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情斷情連(1)
眼前一片漆黑,只在非常遙遠的地方,好像有一團模模糊糊的暖橘色燈光。好冷,冷得手腳都要僵住。我掙紮着向那團溫暖的顏色靠過去,拼命想要汲取那裏的溫度,可是我動不了。
明明是一個被黑暗完全籠罩的封閉空間,可是感覺卻又像是被架上一節沒有終點的過山車,瘋狂地旋轉、高高地抛起、又重重地甩下。
上一次經歷這樣的頭暈目眩大概還是半年前,我把蘇函調的三管色彩缤紛的雞尾酒當成果汁,一股腦灌下去的那回。
事後,我遭到了蘇函無情的表揚:“嗯,不哭不笑不吵不鬧,直接進入冬眠狀态。蘇小漫,酒品不錯,有前途。”
那是我唯一一次喝酒,從中直接有關得出酒品的結論,怕是有些以偏概全。而且,我一直竊以為,那次的優秀表現實在是因為下的劑量太猛,所有神經都被一次性直接放到,才沒有産生任何不雅觀的反應,進而誤導了蘇函。
在蘇函眼中,我大概睡得平靜而香甜。但這僅僅是表象。事實上,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如何在天旋地轉的混沌中掙紮了整整一天才清醒過來,最終得以脫身。
這次也是一樣。我不知道現在那個真實的我表現如何,我只知道,自己模糊的意識已經在一波強似一波的眩暈中掙紮到快要抽搐,寒冷而又無助。
我再一次顫抖着向那道光源伸出手去。可是,不論我怎麽努力都看不清它的方向,更無法觸及那飄渺、卻充滿誘惑與希望的亮色。
突然,我僵硬的手指好像被誰捏住。指尖傳來的溫度甚至比我的還要低上幾分,可那裏有莫名堅定而安心的力量,那力量讓我瞬間安靜下來,就連高速旋轉中的眩暈感似乎都平靜了些。
我正要松一口氣,享受一下這片刻奢侈的舒緩,卻被一股突如其來的痛楚正正擊中。強烈的痛楚像一條逃竄毒蛇,從小腹鑽到胸口,扼住我的喉嚨。
尖銳的痛感,讓我的指甲狠狠刺入那只被我死死握住的手掌中。我感到非常抱歉,卻無力反抗自己的本能,只能默默等待着那股安撫的力量主動抽離我的掌心。
可出乎意料的,它并沒有。反而是我,在五髒六腑被翻攪到極限後,猛然甩開了它,雙手死死按住自己胸口,妄圖平複那裏不住翻湧的惡心和酸澀。
驚醒的時候,我發現自己伏在卧室的大床邊,不住地幹嘔。
大概已經是傍晚時分,房間裏十分昏暗。眼前一片朦胧,只有床頭的臺燈籠着一團橘色的微光,像是被扭到了最暗一檔。
四下披散的頭發為我擋住了大部分的光線。然而,雙目傳來的刺痛感仍然讓我覺得,自己像是正在裸眼注視着太陽一般。一股更加強烈的翻湧從胃裏襲來,我好像馬上就要窒息了。
一雙有力的手扶住我的肩膀,将我按回床上。下巴被捏住,擡起一拉,新鮮的空氣從鼻子和口腔同時湧入。我劇烈地咳嗽了一陣,終于活了過來。我這是怎麽了?
Advertisement
“你在浴室嘔吐時暈倒了,有些輕微的擦傷。”
猛然睜開眼睛,我努力穿透刺目的光線和惱人的陰影,尋找聲音的主人。明明知道不是,但我還是想要看一看。因為這聲音,實在太像蘇函了。
若是仔細分辨,其實這個聲音應該比蘇函的低沉上不少,更帶了些男人特有的磁性,但确實是一樣的舒适、一樣的讓人如沐春風,而且一樣的對我具有讀心的能力。雖然這最後一點,多半純屬巧合。
似乎察覺到我的動作,黑暗中的男子躬下身,他的面目沐浴在暗橘色的燈光下。他果然和蘇函一樣好看,卻更加棱角分明些。光線與黑暗交織,勾勒出完美的輪廓,像是一幅精致的油畫。
即使沐浴在黑暗之中,他也沒有沾染上半點陰霾,深棕色的瞳仁反而比臺燈橘色的光芒來得更加柔軟:“你現在除了惡心以外,是否有其它地方不舒服?”他的手指輕輕搭上我的手腕,探着那裏脈搏的節奏,半晌,他擡起頭沖我笑笑:“我是你的醫生,請你相信我。”
溫和的聲音與笑容滿是安定人心的力量,讓我那麽想要靠近。我的心,卻無法抑制地開始劇痛,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蕭叔說,你沒有吃早餐,午餐也幾乎沒有動。是有哪裏不舒服嗎?”
我深吸了一口氣,暗自希望開口時的語調能夠盡量顯得平靜些:“我只是沒有什麽胃口。”
“午餐之後,你有沒有吃什麽東西?”
“……”
“我檢查了你的嘔吐物,裏面有一個小藥片。”
“……”
年輕的醫生仍然像剛剛一樣認真而溫和地看着我,甚至連動作都沒有變化。可是房間裏的空氣似乎突然間波動了一下,然後便恢複了平靜。
不對,不是平靜,是過分的平靜,以致于連一直溫暖的橘色燈光都漸漸透出了些寒意。我向被子裏縮了縮。一天沒有吃東西,大概我身上的熱量也要流失殆盡了吧。
“鑒于你已經把它吐了出來,那麽,它應該還沒有發揮你想讓它發揮的作用。如果你告訴我,我應該還能夠幫助你。”
醫生深棕色瞳仁裏是滿滿的善意,而我在他的注視下無所遁形。我閉了閉眼,輕輕呼出一口氣:“是緊急避孕藥。”
他頓了頓,點點頭。這一次,我真實地感覺到了屋內空氣的凝固。我快速環視了一下四周,并沒有發現什麽異樣,但我還是悄悄為自己塞了塞背角。在黑暗中,這棟巨大而空曠的房子經常給我一種十分森然的感覺。
“以前吃過這種藥嗎?”
“沒有。”
“平時月經狀況怎麽樣?”
我簡直想一頭鑽進被子裏。這個問題,蘇函是絕對不會與我交流的。而此時面對這個從所有方面都能夠讓我想起蘇函的人,哪怕不住在心中默念“他是個醫生醫生醫生”,也仍然無法降低其尴尬程度。
可是醫生正用他那雙漂亮的眼睛,專注而耐心地将我盯着。我只得再次長出一口氣,盡可能平淡地回答道:“還算正常吧。”
“還算正常的意思是?”
我有些開始抓狂了。最關鍵的問題都已經交代了,他要不要這麽窮追不舍?如果以後還有機會能見到蘇函,我一定要好好問他一問,這位來路不明的醫生倒底是不是他的親兄弟。在窮追不舍一途上,他和蘇函相比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并且專注的領域更加讓我無語。
“會正常來月經。”我望着天花板,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但是會伴有不适的感覺?”
“嗯。”
“一直如此嗎?有沒有經歷過大的手術,或者懷孕、流産等類似問題?”
“一直有痛經。生孩子的時候受了些涼,便更嚴重了一些。”
“你有孩子?!”
我被他語氣的突然變化吓了一跳,應聲轉頭望去,只見那張年輕而英俊的臉上明明白白寫着“震驚”二字,竟與剛剛那個有着完美職業素養的醫生形象相去甚遠。
他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慢慢斂了表情低下頭,像在思考或者整理情緒。擡起頭的時候,他比剛剛更加認真地望着我,目光裏還夾雜了一絲探究的味道:“生産是在什麽時候?”
“我女兒剛滿三歲。”
他點點頭,拉過我一側的手腕,細細摸起脈來。我有些奇怪。這個人年紀輕輕,到底是西醫還是中醫?我不禁仔細望向他,試圖尋找答案。但是他早已直起身,表情隐在暗處,看不真切。
我卻能分辨出,那雙清亮的眸子再也沒有看我,而是一直飄向床的另一側靠窗的位置。半晌,他示意我換另一側的手腕。這時,我再次感覺有些不大對勁。
如果說,剛才我察覺到的是空氣的凝固的話,那麽現在的氣氛,大概就是固态的空氣緊繃到極致,馬上就要崩裂開來的前兆。
還未來得及深究,我的思緒就被醫生打斷:“沒有進行仔細的檢查,我不能妄下結論。但是從目前已知的狀況看,你的身體情況不适合吃緊急避類孕藥物,或者說,不适合使用任何藥物方法進行避孕。但是,避孕确實是正确的,也是必須的。以你現在的狀況,如果懷孕,不僅對孩子,就是對你本人很可能也有危險。需要的儀器應該都已經到了,明天我給你做一些詳細的檢查,然後看看應該怎樣治療和調理。治療是必須的,但更重要的是,你自己一定要長期堅持保養。”
我無奈地沖他點點頭。只是有些事情,實在是不取決于我。可他并沒有看我,仍然望着窗邊。我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卻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那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們做些檢查。”
“謝謝。”
“都出去。”窗邊突然傳來的聲音,冷得可以滴水成冰。
我瞬間僵住,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只覺得心跳連同正在五髒六腑中奔湧的血液一道,停在了原地。我就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扼住了前後所有關竅,進退不得,直到被逼走最後一分意志和力量。
“先生,夫人用藥的事,是我的疏忽,請您責罰。”原來蕭池也在。但她聲音似乎來自另一側門口的方向。
我投去一瞥。但由于處于整個房間唯一一個微弱光源的正下方,所以對我來說,除了自己身邊,其他所有地方都是漆黑一團。
“出去。”
“是,先生。”
房門“噠”的一聲輕輕關上,隔絕出一個陰霾得無法呼吸的空間。
他竟然一直都站在那裏,一直悄無聲息地站在幾米開外的地方,親耳聽着我勉強而平淡地道出每一個字眼。即使他早晚都會知道,即便他本就已然知曉,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就在剛才,我親自戳穿了曾經用盡全力試圖向他隐瞞的秘密,親手攤開了我們之間這段荒唐而扭曲的關系,并将這一團緊緊糾纏在一起、無稽又可笑的亂麻,當着他下屬的面,用力地、狠狠地甩到了他的臉上。
蕭紀,一個幾乎可以讓所有人畏懼的人,的臉上。
作者有話要說: 男神發飙的後果是?是井的網斷了……
拜了各路神仙,終于傳上來了。求安慰,求撫摸,求戳收藏
又一個美男出場,開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