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回遇到

“走吧,再往前走十裏,有個茶棚,也賣些幹糧,先去那填飽肚子再說。”金三元說着話,看向一直沉默的莫初白,“白姑娘,可還走得動?”

莫初白忙點頭,心中頗為惋惜,本以為能進到浔陽鎮裏去。這地方莫家自然也有好幾個分店的,幾個掌櫃的常到莫家莊去見莫望,莫初白都是認得的。若是能進到鎮子裏,就算鋪子關着門,掌櫃們都在此地安了家,就算銷聲匿跡,總會留下一些線索。

“走不動就說一聲,咱哥幾個有的是力氣。”

“謝謝金大哥。”莫初白的腿灌了鉛似的,這兩天像是将她這輩子該走的路都走完了,饒是如此,她依然拒絕金三元的好意,憋着勁往前走。

十裏路,金三元說只有十裏路。莫初白為了能堅持走到那茶棚,心裏從一數到一千,又從一千數回來,如此不知反複數了多少回,才終于看見十字路口邊上一個木頭搭成的大棚子。

那茶棚裏擺放着五張桌子,每張桌子配了四根條凳,裏外張羅客人的是年輕的小夥計,還有位大娘在棚子邊的大竈上前忙活。茶棚裏售賣的東西只幾樣,茶水一文一大碗,饅頭二文一個,素包子四文一個,肉包子七文一個,酒五十文一斤,醬肉七十文一斤。

莫初白看見茶棚就洩了心中的那口氣,跌坐在路旁半晌起不來。金三元幾人走了一上午也是累狠了,紛紛沖向茶棚,一時也沒人顧得上來攙莫初白一把。

就算是路邊的茶棚呢,金三元四個想進去歇個腳那也是不行的,他們這臭烘烘的一進去,其他客人都該走了,更何況南國人有自己的驕傲,不願意和這些流民同室而食。

莫初白遠遠地看着金三元帶着人和那小夥計理論半天,連拳頭都舉起來了,都沒能進到茶棚裏去,反而惹得茶棚內坐着的幾個男性客人站出來。還是那燒火的大娘過來,勸住小夥計,這才賣給他們三十個包子,用比臉大的幹樹葉包着,讓他們拿到一邊去吃。

“三個,夠吃嗎?”金三元捧着包子,先拿來給莫初白。

“我吃兩個就好。”

若不是走了一上午的路,這比男人拳頭還大的兩個包子莫初白都吃不下。她一手拿了一個包子,也顧不得從前的那些破講究,毫無形象地在路邊吃起來。這才吃了兩口,剛吃出肉餡,旁邊就有輛馬車飛馳着駛過,泥土飛揚,撲灑了莫初白滿身,那包子更未能幸免。

莫初白愣了一下,包子上灑滿了泥灰,罪魁禍首跑得不見蹤影,她手一動,就想扔了。那邊金三元見了,捧着包子就飛跑過來,緊張地喊,“哎哎哎,白姑娘,包子髒了給我,別浪費啊。”

“我不會扔掉的。”

莫初白眼睛突然一濕,心頭酸澀無比。她認真地将那層髒了的包子皮小心翼翼地揭掉,這樣就損失不了多少。好在馬車過得時候她眼明手快地遮住剛咬過的地方,肉餡并沒有遭殃,金三元站在旁邊不走,莫初白不理會他,繼續默默地啃包子。

很普通的肉包子,裏面肉少菜多,還皮厚,卻已是莫初白從昨日到今天吃到最好的東西了。白面軟軟的,肉汁在嘴裏香香的,那滋味,在莫初白的舌尖心頭萦繞着,竟感覺去從前十六年吃過的山珍海味還要美味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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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的莫初白怎麽都想不到,這世上還有這樣的人,吃幾個肉包子就快活地像在過年。現在,她也成了這樣的人!

三十個包子,除開莫初白吃了兩個,他們一人七個包子,卻吃的比莫初白快多了,莫初白才剛咬開第二個包子的皮,周二福已經吆喝着讓金三元再去買些包子過來,說沒吃飽。金三元笑呵呵地去了,又買了二十個包子過來,這一回沒舍得再買肉包子,全買的菜包子。就這樣,兄弟幾個三兩下也全吃光了,摸着肚子,滿足地坐在路旁,眼睛裏盡是笑。

吃完飯,就又得趕路。莫初白的腿軟趴趴地,羅大牛拉了一把,才從地上站起來。她不願意讓這些人碰觸自己,只得咬牙跟着往前走。好在金三元幾人吃飽了肚子,一個個懶洋洋的,走得并不快,莫初白勉強能跟上他們的腳步。

沒走多久,金潇潇就追了上來,将一個包裹遞給金三元。金三元左右看了看,這會兒日頭正烈,除了他們再無其他人,他抖着手掀開包袱一角,就見白花花的銀子堆疊在一起,不由心花怒放。

“這次可得把銀子拿好。”金三元領頭離開官道,往旁邊的樹林裏鑽,兄弟幾個都笑得合不攏嘴,開開心心地跟在他後頭。

找了個隐蔽的地方,金三元停下來将那包裹放在地上,近乎虔誠地打開包袱,拿了錠銀子往嘴裏咬了口,看着銀錠上的牙印,捂着嘴笑了好半天。兄弟幾個圍着他,眼珠子都落在銀錠上。

“來,一人分三錠,藏好了。”這一次,金三元先将三錠銀子遞給立了大功的金潇潇,又依次分給其他人,到最後,望了眼莫初白,幹笑一聲,“白姑娘好本事。”

“跟着我,你們的好日子在後頭。”莫初白笑眯眯地說,看向金潇潇手裏的另一個包袱,“找個有水的地方,大家都洗洗換身衣裳吧。”

金潇潇聞言,将手上那只大的出奇的包袱放在地上,打開來給衆人看,卻是足足六套暫新的成衣。

“為啥要換?”羅大牛憨憨地問。

“為了能住店吃飯。”周二福反應極快地說。

莫初白也道,“人靠衣裝佛靠金裝,打扮齊整了,就再不用在茶棚外吃包子。”

“哦。”羅大牛眼睛一亮。

金三元幾個在北國時就窮困潦倒,衣服穿到不能再穿的時候才舍得扔掉。世人皆是勢利眼,無論是南國還是北國,他們這些人都是被嫌惡的對象。哪怕得了好衣服呢,別人覺得他們沐猴而冠,依然被人嘲諷譏笑。

莫初白動聽的聲音像是有一股奇異的安撫力量,眼睛裏淺淡的笑意也隐含着鼓勵,讓他們終于開開心心地接受了有新衣裳穿的事實。或許,這個姑娘真是上天賜予的福星,他們的好日子真的在後頭呢!

金潇潇按照每個人的尺寸買的布衣,各人拿着衣裳,興高采烈地去找水源。

莫初白和金潇潇落在最後,等到和前面的人拉開一段距離,金潇潇開口說道,“寶財哥沒有殺人。”

“哦?”

“那人磕在石頭上,血流的多,只是暈過去了,并沒有死。”金潇潇意味深長地看着莫初白,“我們不會被懸賞捉拿。”

“辛苦你了。”

莫初白臉上火辣辣的發燙,在這個年齡或許還沒她大的金潇潇面前,她總會有一種無所遁形的感覺。誠然,莫初白讓金潇潇去拿銀子,一方面是想震懾這幾個流民,一方面卻也是想确認下他們是否真犯下人命官司。南國律例森嚴,乃五國之最。若是王寶財真殺了人,定會被全國通緝,北國流民也會慘遭驅逐,她便當不起他們五人的護送了。

“咱們走快些,這林中沒野獸出沒吧?”莫初白慌張地往前快走,她覺得落在最後和金潇潇單獨走在一處,是個錯誤。

“定銀都收了,我們會對你的安危負責的。”金潇潇嬉笑一聲,伸手按住一根險些打在莫初白身上的刺藤。

南國山多水多,他們在林中轉悠了沒多久,就找到一處汩汩流淌的溪流。金三元等人占了下游的一個水潭,金潇潇帶着莫初白往上走了段距離,看了看腳邊的一汪碧水,背過身去。

“你去洗吧,我給你守着。”

莫初白想說不用守,可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樹林,還真怕會竄出個什麽來。金潇潇将其他人的衣服都發下去後,将整個包裹都遞給了莫初白。清洗前,莫初白先翻看了包裹,靛藍色的粗棉布男裝,女兒家的細棉布裏衣,他居然還買了肚兜,水紅色的肚兜上,還繡着活靈活現的鴛鴦。莫初白指尖像給蜜蜂蟄了,衣裳嘩啦啦落了一地。

“你別多想,掌櫃娘子幫忙拿的。”

“恩。”莫初白細若蚊吟地回了一聲。

秋日水涼,莫初白用手探了探,沒敢學金三元們脫掉衣裳跳到水裏去洗澡,只從破衣裳上撕了塊布下來,洗幹淨後先用來擦了臉,然後半解衣裳将就着擦了擦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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