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共進午餐
葉尊猛地後退,睜大的眼睛驚懼難安。
然而,那個和鬼站在一起的二班同學卻一無所知,仍舊和對方親密地站在一起,甚至因為葉尊突然恐懼的神态,對着鬼的後腦勺嘲笑着葉尊:“……好像看鬼一樣看着你呢,真搞笑啊!不會是精神有問題的瘋子吧!”
熱鬧的人群,卻只有葉尊一個人覺察到。
葉尊後退着,撞上站在他身後的沈淵,悚然地彈開。
沈淵俊秀的臉上依舊挂着懶洋洋的笑容:“怎麽了?”
但是,很正常,沈淵脖頸的皮膚瑩潤光潔,他的身上并沒有任何黑線,他是人。
“你沒有黑線,不是我有問題,有問題的不是我!”
“嗯,你在說什麽?”雙手插在口袋裏,沈淵歪着頭好奇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一眨的,笑得散漫又無邪。
葉尊搖頭,目光再次在那些被縫合的二年一班的人身上掃過,推開沈淵伸出來試圖攬着他的手。
“快走,離開這裏!越遠越好!”他呼吸微微急促,往走廊另一頭快步離去。
沈淵站在原地,張着嘴角笑,目送着他走遠,燦爛愉悅的笑容保持了一會兒,像是失去了快樂源泉,逐漸變淡,直至消失。
發出空虛無聊的嘆息,他擡起手指插入發根,往後捋了一下頭發。
晦暗的眼眸微轉,陰郁冷淡地看了一眼整個教室陰森恐怖的鬼。
“還有六天呢,真快樂。”
然後,他雙手插兜,擡腳不緊不慢地往走廊另一頭的九班走去。
……
教室裏,葉尊認真抄着黑板上的板書。
忽然,旁邊的人向他倒來,毛茸茸的腦袋壓在他寫字的胳膊上,對方不但沒有及時醒來,反而蹭了蹭葉尊的胳膊,找了個更舒服的姿态繼續入睡。
葉尊的右臂被壓着無法靈活移動,他謹慎地看了眼前方講臺上渾然不覺,依舊在講課的老師,左手小心地去推沈淵的腦袋,妄想對方能清醒離開自己的手臂。
一下兩下三下,無動于衷。
——這個頭到底是什麽做的?為什麽這麽沉?這樣都不醒?
葉尊的手臂都麻了,沈淵還毫無感覺,甚至因為有他的手臂枕着,越睡越香。
葉尊放棄推醒他,使勁将自己胳膊往外抽,到時候對方的腦袋磕在桌子上,也怪不得他。
一點一點,就差一點完全抽出來的時候,睡得正香的沈淵忽然動了,他支起身體坐端,整個人似乎還沒有睡醒,睡眼朦胧的,毫無誠意地說:“抱歉。”
沒過多久,一個毛茸茸的腦袋直接倒下,這次半個身體準确壓在葉尊的肩上,在他的肩窩調整了一下姿勢,徹底不動了。
整個九班教室的人都面面相觑回頭看向他們,葉尊很不習慣被人注視,但現在也只能面無表情。
講臺上的老教師扶了扶鏡片,一臉驚愕,但就是這樣,沈淵還是自顧自睡得香甜。
最後,可能真是霸名在外,無可救藥了,老教師慢吞吞地說:“生時何必多睡,死後必定長眠。讓他長眠吧,別叫醒了,這種人醒了也只會影響別人,将來出社會了就知道不好好學習的下場了。”
然而,下課的音樂響起的一瞬,枕在葉尊肩上一節課的人卻忽然伸着懶腰睡醒了。
葉尊揉了揉自己的肩,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書本,徑直往外走。
“一起去吃飯啊,親愛的弟弟!”
“有約了。”葉尊頭也不回走出去。
他現在只走離二年一班最遠那一邊的樓梯,連中間的也不想去。
剛走到左邊的樓梯口,正好看到自三樓扶梯走下來的神父。
葉尊怔了一下,整個人下意識提起了心。
凜俊美的面容很少有幅度大的表情,連溫和都很克制,清潤的眸光從上面注視着葉尊,矜持地說:“正要去找你,真巧。”
……
兩個人坐在學校的小食堂,相對人少的地方。
即便如此,葉尊也一直像是微微不安,時刻注意着四面八方可能進來人的地方。
“你是說,那些人的身上都有縫合過的黑線?”凜用公筷夾起菜,放在葉尊的碗裏。
盡管從前天晚上就沒有進食,但葉尊直到現在都毫無食欲。
他點點頭,謹慎的樣子,壓低聲音:“我懷疑整個二年一班都變成了鬼,暫時不知道它們會不會對臨近的人下手。”
凜的眉宇微蹙,注視着他,水晶一樣瑩潤黑亮的眼裏一片沉靜:“這樣啊,我會留意的。”
葉尊筷子點着米飯,食不下咽:“不知道為什麽,很久沒有進食也不覺得饑餓。”
凜看着他:“但人之所以是人,就在于需要進食,如果放任這種異常,就可能被異化。”
葉尊微微驚訝,看着神父黑色靜谧的眼眸。
凜的聲線沉緩平靜:“任何存在都需要能量來支撐,鬼在殺死人之前,也需要積蓄力量,這種力量就是對人的影響。制造危險,千方百計讓你虛弱,從你內心的恐懼裏提取力量,然後,殺死你。要對抗它,就先要擺脫這種影響,不進入對方的能量運轉體系。”
“你說得對。”
葉尊低下頭,忍着排斥,努力将食物送進嘴裏。
對面的男人卻停下了筷子,靜靜地專注地凝視着他。
……
午飯之後,兩個人并肩往教學樓走。
葉尊的手指不自覺按着胸口。
凜側首看向他:“食堂的飯不好吃嗎?”
葉尊搖搖頭:“不知道為什麽,胸口像是吞了個大石頭一樣,那種環境下總是胡思亂想。”
想了什麽,他雖然沒有說,但不妨礙凜意會。
神父注視着他,微微了然點頭:“這樣啊,是應該小心一點的。這樣吧,以後的午飯我做好帶來,我們去天臺上吃吧。”
葉尊愣了一下,看向他:“……”
“嗯,”凜的眸光柔和靜谧,“可能會比較簡陋,但大約會比外面安全很多,想試試嗎?”
“太麻煩你了。”葉尊怔怔地看着他,覺得神父整個人都披着柔和的聖光。
凜一瞬不瞬注視着他,眸光像是隔着清涼的泉水,溫和靜谧:“不會,很樂意給你做飯,一個人的話,反而會不想進食,經常會浪費好食材。”
能把為別人做事,說得卻像自己的存在幫了對方大忙一樣,葉尊像是浸在溫暖澄澈的陽光裏,眼裏被揉碎的柔軟,微微不知所措地看着凜。
他很想很想讓凜知道,自己對他的感激,知道自己完全接收到他的好意,迫不及待想要給出完美恰當的回應,生怕沒有好好接住這美好的饋贈。
“謝謝,好高興,在這個世界遇到你。神父,是我遇見的所有人裏,對我最好的人。”
這時候應該怎麽得體說話?我會報答你的,這樣嗎?
當然是下定了決心一定會回報的,但這樣直接說出會報答的話,好像禮尚往來的交換一樣,玷污了對方純粹的好意。
如果是自己送出好意的時候,絕對不想要對方說出這樣生分的話吧,只是希望對方因為自己的存在而感到高興。
可如果什麽也不說,會不會被覺得理所當然,對方會覺得自己太冷淡而覺得失望嗎?
從未有這樣一刻,懊惱自己不擅長交際,無法說出細致動聽,能闡釋內心真意的話。
但其實,不需要說什麽的。
凜注視着他,那雙清澈美麗的眼裏,連漫溢而來的喜歡都小心翼翼的,帶着隐隐不安的緊張和生澀。
被那雙眼睛全心地注視着,就像是快要觸碰到那顆藏起來的心。
“嗯,我知道的。”
葉尊的唇微啓,擡眼望着他:“……”
凜站在原地,微微偏着頭,垂眸一瞬不瞬專注地看着他,矜持緩緩地揚起唇角,眸光的溫柔,像是星光溶在清涼的山泉裏:“沒關系的,我都明白。”
那個人似乎是沒有被世界好好珍惜對待過,才會對一點點善意,表現得不安無措,像是忽然得到了整個世界一樣,迫不及待要用他的一切來回贈。
直視深淵,卻以為看到的是天國的倒影。
……
第一天的恐懼幾乎都集中在了上午,自從離開二年一班後,就再也沒有遇到過靈異事件了。
看來最初危險的源頭和破局的關鍵,就是野川薰原本所在的二年一班。
唯一的麻煩,就是身邊坐着的這個便宜哥哥。
葉尊只要一想到昨晚吃飯時候,他粗魯辱罵女主人的畫面,就無法對他産生好感。
不過,或許是因為近距離接觸的緣故,總覺得他和昨晚判若兩人。
今天對方的舉止更神經病一點,很難說跟昨晚比起來哪一面更能接受一點。
下午四節課很快結束,在晚自習之前有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可以外出。
一到下課時間,葉尊立刻起身往校外走去。
沒想到還是被尾巴跟上了。
“嗯,你這是要去哪裏啊?”
“哪裏也不去,別跟着我。”
沈淵綴在他身後不遠不近的地方,仗着腿長幾步就追上,一邊走一邊側首好奇地看着他:“太陽就要下山了,你走得地方很荒蕪啊,荒郊野外的不怕遇到鬼嗎?”
葉尊眼看着無法擺脫他,放棄了掙紮,平靜地說:“今天根本沒有太陽。”
“但天是要黑了。”
沈淵沒有說錯,因為陰沉的天氣,天黑得反而還更早了。
葉尊沒有停,繼續往山路上走。
沈淵就跟在他身邊,時不時說幾句無聊話。
很快,半山上露出一角磚黃色的建築,傳來肅穆的鐘聲。
“哦——”,沈淵發出了然的聲音,“是寺廟啊,來求神拜佛嗎?”
寺廟是敞開的,葉尊走進去,注視了一眼肅穆安詳的佛像,往後面僧人的地方走去。
“我遇到了鬼魂的騷擾,請問你們有什麽可以讓我免除危險,得到庇佑的方法?我會捐贈相應的香油錢。”
作者有話要說: 直視深淵,卻以為看到的是天國的倒影。
……
但他所見的深淵,即今為止,的确是最像天國的美好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