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陛下平時都愛玩什麽？”蘇靜璃這段時間經歷月氏出事，莫初白失蹤，一顆心七上八下地過了好些日子，倒把從前的沉悶和嬌怯都丢掉了。畢竟，大紅只是丫鬟，谌炎央不露面的時候，很多事都要她自己學着面對。現在面對一國之帝，她從最初的惶恐中很快平靜下來，親切地像個鄰家大姐姐，話語輕柔宛如林間春風。
“玩？”小皇帝愣了。
莫初白在一旁捂着嘴笑，這位小皇帝被平威後管的緊，不是理政就是學習，玩樂是夢裏都不會有的事情。
“臣女在家中，聽聞陛下每年春獵都拔了頭籌，一定很好玩吧？”蘇靜璃不動聲色地将話題圓過去，滿臉仰慕地看着小皇帝，三分羞赧七分期盼。
哪怕蘇靜璃的姿色不如人意，可男人嘛，無論年齡大小，被女人嬌軟的嗓音和仰慕的眼神一捧，都會忍不住開心起來。
“春獵啊，那當然很好玩了。”小皇帝興致勃勃地說，他一年到頭也就盼着春獵那幾日時光偷閑，“前年我親手獵到一只豹子，有這麽大……”他伸出手比劃着，又接着說，“去年，我獵到的是一頭鹿，如今還養在禦苑，你想看？明兒讓人帶你去看。禦苑裏可不止是鹿，小西國進攻的孔雀和大象，離國的七色鳥，南國的雪兔，北國的蒼馬……天下間你想都想不到的動物，禦苑裏都有。”小皇帝眉飛色舞地說，哪怕外表再老成，到底也還是個孩子，和年齡相仿的姑娘坐在一起，享受着她的崇拜，話便滔滔不絕起來。
蘇靜璃很善于傾聽，不時插幾句話捧得小皇帝笑得合不攏嘴，一會兒便又說到宮中的紙鳶是整個平國最大最漂亮的。放紙鳶，是小皇帝在宮裏唯一能有的娛樂活動了，平威後心情好時，便會由着兒子和宮女們一同玩樂個把時辰。
莫初白悄無聲息地往後退，臨走前朝着蘇靜璃抛去一個贊賞的眼神，眼看着就能走出小皇帝的視線，卻聽他頓住先前的話題，涼涼地看過來。
“去哪？”
“更衣。”
“漁離，你陪着姑娘去。”
是看重，也是看守。大紅默默地停住腳步，她知道正明宮裏漁離是大總管，下面的人比起怕皇帝來，很多時候更怕她。
小皇帝卻已收回目光，繼續天真爛漫地和蘇靜璃說笑起來。他想當一個純真的孩童時，便再沒有比他更像一個讨人歡喜的小孩了，又長着一雙天下間難有人能夠匹敵的眼睛，水汪汪地看向誰時，能将鐵石心腸都給融化。
“你識字嗎？”莫初白聽到身後小皇帝在問蘇靜璃。
“識，臣女五歲時，祖父就請了女先生來家中。”蘇靜璃溫軟笑着回道。
“都喜歡看什麽書？”
Advertisement
離得遠了，聲音漸漸地小了，莫初白便再也聽不清那兩人的對話。莫初白在更衣室裏磨蹭了一刻鐘，才面無表情地出來。更衣室外，漁離不急不躁地等着，看見她的身影，躬身行了一禮，走在前面引路，又回到正殿去。
大老遠就聽到嘻嘻哈哈的笑聲，漁離板着的臉柔和許多。小皇帝算是她看着長大的孩子，鮮少有這麽開心的時候。
“回來了？”漁離走路基本沒有聲音，莫初白走路也很輕，可偏偏在剛踏入正殿時，小皇帝就似有所覺地望過來。
“是。”莫初白朝着他們笑了笑，問，“說什麽呢，這麽開心？”
“在說明年春獵，陛下說要帶我們一起去呢。”蘇靜璃站起來，迎了莫初白坐下。
“哦？”莫初白挑眉，“多謝陛下厚愛。”
“我正給璃姐兒講話本呢，你回來了，要不你來給她講？”
“我哪有陛下講得好呢？”莫初白果斷拒絕，很體貼地替小皇帝換了盞熱茶，又讓人拿了個靠墊過來給他支在身後，“陛下快講吧，我也很想聽呢。”
“給你找的話本子就看完了？”
“哪能啊，只是書本是死物，哪有陛下講的活靈活現。”莫初白一目十行，那幾個話本半天功夫便翻完了，不過她對小皇帝有很大的戒心，并不肯告訴他實情。
“那可惜了，我還說你看完了，就讓人再給你找幾本。”
“陛下。”莫初白連忙道，“現在找回的這幾本看着沒啥意思，陛下讓人找新的回來那真是太好啦。”
“看在你求我的份上，我明兒讓人給你找。”
啥？莫初白好想揉耳朵，總覺得小皇帝有妄想症啊，她求他了麽？算了，不計較這些小問題，莫初白便催着小皇帝又講了一段将軍塞外千裏追敵的故事，聽得蘇靜璃眼睛都不眨。
小皇帝從小就面對文武百官，應對得體，講起話本來，那些枯燥的文字像是活過來，繪聲繪色，如同故事就發生在眼前。不止是蘇靜璃，莫初白都聽得全神貫注。
聽完後莫初白忍不住想着，小皇帝流落在宮外的時候，要是肯去說書，哪至于淪落成乞丐呢？當然，這個話她是不敢說出來的，只是心中慢慢放松了些。上一次圍爐夜話，還是大蒼山上和谌炎央在一起。
莫初白的神思飄遠，回想起那搖搖欲墜的木屋和燒的很旺的火爐，以及火爐邊神采飛揚講着江湖轶事的男子。有些時光，因為太過美好，甚至希望瞬間即成永恒。可到底，她和他，還是從那天堂般的世外，回到這紛雜的人世間。
“你在想什麽呢？”小皇帝伸手在滿臉夢幻般笑容目光卻悠遠無比的莫初白面前晃了晃，不滿地說。
“哦，我在想象陛下描述的那個場面。”
小皇帝并不信，冷哼一聲，生氣地站起來，“散了散了，都退下吧。”
“陛下，夜深了，該歇息了。”漁離忙上前道。
“陛下，臣女告退。”蘇靜璃滿臉不舍地看着莫初白，又看看小皇帝，到底忍不住說，“陛下，臣女可否陪在姐姐身邊？”
“偏殿不好嗎？”小皇帝的臉色頃刻間恢複正常，如雲消雨霁，和煦燦爛。
“好是好，可……”
“既然好，就回去吧。”哪怕剛剛再親近你，小皇帝畢竟是小皇帝。蘇靜璃明了這個道理，恭順地告退後，帶着大紅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