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爆發

眼睛蒙着滲血紗布的少女, 冷靜的臉上露出錯愕的神情:“你為什麽哭?你也在害怕嗎?”

她伸出左手, 擔憂安慰地輕輕碰觸葉尊潮濕的臉。

葉尊:“我哭了嗎?因為你沒有眼睛可以哭,所以得有人替你哭。”

少女微微迷茫:“是為我哭嗎?”

她不再說話,稚嫩的手輕輕地給他擦眼淚。

葉尊垂着眼睛,肩膀微動,輕輕地說:“我從不知道,身為女孩子活在世界上會遭遇那麽多隐藏可怕的不幸。”

他說:“我沒有父母, 偶爾有時候也羨慕過有爸爸媽媽愛着保護着的小孩, 想象過如果他們在我身邊會是怎麽樣的?大多數時候想不出來。”

他仰着頭, 手指輕輕捂住眼睛, 喉結滾動,眼淚順着手指的縫隙無聲滲出, 第一次聲音不穩, 洩露一點稱得上難過的情緒:“原來, 有父母在身邊, 卻可能并不是保護神, 而是可怕的鬼。”

沒有眼睛失去右臂的少女“注視”着他, 像大人一樣溫柔地安撫:“薰不要害怕, 你現在是男孩子, 那個鬼大約是不吃男孩子的。”

葉尊的手指慢慢拿開, 看見——

依附在葉尊背後的虛影, 那些半透明的、模糊的、朦胧的身影,慢慢凝實,是一個身量消瘦的少年。

留着短發, 穿着和葉尊一樣的白襯衫黑色制服,即便看不清五官,也覺得憂郁沉默。

十三歲的薰站起來,從葉尊身邊走開,走到虛影少年的面前,一邊走一邊變小,重新變成七歲的失去了左眼的小女孩。

少年跪坐在地,便和她的身量等高,像哥哥一樣,溫柔撫摸她缺失的左眼,張開手臂疲憊地擁抱了她。

于是,小女孩消失不見,少年也消失不見。

只有十三歲穿着白裙子的少女,秀麗蒼白的臉,抿得悲觀又冷硬。

穿裙子的公主,剪短了頭發,換上了男孩子的衣服,把臉抹髒。

遙遠的空洞的罵罵咧咧的聲音,帶着侮辱的嘲諷。

……“神經病……她是變态嗎?成天打扮得像個男人一樣,看看哪個女孩子像她一樣?”

她蜷縮在床角,捂着耳朵,一遍一遍面無表情固執地重複。

“我是男孩子。”

……“你女兒是怪物嗎?是怪物吧?家裏面有這樣的一個怪物,我出門都丢臉。”

“我是男孩子。我是男孩子。”

……“房間和垃圾堆一樣,哪個女孩子像你一樣肮髒,為什麽今天還沒有去洗澡?”

“我不是女孩。鬼看不到我,鬼找不到我。”

抱膝和衣睡在床上,在周圍的黑暗裏,一整夜随時随地忽然被驚醒,睜大空洞驚恐的眼睛,左右張望,警惕着周圍的一切。

那噗踏、噗踏,若有若無,若遠若近的腳步聲,整夜整夜在房間裏徘徊。

鬼在尋找着那個藏起來的女孩,從房間的窗戶外面,從門和牆的縫隙看進來,尋找着機會,咬碎她的骨頭和靈魂,把她也變成鬼。

直到漸漸的,房間被模糊的光線照亮。

天終于亮了,松一口氣,這一夜鬼并沒有找到她,又躲過一劫。

但,天很快又黑了。

就這樣,一夜,一年三百六十五夜,七年兩千五百五十五夜,櫻花墳場的年輪一圈一圈。

每一夜都在鬼和噩夢裏生死迷藏。

葉尊慢慢地走進這虛虛實實的陰影裏,走到躲避在床角的少年野川薰面前,不敢碰觸驚弓之鳥一樣的她。

“要這樣多久?一輩子都這樣藏着嗎?”

在這個小小的角落,蜷縮害怕躲藏着的,不僅僅有十幾歲的男孩子的野川薰,也藏着七歲的沒有左眼的野川薰,十三歲沒有雙眼沒有右臂的野川薰。

男孩子的薰緩緩放下捂着耳朵的手,毫無希望地看着葉尊,說:“據說,每七年人身體的細胞就徹底更新疊代一遍。那麽,七歲的薰和十三歲的薰就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物體了。”

七歲被吃掉左眼的薰說:“做個約定吧,等到二十一歲的那一天新的薰,要逃出去啊。”

十三歲被吃掉雙眼和右臂的薰說:“我會努力支撐到那一天。到那時候,就交給二十一歲的薰支撐了。拜托,請一定要帶我們逃出去啊。”

但事實上,葉尊從進入游戲的第一天就已經知道了結局,她并沒有成功離開這裏。

葉尊用力擦了一下眼睛,牙關緊咬:“為什麽要等二十一歲?我現在就可以帶你逃出去。”

他抓住了野川薰的手,确保自己在重重虛影中握住了野川薰唯一的本體,将她拉離那個角落。

被他拉住離開那個角落的野川薰的本體,穿着黑色襯衫和白色的褲子,留着短短的頭發,她沒有雙眼,眼睛蒙着滲血的繃帶,她也沒有右臂。

葉尊抓緊她唯一完好的左手:“我們跑吧,如果失敗了,就試着去殺死它!在被徹底吃掉埋葬前,至少要反抗。”

她茫然了一秒,立刻毫不猶豫地點頭。

他們開始跑,以櫻樹為起始,沿着那些幻影相反的方向跑去。

跑了很久很久,視野沒有任何變化,野川薰的腳步卻忽然踉跄。

葉尊回頭,看到她像是監獄的囚徒,潰爛的腳踝上出現一條黑色的鎖鏈,枷鎖的另一頭延伸到空間盡頭的黑暗之中。

葉尊只皺了一下眉,立刻拉着她往回跑。

只消幾步,他們就回到了熟悉的屋子裏。

葉尊拉着野川薰進到廚房,拿起菜刀去砍她腳踝上的鎖鏈。

“如果砍不斷,就砍斷這只腳吧!”野川薰擡頭,語氣堅定地說。

“等一下。”

葉尊一手拿着菜刀,一手拉着野川薰的手,沿着鎖鏈另一頭快步走去。

然後,葉尊驚訝地發現,明明沿着櫻樹的軀幹出發,盡頭的地方卻是櫻樹裏面的房間,房間出口的大門,就是櫻樹的樹幹。

整個空間,就像是克萊因瓶。

這個發現只讓葉尊驚愕了一秒,他并沒有絕望放棄,很快就重振精神冷靜下來。

他看向野川薰:“看來是找不到出口了,那就一起去見見那只鬼吧。我們一起去直面你的恐懼。”

野川薰蒼白虛弱的臉上,惶恐和茫然消失,她堅定地點了點頭:“如果逃不掉,在被它吃掉之前,我也想至少去殺死它試試!”

兩個人拉着手,回頭走向那座黑暗壓抑的屋子。

野川薰的臉上滲出冷汗:“它來了!”

即便什麽都看不見,但是,黑暗中那種粘稠可怕的感覺不會認錯,那種若有若無的腳步聲,無處不在的惡意窺視詭笑的感覺。

突然,葉尊整個人淩空而起,重重撞向冷硬的牆壁。

瞬間劇烈的撞擊,讓茶色的瞳孔一片失神放空,腦袋和牆壁接觸的地方,立時有血液滲出滴落。

那看不見的東西還在襲擊他,掐着他的脖子拎起來,反複去撞擊牆壁的凸起。

葉尊靠在牆上,失神的眼睛逐漸聚焦,沒有恐懼,淩厲而冰冷。

他擡起手按住自己受傷的頭,大片的鮮血粘濕掌心,他只看了一眼,下一瞬粘了血水的手指迅速抓向虛空。

蒼白淡色的唇角上揚,冷靜地說:“抓到你了!”

“既然是吃人肉喝人血的鬼東西,流血果然可以定位你吧!”

他毫不猶豫用手中的菜刀向着那個方向劈砍,明明切切實實砍到了什麽,但是,那看不見的東西毫不受影響。

葉尊被抓着頭發,再次兇狠地撞擊向牆壁,他咬着牙關,手指撐在牆壁上緩沖着撞擊的力度。

“你果然不怕分屍嗎?是了,廚房裏被砍下頭都沒有影響到你吃人,我知道了。”

下一瞬,他将砍向虛空的菜刀調轉了方向,控制力度毫不猶豫地砍向自己的左手掌心。

鈍刀切肉,速度快的話只會感覺一麻,毫無痛意,但鮮血大片滲出,時間越久才會後知後覺到痛苦。

葉尊的掌心包着菜刀的刀刃,讓自己的血充分浸透刀鋒。

“人血對你是有存在感的東西吧,要不要嘗嘗我的血?我對你一點也不害怕,看看你能從這裏得到什麽?”

沾了血的菜刀再次劈砍在虛空,終于感覺到那東西在躲避,受傷之後的鬼變得越發兇戾。

“嗯,我完全不害怕你,你這種鬼東西,我已經了解了,你們就是利用人的恐懼才獲取到的力量,所以一開始只敢欺負吓唬女人和孩子。怎麽樣,我的血不好吃嗎?”

他也受傷不輕,頭發已經徹底被血水濡濕打結,但蒼白清俊的面容毫不在意地笑着,茶色的眼睛銳利又清亮,潔白的牙齒咬得惡狠狠的。

很痛,身體是很痛,全身的骨頭和血肉都像是痛苦得在無法抑制地顫抖。

但是,是痛快!

葉尊看向一旁害怕得僵硬不動的少女,明明不是什麽有攻擊性的性格和相貌,此刻卻近乎嚣張挑釁一樣的笑着,平靜地說:“別害怕,藏了逃了那麽久,痛苦得殺死了自己那麽多次,也很憤怒吧,試試看,想起痛和憤怒,就一點也恐懼不起來了,只要你不恐懼,那種東西算什麽?”

發抖渾身僵硬的少女,隔着滲血的紗布“看向”葉尊,捂着耳朵的手指顫抖卻堅定地拿開了。

葉尊憑借本能躲開那帶着血腥味和他塗抹上去的血液的一擊,看着少女笑容清朗幹淨:“反正最壞的結果是死在這裏,至少讓它一起陪葬吧!這是囚禁了你至少十年的墳墓,你對這裏應該很熟悉了吧,就算沒有眼睛也能準确找到廚房的吧?”

少女堅定地點頭。

少年的聲音平靜,帶着夏天冰棒冷冽的清爽:“很好,去廚房打開煤氣竈,我們炸了這裏吧!從小到大我還沒有做過任何出格的行為,借着這個機會,你也一起出格一把吧。”

少女立刻摸索着牆壁,向着廚房的方向快步走去。

葉尊的手指插入劉海,向後仰着頭,就着血液将頭發捋到後面,喉結滾動,露出笑容。

沾了他血的鬼盡管隐藏在黑暗裏,但行動的軌跡終于有跡可查,它果然放過了一直襲擊的葉尊,往廚房的方向而去。

“你想阻止嗎?看來這裏炸了對你果然也有傷害吧!既然你逃跑了,就輪到我反擊了!說實話,你揍我那麽多下,真的挺疼的,不揍回來我心裏很不平衡,總覺得吃虧了!”

葉尊雙手執着菜刀,幾乎不用任何判斷,直接追着廚房的方向一通劈砍就好。

就算會輪空,但總有那麽幾刀深深砍進了那東西的要害裏。

“我們一起死在這裏吧!怎麽,鬼也會害怕嗎?比起一開始的嚣張好像變弱了很多啊,是因為連被你吃的那個女孩子,她也不害怕你了嗎?”

渾身沾血,血水汗水沿着蒼白的臉頰滴落,染紅了白襯衫,像遲夏草暖風熏的清晨時光一樣幹淨美好的少年,此刻卻比鬼更像是惡鬼。

“你以為只有你可以兇惡嗎?我也一樣,任何人都一樣,被打疼了生氣的話,也會比你更兇更像惡鬼的!并不是只有你能欺負人!”

他當然傷得很重,腳步虛浮蹒跚,但仍舊堅定地向着廚房而來。

廚房裏。

沒有眼睛的少女吊在半空,像是被什麽掐着脖子舉起來,她臉色蒼白,但這一刻沒有恐懼,牙關緊咬,僅有的一只手用盡全力護着自己的脖子,不斷踢打着虛空。

“打火機……蓄……蓄水臺上……”

葉尊扔掉手裏卷刃的菜刀,沒有立刻去找打火機,而是抱起廚房的半袋面粉,直接沖着她的方向灑了上去。

白色的粉塵洋洋灑灑,充斥整個廚房。

葉尊拿着蓄水臺上的打火機,用袖子遮掩着口鼻,平靜地說:“空氣中粉塵過多一樣要爆炸的,鬼能被炸死嗎?一般或許不行,但這裏是你的領域吧。據我所知,在鬼的本體所在的世界,是可以使用物理方式殺死鬼的。死掉的鬼是什麽樣子的?知道我為什麽不怕你嗎?因為我一直在想,假如我死在這裏,依照對你惱火程度,得變成比你更兇殘可怕的鬼才行。至少不是只敢對女人和孩子下手的廢物!到時候誰殺誰還不一定呢!”

少女掉在地上,那襲擊她的東西沖着葉尊的方向而來。

葉尊留意着白色面粉裏氣流湧動的方向,迅速閃避開,掄起手邊的菜刀重重砍下去,砍得太深一時之間無法拔出,便立刻放棄菜刀,轉而拉着少女的手往外跑。

跑出廚房門口,他回頭按下打火機的開關,下一秒整個打火機就向着身後的廚房內抛去。

嘭!

密集的粉塵遇到明火果然立刻引爆。

一邊丢打火機,葉尊一邊抓着野川薰的手,以最大的速度向着客廳的方向跑去。

野川薰驚慌回頭“看”去,隔着血色紗布,火焰之中一個猙獰的龐然大物緊跟他們追逐而來,是比她想象之中更加可怕的怪物。

客廳變成了一條狹窄漫長的走廊,深不見底的黑暗,前路沒有出口和光亮。

但那個人拉着她,頭也不回地跑着,即便前路毫無希望,也絲毫沒有停下放棄的意思,在用盡全力跑着。

汗水和血水沖刷了沾染的粉塵,少年的側臉脆弱又冷硬,卻是像想象中的異世界的神靈,對她說。

“沒有出口也沒有關系,在被抓住吃掉和死亡前,就這樣跑下去吧。一直以來你都只是藏在那個角落,藏了那麽久了,也試着這樣用盡全力跑一次。從樓上跳下去死掉,不是逃生,這樣向着希望的方向不斷跑下去才是。”

野川薰被他拉着,也終于放棄回頭去看那可怕的緊随其後無法戰勝的鬼,忘掉腳踝的痛,向着那個黑暗無盡的方向不顧一切的跑去。

“我一直很想嘗試一次,這樣不管不顧地逃走,但是一次也沒有真的試過,這種感覺,不管盡頭是不是有路,至少跑的這一刻,我覺得我已經逃走了!”

“謝謝你,如果我注定會死,我想像現在這樣死在代表希望的路上。”

腳踝的鎖鏈盡頭連着那棵龐大的墳墓一樣的櫻樹,拉扯着,櫻樹開始顫抖。

遮天蔽日無邊無際的樹冠裏,無數吊死在上面的野川薰的屍體墜落下來,随着傾塌的櫻花墳場,無數的屍體掉落進這個黑暗令人害怕的屋子裏。

屍體填滿野川薰的房間,填滿卧室,填滿廚房,填滿客廳。

潮水一樣無邊無際的屍體墜落着,填滿火場,填滿那條逃生的走廊,追上了那個猙獰龐大的鬼怪。

無數的屍體掉落在鬼怪的身上。

一具被甩開,兩具、三具……無數具。

無數過去被野川薰的痛苦殺死的野川薰的屍體,埋葬了追逐着他們的鬼怪,屍體睜着空洞無神的眼睛,撲在它身上,拖住了它,壓塌了它,埋葬了它。

嘭!

禮花一樣的爆炸聲,徹底将黑暗點亮,火光炸斷了那條黑色的鎖鏈。

風吹散了她眼前滲着血色的紗布,野川薰的眼前出現了一道耀眼的光,原來,盡頭是真的有光有出口的!

她揚起臉,去碰觸光,第一次露出笑容,對身側的少年說:“謝謝你!”

葉尊的眼前一片模糊,不知道是失血過多,還是不斷的奔跑耗盡了所有的力氣。

眼前的白光消失之後,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拉開眼前的門,下一瞬愣在那裏。

他的右手一片空蕩,野川薰已經不見了。

他站在野川薰的門口,面前不再是虛虛實實的幻境,是熟悉又陌生的真實存在的客廳。

到處是廢棄陳舊的痕跡,就像是已經多年不住人的廢墟。

正常的廢墟和有厲鬼籠罩的老房不同,除了草木昆蟲,沒有生命的痕跡,也沒有任何屬于人的情緒。

就只是安安靜靜的陳舊着,陽光和風在縫隙裏穿過,灑落寧靜的斑駁。

“逃出來了嗎?我們成功了嗎?”

“她說謝謝,意思是,這次終于逃走了嗎?”

手機的時間顯示,現在是星期五的上午。

他在廢舊的老房子裏走了一遍,什麽都沒有,也沒有任何能激發恐懼聯想的東西。

樓道左邊的鄰居的門外貼着很久以前的封條,也一樣破敗,裏面沒有屍體。

整棟樓都是如此,像是閑置的危房,等着某個開發商處理,但連被拆遷的價值也沒有。

從裏面走出來的渾身狼狽的葉尊,迎接了人們詫異的目光。

“那種老房子,果然很容易受傷啊。”

“小心點啊,需要送你去醫院嗎?”

耀眼的陽光穿過久陰的天穹,灑落街上,每一個人看上去都心情很好。

人人友善,沒有任何人皮膚上有縫合的黑線。

這裏,是人間。

……

房門被規律的敲響了三下。

不久,門被從裏面打開。

擡眼看來的神父,看到門外的葉尊,清潤的眼眸頓時微微一停,眸光浮現清淺克制的溫柔和憐惜。

“傷得很重啊。”

葉尊背着手站在門口,白襯衫不斷有血滲出卻穿得整齊,少年的眉目脆弱又纖細的蒼白,清俊的面容有薄薄的冷汗,茶色的眼眸蒙着淡淡的嬰兒藍,安靜乖順地注視着他。

慢慢的,對他露出毫不設防的笑容,清澈虛弱的明媚:“我成功通關了,神父。”

凜站在那裏,眸光出神地看着他,唇角揚起一點類似輕柔的弧度,溫和地稱贊:“嗯,你果然很厲害。”

少年微微擡着下巴,沒有以往局促和內斂,平靜地接受了他的贊揚,眸光渙散無力卻晶亮,眼波是雨水之後濕漉漉的草葉,輕輕地看着他:“我以後,會更厲害的,我可以……”

只是站在那裏,身體就已經搖搖欲墜。

——我可以,也可以保護神父的。

凜的喉結難以察覺地滾動了一下,扶住他,讓葉尊靠着他,絲毫不在意對方身上源源不斷滲出的血污弄髒他一絲不茍的雪白襯衫。

“抱歉,吓到神父了,想第一時間來告訴你,因為之前說好了會來見你……”

“先別說話,我幫你止血。”

雖然看着吓人,但真正造成流血的傷口主要是一開始頭部被反複重撞的地方,還有左手掌心他自己割傷的。

凜細心地用鑷子夾着棉花酒精清洗了傷口,幫他塗抹了藥水,纏上繃帶。

“頭上的傷要幾天不能見水,除了會稍微有點腦震蕩有點頭暈想吐,并不麻煩。反而是左手掌心的傷口,位置并不好,要克制着自己不要亂動,否則傷口很容易崩開。再崩裂的話會很痛。”

葉尊看着被細心包紮好的手指:“是我的錯覺嗎?傷勢好像比最初的好了很多。”

凜并不意外:“因為你的體質在加強,傷口愈合速度的确是增加了。”

葉尊微微訝然,但因為頭部受傷,失血過多導致異常倦怠的緣故,他神情的幅度極小,只是眸光微動看向神父。

凜收拾着醫療箱,聲音低沉輕緩:“別擔心,在魔神游樂園裏,這種變化會随着你經歷的游戲一直存在,對你通關之後的游戲會有幫助。不是什麽異化和壞事。”

“嗯。”

凜讓他伏在沙發靠墊上,開始細心地處理他上半身的傷口。

少年的身量瘦削蒼白,但脫了衣服以後并不很消瘦,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的身量,精巧的骨頭被一層薄薄的肌肉将将覆蓋,線條流暢,即便受了傷,也無損美好。

棉簽沿着肌理的走向,輕輕游走,在傷口處偶爾停留。

傷痕破壞了這副身體的完美,卻增添了一種生澀矛盾的美感。

像是一邊受傷一邊開花的草葉,同時充斥着生機和摧毀,脆弱和力量,禁欲和性感。

棉簽微微停頓,喉結克制輕輕滾動。

“可以先不管傷口,讓我睡一會兒嗎?好冷啊。”

陰郁晦暗的泉水重新澄澈無害。

“你失血過多,是會覺得冷。”

凜放下棉簽,給他蓋上薄毯,溫和地摸了摸他的頭,清潤的眼眸靜谧令人安寧:“睡吧,我在這裏,等下叫醒你。”

葉尊并不真的想睡,但失血過多,精神異常疲憊。

那個人的手指輕輕的一下一下撫摸着他的頭,暈脹的腦袋似乎也得到了撫慰。

過去現在,這是第一個會這樣輕輕摸着他的頭安撫的人,手指的溫度令人安心。

他眨了幾次眼睛,在神父溫暖低沉的呢喃裏,漸漸沉入了夢境深處。

凜的手指慢慢往下,指尖沿着他的側臉,到達微微抿着的唇,輕輕撫摸。

沁涼的聲音低迷呢喃:“真乖,第一時間想見我嗎?我很高興。今天就暫時到此為止了。”

那塊美味的甜點,至少今天,可以暫時忍住不吃掉。

作者有話要說:2333333一打架就話痨,但是,不話痨的話,可能是真的會控制不住恐懼。

話痨有助于增加戰鬥力~

明天的一章很重要,畢竟還有沈淵沒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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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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