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公館不大，當然如果是拿城堡比的話。至少這比我們家在巴黎的小公寓要大得多。伯爵為我安排了一名管家，一名廚娘和一名女仆。我有些哭笑不得，我一個人的日常起居居然要三個人照顧，我沒覺得自己比他們高貴多少。

我帶上自己的行李就算入住了。管家莫林先生大約四十五歲，他會把一切都安排好，同時也兼職我的貼身男仆。他一開始就認真了解我的愛好，希望以後能更好地服務我，這讓我又是敬佩又是感激。

因為要熟悉新住所，所以我沒有去診所。下午，我的公館迎來了第一位客人——愛麗絲。

“羅曼，這地方可不錯啊，你喜歡嗎？”她打量着前廳高聳的天花板、牆上精美的油畫和裝飾對我說。

“還不錯，我才剛搬過來，哪有什麽喜歡不喜歡的。”我帶她來到會客廳，莫林先生為我們帶來了茶和甜點就識趣地離開了。

“嘿，快看看。”愛麗絲壓低了聲音，迅速從手提包裏拿出一疊手稿塞進我手裏，“我寫的小說。”

我對她的态度感到好笑，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但即使這麽想着，我還是認真看了起來。很快我就看完了那些手稿。

“沒有了？”我有些意猶未盡。

“家裏還有。怎麽樣？”愛麗絲身體微微前傾，頗有些緊張。

“很不錯。雖然覺得對湯姆（男主角的名字）的描寫不夠到位，他的性格有些沒寫好，心理描寫也有些過少了，但總體大框架和故事節奏很好。”我客觀評價。

“哦，真的嗎！你覺得能發表嗎？”她急切地問我。

“我覺得沒問題。過幾天我去倫敦取訂制的禮服，可以替你去出版社問問。”我笑着說。

“太好了！謝謝你！”

“我是你表哥啊，應該的。不過什麽時候我能看到後續呢，我的大作家？”

“很快。”她接過手稿站起身，“我該走了，明天給你看後面的。”

我又去診所報道了幾天，很顯然，喬納先生對我的本事很不以為然，在他看來，我是空有理論沒有實踐，因此他只允許我為傷者做簡單的包紮——護士也能幹的工作。我樂得清閑，反正憑着父母的遺産，我就是不工作也沒問題；留在這裏也是我舍不得舅舅一家的親情，這工作倒是我打發時間用的。

禮服做好了，我去倫敦取，順便帶上了愛麗絲的手稿。事實上，除了取禮服和幫愛麗絲出版小說之外，我還有一件要做的事——挑選送給愛麗絲的生日禮物。一天時間可能有些緊張，所以我得在一小時內買好禮物。

在火車上我就開始思索送什麽好。在巴黎時，我會送那些女孩子們一些鮮花，或者廉價的小飾品，發卡耳環之類。但我确實不知道該送愛麗絲什麽好——我們認識也不過幾天。但為了讨她歡心——這是不抱什麽目的，單純地希望她高興，我想送她一條水晶項鏈。女孩子都喜歡亮晶晶的漂亮的東西，她們喜歡能讓自己更漂亮的東西。水晶項鏈的價格在我承受範圍內，而且适合她那樣的年輕女孩子。

打定主意後，下了火車我就迅速去了最大的一家首飾店。一進店，漂亮的導購小姐就殷切上前詢問。說實話，我的衣着看起來也不是非常富貴，我想她是沖着我的臉來的。

“我想挑一條水晶項鏈。”我老老實實地說出了目的，畢竟我想的是速戰速決。

“給女朋友？”她有些緊張地問。

“不，是表妹，她馬上要成年了。”我說，如果是在巴黎，我準會故意說些話逗逗她的，不過現在……算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條粉色的項鏈會适合她。”她很快為我挑出了一條項鏈，我看了看，确實很漂亮，大概會适合愛麗絲。

“那就這條吧，幫我包起來吧。”我很爽快地付了錢，這在我的預計內。

“先生，你要不要留一個聯系方式？”她沖我眨眨眼，“以後還有新品，我們會聯系你。”

我正在考慮要不要留下聯系方式，這位漂亮的小姐長相挺對我胃口，只是似乎有些輕浮……

“羅曼？”這時身後響起一個有些熟悉的溫柔嗓音。

“埃裏克先生!”我轉頭，有些驚訝。我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他，當然也沒想到他竟然還記得我，不過他也算是幫我解了圍。

“你這是給愛麗絲買生日禮物？”他問我。

“是的，您該不會也是……”我忙問，如果買了差不多的禮物，也不知道愛麗絲會怎麽想，這位先生一定會買比我的項鏈貴重的多的項鏈吧。

“不，我只是來看看，因為店主有出售店鋪的意願，所以我來做個評估，看它值不值得我買下來。”他輕描淡寫地說，“可以邀請你吃午飯嗎？”

我沒有拒絕，對待那麽一位近乎完美的紳士，我想不出拒絕的理由。

不過等我坐到餐桌邊上，我才後知後覺地想，為什麽他要邀請我？是因為我是斯梅德利伯爵的外甥？還是僅僅出于禮貌？如果是後者，那我的欣然答應是不是顯得很可笑？我不太能揣測英國人的真正意圖，我和法國同學們的相處模式比我和英國人的相處要随意得多。

“飯菜不合你胃口嗎？”坐在我對面的埃裏克先生似乎是意識到了我的不自在，輕聲問我。

“不，味道很好。”埃裏克先生大概是為了照顧我的口味而選了這家法國餐廳，高挑的穹頂上繪制了精美的壁畫，大理石柱子頂端有細致的雕刻，我們坐的椅子靠背、桌角都有各異的雕花，每張桌子中間都擺了一個漂亮的陶瓷花瓶，裏面插着嬌豔的玫瑰。很适合約會的地方，我想。食物很可口，有我熟悉的法國味道，這讓我越發期待起最後的甜點了。

“你和斯梅德利一家相處得還可以嗎？”他問我。

“還不錯，他們都是我的親人。”我回答他。

“那就好。”他微微一笑。我不禁一呆。之前還在疑慮為什麽他要邀請我共進午餐，還問我是否适應這邊的家庭，但他這一笑我就沒法思考了，有這樣的美人相伴，我思考那麽多幹什麽！

回神後我又暗暗懊惱，自己竟然會被一個男人的美貌吸引，自己是不是應該找個女朋友了？

“想什麽呢？”他出聲問我。

“沒什麽。”我忙回答，“這道甜品太美味。”

“那要不要再來一份？”他微笑着問我——雖然嘴角上翹的幅度确實不大，但他眼裏都是笑意。

“啊，不用了。”我有些不好意思。

“如果你在英國遇到了麻煩，可以來找我，我很樂意提供幫助。”他說。

我不清楚這是客套還是承諾，畢竟他的語氣和眼神都太認真，而我們無親無故，才第二次見面。

“謝謝，那我找你時你可不要不認賬。”我沖他眨眨眼，他愉悅地低笑出聲。嗯，他連笑聲都很性感，辛虧他是低調的，不然可能全英國的男人都要失戀了。

“對了，我送給愛麗絲的禮物，能幫我保密嗎？”我說。

“當然。你會給每個人都這麽用心地準備禮物嗎？”他問。

“我只給我認可的人準備禮物。”我回答他。

“是嗎？那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收到你準備的禮物？”

“如果你對此抱有期待的話。”我估摸着回答，看來埃裏克先生對我印象不錯，所以想得到我的認可？

“那你可得準備些特別的。”他開玩笑說。

“特別的？比如說，一束玫瑰？”我也同他開玩笑。

“如果是你送的，我很樂意收下——我喜歡藍色的玫瑰。”他笑着說。只是玩笑話罷了。

午餐後，我和他告別，去了一家挺有名的報社。我要求見連載小說版塊的負責編輯，可惜沒有預約——好吧，我根本沒想到竟然還要預約。幸運的是那位編輯和上一位作家提前結束了交談，他願意給我半小時。

我把愛麗絲的手稿的前三章給他看。他浏覽的速度很快，看完後臉上有欣賞的表情。

“這是你寫的？”編輯威廉先生問我。

“不，是我的一位女性親戚的作品。”我誠實地回答，“她不希望透露身份。”

“哦，怪不得這麽細膩。這字也像是女性寫的。她決定發表嗎？用筆名？”編輯先生似乎很看重這篇小說。

“是的，您對每期的字數有要求嗎？”

我們協調了各方面的問題，并決定以後由我作為編輯先生和愛麗絲的聯系人，每周将新章節寄給他。在稿費問題上，我們多聊了一會兒，雖然愛麗絲并不缺這些錢，但我還是希望能為她争取到更多的利益。

離開出版社時我才發現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這下可不早了，我匆忙趕去了裁縫點。

“天哪，先生，您可算來了，我們等了您一天了！”年輕的店員故意誇張道。

“抱歉。”我按照要求試穿了一下，只是試試大小，看差不多合适我就讓他們裝起來了，我得去趕火車。

回到了公館後，我才覺得疲憊，今天可是奔波了一天。莫林先生說要為我更衣，我在他的幫助下穿好了整套燕尾服，他幫我系好領結後，用審視的眼光看了我一遍，滿意地點點頭。我轉過身看鏡子，穿着晚禮服的自己顯得有些陌生，似乎一下子就不是那個多情的法國青年了。不過我也沒糾結多久就出門去莊園了——伯爵邀請我共進晚餐。

“你的新禮服真是漂亮！”伯爵夫人一見到我就誇獎我。

“謝謝。”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我們坐在長桌旁用餐。我說我今天遇到埃裏克先生了。

“你們相處得好嗎？”伯爵夫人問。

“還不錯吧，他請我吃了午餐。”我說。

“那真不錯。他是個很棒的年輕人，你們多相處會有好處的。”伯爵說。

用完餐，我們在書房聊天。愛麗絲借口有悄悄話要對我講，拉着我到了書房旁邊的小休息室。

不等她問，我就把出版社和編輯商量好的內容告訴了她。

愛麗絲興奮地臉頰都紅撲撲的：“我沒想到，我的作品也可以在報紙上發表！”

“你可是未來的名作家呢，”我打趣她，“以後還會有很多讀者給你寫信，現在可得沉住氣呀。”

“那我需要回信嗎？”她興奮地抓住了我的手，“如果信件太多怎麽辦。”

我笑了：“現在還沒發表，就想這麽多？你還是趕緊寫後面的部分吧，我可是迫不及待想知道新情節呢。”

愛麗絲不好意思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