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天條天規
從大殿出來，楊戬仿佛從沒動過似的依舊站在門口，昭華見到、立刻加快腳步，“就你一個？蓮兒呢？”
他在裏頭呆了不少時間，以為楊蓮已被叫了過來，卻不料只有楊戬一個人守在那裏，不免有些失落，“我還以為會得到一個涕淚交垂的擁抱！”
楊戬覺得他用詞有點不對，但介于這人大部分時間都沒有正型，因此決定默默無視。他引着昭華回自己的司法府，以免外人瞧見毀了禦霄仙帝那英明神武的形象，卻不知比起平日裏刻板冷硬的樣子，自己的神态竟也柔和了許多。
“她好像回華山去了，我已派人下去尋她，想必不久後便會回來。”他語氣淡淡，卻有一絲愧疚流露出來，昭華聞言也沒了辦法，只得咳嗽一聲據實交代，“那可能來不及了……玉帝就給了我一個時辰。”
他見楊戬頓住，又連忙說道：“不過這次也就百年，只要你不去凡間，嗯……其實也不會特別的久，對吧……”
這話說得越來越沒底氣，楊戬見堂堂仙帝很有在大庭廣衆之見裝可憐的趨勢，連忙加快腳步進了家門。
“确實，百年而已。”将人拉着進了庭院，楊戬回頭笑着說道：“也總算能夠應了你的要求。”
昭華愣了愣，驚道：“那麽快？”
楊戬苦笑地搖了搖頭，“對我而言，已過了太久。”
昭華輕拍着楊戬的肩膀，從善如流地換了個話題，“說來我有個事要拜托你……”
一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待時候到了自然有人上門來催。與雲鶴使同來的還有一名天将，他看見昭華連忙行禮，而後者只是微微一笑，揮了揮手算做告別。
“帝座剛剛出關不久，怎麽又要回去閉關？”天将在楊戬這任職久了，自然比一般仙人與他熟絡，見昭華走得沒了影，他連忙問出自己的疑惑。
楊戬淡淡地道：“帝座覺得凡間之事他有責任，因此決定閉關自罰。”
天将大感佩服，“如此氣度，帝座不愧為上古聖神，實乃世間無雙！”
楊戬覺得昭華确實世間無雙，但和他的氣度大小沒有關系。不過那人的聲望高了也沒什麽不好，鎮地撐天千年萬年，也是實至名歸。
但點到為止就可以了，奉承吹捧卻沒有必要，天将深知楊戬的脾氣，不過一會就轉回了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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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報真君，百草園內芷榕仙子私通凡間，已被門将壓入堂中。”
楊戬聞言，光華一閃便換了正裝，而就在換上黑衣的剎那，最後那絲溫和也散了幹淨。
私通凡間之罪可輕可重，但像瑤姬那般需受日陽曬化之苦的卻少之又少。只是她不僅是玉帝之妹、天庭的長公主，還負責管理欲界第四重天，如此位高權重之人卻知法犯法，若不服衆又如何能捍那天條之威？
與此相對，芷榕仙子屬于輕的，他與凡間書生雖然成親，卻沒懷上一兒半女，總算不至上那誅仙臺。卻依舊得散去修為，以枯榕之姿禁閉千年。
楊戬審案的時間并不算長，或者說他向來鐵面無私、有罪斷罪毫不猶疑。無論芷榕仙子怎麽哭泣怎麽求饒，他依舊冷着張臉将她打回原形，而當參天榕樹落地而起，又化了她的靈性化為枯樹。
有什麽能比失去丈夫之後，又年老色衰來得悲哀，當化為枯樹的剎那，芷榕仙子恨不得自毀元神。楊戬見狀憑空一抓，之間他手中光芒回轉，迅速射出幾道鑽入了老樹枯榕。
“啊————！！！”只剩枝幹的榕樹痙攣了似的，不斷發出女子尖叫的聲音，那聲音凄慘至極，仿佛徹骨痛心、永無止境一樣。
“真、真君……”天将們聽着都有些不忍，但楊戬眉毛都沒動上一下，宛若一個無心無情的空殼。
“這樣她就沒法尋死了，帶到天河盡頭去吧。”
刑滿之前都不讓死？天将們哆嗦了一下，卻不敢有半點耽擱，他們将枯榕拖到外面，而司法府內很快亦變得空無一人。
楊戬站在堂中，有些疲憊地閉上眼睛。
“二哥……”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楊戬心髒一顫、立刻回過頭去，只見楊蓮站在偏門後面，小心翼翼地往裏頭看。
“你……看到了？”楊戬任命司法天神以來，一直被說是冷心冷情、無血無淚之人。他從不在乎，也自認事實如此，卻終歸避着不願讓楊蓮瞧見。
他可以忍受所有人的冷言冷語、厭惡疏遠，卻不願意看到妹妹眼中，哪怕只有一丁點兒的失望。
“嗯……”楊蓮的聲音有些蔫蔫的，仔細去看就能發現她面色慘白。然而她卻沒有詢問方才的事，而是左右瞧看着、像在尋找什麽人，“昭華哥哥呢……他不在這嗎？”
楊戬嘆了口氣，道：“他被罰了百年禁閉。”
“禁閉？為什麽？”楊蓮剛從華山回來，還沒聽說下界的事，“他現在是回紫霄殿了？”說話間她已往門外頭走，顯然打算去昭華的府上見他一面。
在兩人擦肩的時候，楊戬嘆息地抓住妹妹的胳膊，卻不料後者受到驚吓似的猛地跳開，渾身都在劇烈地顫抖。
楊戬的呼吸頓時停了，他艱難地收回自己的手，好半天才開口說道：“昭華去別的地方禁閉，具體是哪我也不甚清楚，想必只有玉帝知道。”
他的聲音十分平靜，卻壓抑得又啞又低，楊蓮也意識到自己不對，立刻慌忙地邁步上前，“二哥……我……我不是……”她語無倫次地辯解着，卻根本不知說了什麽，嗓音裏明明滿是後悔，卻又掩藏不住深處的懼意。
楊戬靜靜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兩人之間分明只有一步的距離，卻似隔了千萬裏遠。他苦笑了一下，不動聲色地按住自己的心髒，盡可能柔和地安撫道：“他說了，百年不過須臾而已，要你備好美酒等他出來。”
楊蓮迅速地看了看自己的哥哥，又立刻低下頭去小聲應了。這模樣太像小時候她做錯了事，小心翼翼地害怕被罰，楊戬一瞬有些恍惚，很快就聽楊蓮急急忙忙地說道：“既然昭華哥哥被罰了禁閉，那蓮兒就先回華山去了……”
提起回去華山，楊戬不免疑惑起來，“記得你要在廣寒宮與嫦娥仙子小住一陣，怎麽這樣快就回去了？”
“有、有些事……”楊蓮說得結結巴巴的，眼睛珠子往左往右、往上往下，就是不敢瞧向楊戬，“那個……其實……百草仙子在我那做客呢……”
估計這幫小姑娘又在整什麽幺蛾子，楊戬無奈，但得道成仙其實就是這樣，不生不滅、不老不死，他們的時間實在太多，總得做些解悶的事。
“那你去吧。”楊戬嘆息着給楊蓮放行，“別玩太瘋。”
楊蓮立刻答應，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楊戬竟覺得妹妹正急着逃離自己的身邊。
還是吓到了吧……
他苦澀地笑了笑，轉身回到後面的書房。
無論是否涉及天機，凡間業障鬧得如此之大，總歸得要有個說法。而三個當事人，一個閉關、一個孩子心氣，也就只有楊戬靠譜，他天庭人間地跑了兩天，總算将事情壓了下去，這才想起忘了告訴楊蓮紅石找到的事情，便換了個方向往華山行去。
天上一日，凡間一年，而當楊戬在華山見到自家三妹，差點背過了氣。在他眼前，楊蓮美滋滋地靠在一個男人的懷裏，此時深冬白雪皚皚，但就算他們穿得再厚，也遮不住自家妹妹那高高挺起的巨大肚子。
楊戬用力閉了閉眼，他隐了氣息離開楊蓮住的地方，而直到退至山中林裏，全身上下也依舊繃得死緊。
“真……君……”
突然之間，有什麽扯住了楊戬的袖子，與此同時，一個稚嫩的聲音也傳入耳朵。楊戬一震，他幾乎是本能地掐住了來者的脖子，将人按在了最近的樹上。
來者是個黑衣黑發，不過十歲的男孩，然而就算被控制了致命，表情卻也沒有變化。他木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漆黑的眼裏空洞洞的，好像就連生死這個概念都不曾知道。
“你是什麽人？”楊戬皺着眉頭，卻絲毫沒有松開力勁，男孩聞言動了動嘴，卻由于氣管受難以出聲。
“小黑。”
楊戬從他的口型中将這兩個字讀了出來，男孩聽見，竟還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其實，當楊戬看清男孩的面容時，便知道這是誰了。或者說，其實他就是昭華離開之前，拜托自己照顧孩童。然而，這并不妨礙自己要将男孩除去，在他心中，至親至重的永遠只有那麽幾個，而就算這是昭華所托付，卻終歸不過一個外人。
他如此想着，咬着牙将手指收緊，卻沒想到在男孩即将斷氣之時，懷裏的石頭突然熱了起來。
“昭華？”
看到衣服都遮不住的溫暖紅光，楊戬動作一頓，就将石頭取了出來。而就在此時，原本毫無生機的男孩竟也伸出小小的手掌，似乎想要碰一碰那鮮豔的光芒。
“汝即吾……同源所出……同源所往……”男孩空無一物的眼中映滿了血一樣的紅色，楊戬見狀心下狂跳，他連忙握住手中的紅石，卻發現它已迅速縮小，宛若被男孩吸入體內有一樣，消失在了自己的掌心。
“吾、我、小黑。”不知何時，男孩已經站在了地上，仿佛真是個沒有靈魂的偶人一樣，說話更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平平板板的缺少感情，“帝座、令我、護你。”
但蹦豆歸蹦豆，總算将誤會解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