。
凜溫和地說:“沒事的,大多數恐怖故事其實都是有緣由的,現實說不出口的暴力對待,于是變成了噩夢和幻覺。”
葉尊蹙眉茫然地看着他,隐隐像是明白了什麽,但又什麽也不明白:“野川薰是被那個班裏的人,暴力對待了嗎?”
凜眸光含蓄,看着他:“有時候不一定是直接的身體暴力,只要有一個人付諸實際暴力,其他人只需要站在那邊就好,孤立是一種更為行之有效的集體暴力。”
所以,我是因為野川薰被孤立和霸淩了,所以才産生了這些幻覺?
可是,好真實。
葉尊看向神父,他當然絕對信任凜,但是:“那個教室裏的人,真的都活着嗎?我不是怨恨詛咒他們,你知道的,我其實……”
他畢竟不是真的野川薰。
凜了然地看着他,平和地說:“我知道,事實上我也跟着去看了,的确一切都很正常。”
葉尊看着他的眼睛,微微張着嘴,無話可說。
神父眸光溫潤專注:“但是,就如你相信我,我也相信你的判斷。”
葉尊不安的眼底瞬間有了光。
凜的唇角微揚,手指輕輕落在葉尊的唇上,指腹短暫的似有若無地按了按那花瓣一樣柔軟微啓的唇,低聲呢喃:“噓!畢竟是魔神游樂園的游戲,相信自己的判斷,但沒必要說出去。只要知道,我在這裏,我會相信你就好。”
葉尊怔然,信任地看着他:“我,明白了。”
說話的時候,他的唇似有若無碰觸對方的指腹,不知道為什麽,忽然緊張起來。
因之前的失态而生的羞恥,遲來的漫上。
凜看着他微微垂斂的眼睫,烏黑打濕的睫羽,弧度生澀誘人,和主人一樣不安無措。
咖啡的醇香澀苦,發酵了恐懼催生的清甜甘冽。
不知道是誰的喉結,幅度微小的滾動了一下,克制又隐忍。
作者有話要說: 兩點點可怕+非常的甜=恐怖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