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形同井壁的門後,是一條細長的石道,約莫丈高,可供二人并行前進。

三人在井壁後,并沒有立時就石道深處走,而是靜靜地站着,聆聽地面上的動靜。

這處當初修建時不知做了什麽處理,地面上的動靜聽的一清二楚。

莫初白臉色雪白,聽着周子賢的聲音裏全是倉惶,一聲聲地喚着自己的名字。若是沒有喝下那杯索命茶,莫初白幾乎要以為他真的還是那個對自己一往情深的未婚夫婿。

地面上的人亂作一團,有喊人去請道士的,也有要扶着周子賢離開這破宅的。

“不,我不走,她來見我了,她來見我了。”周子賢尖聲道,再沒有往常說話時的林間清風之感,只聽到跌跌撞撞的腳步聲紛繁地響在頭頂,然後周子賢失魂落魄地問,“人呢,她剛剛還在這裏,她為什麽不等我?”說着話,就是砰的一聲,像是從上面跳進了井裏。

藏在井壁後的三人都有些緊張,連呼吸都屏住了。又有人接二連三地跳下來,卻是扶起摔在井底的周子賢,“公子,公子,你沒事吧?”

“我……”周子賢有氣無力地地說,“你們快幫我找找,你們都看見了的,她明明在這裏。”又是一聲痛呼,“別碰我的腿……啊……”

周子賢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下來的三個随從都覺得冷飕飕,顧不得周子賢是主子,朝着上面喊道,“快,放繩子下來,把我們拉上去。公子受傷了。”

周子賢像是摔斷了腿,饒是如此,他卻不肯上去,像小孩子犯渾,趴在井壁上嚎啕大哭。

“初白,我的初白……”

莫初白站在井壁的另一側,滿腦子都是周子賢癫狂凄厲的呼喚,明明下定決心将那個人抛之腦後,不再為那個負心人費一絲心神,可眼睛到底感覺到一些濕意。她微微仰頭,将淚水憋回心裏,心裏一陣陣犯惡心。親手要她命的人是他,這幅情深不壽的樣子的也是他,呵呵,周子賢大概只會愛一個死去的永遠不會影響他宏圖大業的人。

外面又鬧嚷了一陣,終于安靜下來。

曦娘拍拍莫初白的肩膀,率先走在前面,白牙跟在她身邊絮絮叨叨,“曦娘啊,你要記着,你肚子裏還揣着一個。你剛剛吓得我差點摔了。算我求求你,下次別這麽莽撞行嗎?”

“是啊,曦娘姐姐。”曦娘那柔弱的身子骨,還懷着孕,就那麽輕松地将他們給舉了起來。這要是她沒懷着身孕,莫初白必要豎起大拇指贊她一聲女英雄,可這還挺着個肚子呢,莫初白給曦娘吓出一身冷汗。

“曦娘姐姐,你如今不同往日,不替白牙哥哥着想,也該念着肚子裏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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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子,我心裏有數,我的娃我能不疼嗎?”曦娘臉上笑得暖洋洋的,她知道這二人都是為自己好,“你們放心吧,想當年我娘懷着我,還去端了一窩土匪,我這算個啥。”

莫初白決定回去後,悄悄找白牙問問曦娘的底細,他這是打哪娶了這麽一位英武不凡的娘子。

莫家富奢,石道每隔丈遠的石壁上就綴着一顆核桃大小的夜明珠。莫初白将這些夜明珠一一收起來,脫下衣裳包裹起來。

白牙看見石壁上的夜明珠,早就蠢蠢欲動,礙于莫初白才勉強忍住,回過頭見莫初白的衣裳裏全是光華璀璨的珠子,忍不住搶了一個拿在手裏把玩着,“啧啧,你家果然有錢,這個破宅底下照亮的都是夜明珠。”

曦娘站在原地溫溫柔柔地笑着,全不似那個随意就舉起兩個大人的女漢子,等白牙将珠子遞到手裏,這才好奇地看了兩眼,然後将珠子遞回給白牙,“看過了,還給小白妹妹吧。”

“你不是嫌油燈熏得慌麽?”白牙将珠子飛快地藏進懷裏,“拿回去挂在帳子裏,給你照亮玩。”

“曦娘姐姐留着玩吧,權當是我給未出世的小侄子備下的禮物。”

曦娘并不扭捏推拒,大大方方地道了聲謝。

“小白妹妹,回來的時候再取啊。”白牙見莫初白踮着腳又取下顆珠子,忙道。

“這條路,以後不會有人再走了。周子賢知道這地方,我們這次來能裝神弄鬼糊弄過去,等他清醒過來,就沒這麽便利了。”

白牙張了張嘴,想說我們還得出去啊。

“你放心,我莫家的倉庫,從來進出的門不會設在同一個地方。”莫初白知道他在想什麽,搶在那之前說道。

莫初白一共摘下五個夜明珠,三個人走到了一扇木門前。那暗黑的木門的邊緣包着鐵皮,門口還立着兩只耀武揚威的石獅子,木門上有兩只鐵環。白牙推了推門,紋絲不動,只得看向莫初白。

“并不是所有的匙孔都在門上。”莫初白蹲下身子,将兔型墜子插進其中一只石獅子的鼻孔裏,再輕輕一轉,只聽得咔嚓一聲,木門悄無聲息地開了一條縫。

莫初白率先入內,依然是四壁上高懸着夜明珠,卻并沒有如莫初白所想,擺滿了裝金銀的箱子,而是在靠着最裏側的牆壁那,有個木架子,最底下兩層擺放着四只小箱子,上面兩層還能看見四四方方的箱子印,卻是空蕩蕩的。

“小白妹妹,這裏被人搬空啦。”白牙大呼小叫道。

這石室很大,人跡罕至的緣故,地上和架子上都有一層灰,所以箱子印腳印那都是清清楚楚的。只見地上大大小小的腳印有好幾個,莫初白細細看過,這石室前面至少進來了四個人,将地上的大箱子搬走不說,還将木架上最上頭的箱子也搬幹淨了。

莫初白心裏并不失望,早在聽說莫家底下的掌櫃們帶着銀錢貨物消失無蹤時,她便知道莫望早做下周密的安排,這些東西絕不會落在南國朝廷和周家的手裏。她還活着,是莫家唯一的繼承人,她一定能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

莫初白将那四只小箱子全部拿到上面的架子上放着,一一打開。第一只箱子裏裝着一封鼓囊囊的信,寫着莫家嫡脈啓。第二只箱子裏裝着個玉佩,上面雕着一叢竹子,翠綠欲滴。第三只箱子裏卻是一只繡花鞋,鞋面精致,鞋尖還綴着一顆明珠。這樣式,并不是南國慣常能見到的,莫家生意通達五國,莫初白從小到大常常得一些其他國家的稀罕玩意,認出這只繡花鞋出自平國貴族。第四只箱子裏是一疊厚厚的銀票,每張的票面是兩千兩,粗略一數,這一疊約莫有十萬兩。銀票的兌行是四海錢莊,這家錢莊顧名思義,生意惠及四海,銀票五國通用。

“這些人真奇怪,什麽值錢的都搬走了,偏偏留下這麽大盒銀票。小白妹妹,明兒哥哥要吃全德居的神仙宴。”

“白牙哥哥,上回胡大人請你吃神仙宴,你不是嫌難吃麽?”曦娘毫不留情地拆穿自家夫君。

“嘿嘿,嘿嘿。”白牙在曦娘溫柔如水的目光下,“我就是這麽一說,又貴又難吃,還不如曦娘你的手藝。”

莫初白并沒有聽見這夫妻的話,她只看了一眼,便将銀票放下,打開了第一個盒子裏裝着的那封信,全神貫注地看起來,臉上的表情一時風雲變幻。

這封信,以密語寫成,莫家以外的人就算看了也只會滿頭霧水。信中的內容可分成三部分!

第一部分,是莫望交代莫家後人,若有朝一日自行打開此信,便說明莫家遭逢大難時有人逃出生天,切記不可莽撞,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第二部分,則是交代莫望的真實身份。原來莫初白的父親莫望是平國洛水城蘇家的長子蘇榮,字雲竹。蘇家日漸沒落,莫望在十八年前拐走了洛水城城主的女兒洛枝枝,兩人一路逃進南國,在朋友的幫助下落戶南國。莫望為養活妻兒,以行商為生,因為經營有道,不久後成為南國新貴,也讓平國的蘇家恢複元氣,重新成為平國望族。若是莫家有事,後代子孫可憑其他箱子的信物投奔平國本家。

第三部分,便是交代莫家的産業。莫家的産業,遠非表面上世人皆知的那些。莫望通達世情,知道五國争鋒必将大亂,早早将大部分産業轉明為暗,托付給信得過的人經營管理。莫初白手中的密信,正是寫明那些産業和管理人的情況。

莫望有豪俠之風,無論是江湖還是朝野,但凡有人末路之時向他求救,莫有不從的。莫望思慮周全,為了避免給家人招惹禍事,在隐秘之處建了莫家隐莊,将走投無路的人送往那地方,從此天下都以為他們死了。這些人在莫家隐莊繁衍生息,卻不忍家人也和他們一樣避世,有些願意出來的年輕人,或是不願去莫家隐莊的家人,會被安排在各處,以新的身份打理着莫家的産業,非有要事,不通音訊,各自為家。

憑着信上暗語,莫初白可接掌莫家在五國的地下財富。普天之下,只有莫初白識得密信,普天之下,也只有莫初白知道那些産業的管理人的家人被送往何方。

莫初白看完信後,不由冷笑。周子賢裝模作樣六年,又何曾想到,莫家真正的寶藏并不是遍布南國的的秘密倉庫,而是她莫初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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