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在小院子裏過的日子仿佛格外快一些,謝汝瀾的傷在慢慢痊愈,身體即将大好,也就像是一轉眼的功夫,半個月就過去了。

謝汝瀾早已能自由行動,但蕭邢宇卻遲遲不提何時啓程之事,今日正打算提醒一下蕭邢宇,卻見出去抓藥的蕭邢宇突然間匆匆忙忙地跑回來了,手上什麽也沒拿,回來後便拴上院門,然後将在院中看書的謝汝瀾拉進屋子裏,鎖好了屋門。

謝汝瀾覺得他這麽着急的态度很是奇怪,道:“你出去一趟這麽快就回來了?還不到一炷香時間……”

“有人在抓我!”

蕭邢宇呼哧呼哧的揣着氣,倒了杯茶水狠狠灌了滿杯,而後才冷靜些,“我出去的時候,發現街上全是我的懸賞令,還是官府貼的!還見到了上次刺殺我的羅飒,就是我大哥的手下,他現在滿城找我。我們現在不能在這裏待下去了,必須馬上走!”

這半個月來,初時蕭邢宇對謝汝瀾太過好,還将很多事情告知了謝汝瀾,弄得謝汝瀾對他警惕生疏了許多,這點蕭邢宇也摸索出來了,之後蕭邢宇和謝汝瀾的相處一直都是不冷不熱的,全然是照顧好朋友的态度,謝汝瀾就沒再想太多了。

蕭邢宇只道是溫水煮青蛙,謝汝瀾總會明白他的心意的。

只是如今怕是沒時間繼續讨人歡心了。

放松了半個月,謝汝瀾也終于警惕起來。

“我們确實應該走了。”

蕭邢宇道:“我剛才叫人打聽過了,城中戒備比往常更森嚴,四處城門都增加了很多官兵把守。看來是羅飒串通了官府,他們很快就能找到這裏來。”

可他這張臉明晃晃的貼在了大街小巷上,走出去就無所遁形了!謝汝瀾也知他難在此處,想了下莞爾笑道:“我們确實該走了,你快收拾一下,我出去一會兒,很快回來!”

小了半個時辰後,城門口。

城門處布了二十多名士兵,排頭的那一位官爺手中拿着畫像,正在一個個的排查着。

高壯的灰衣婦人緊緊攙扶扶着一個病弱的書生排在出城門的隊伍裏,書生時不時咳嗽幾聲,膚色青灰,看起來病得很重,快要死的樣子,這會正好輪到他們了。

士兵們查看了眼那病怏怏的書生便沒再多看,再看那婦人,高壯如青年男子,可那張臉上卻是有一塊大紅胎記,遮了一只眼睛,看着又醜又奇怪。但因為搜查的人是個男子,士兵們便沒有為難,任他們出了城去。

離了城門一裏路,那二人才分開來。

高大的婦人一開腔,那聲音竟是個男子,還有些郁悶。

“謝寧,我都看到你在笑了。”

原來那書生正是謝汝瀾,而扮作婦人的人自然就是蕭邢宇了。

早上謝汝瀾出去一會兒,回來時便拿了一套女子的粗布衣裳,還有一些胭脂頭花,将糊裏糊塗的蕭邢宇按在鏡子前好好地裝飾了一番,而後謝寧再抹黑了臉拉着不情不願的蕭邢宇出城去了。

喬裝改扮卻是沒毛病,扮作夫婦也沒毛病,但為何謝汝瀾要扮演丈夫的角色,還偏要他來做妻子呢?蕭邢宇想不出來,興許只是謝汝瀾被逼着喝了許多天藥後對他的小小報複吧。

可能夠光明正大的占謝汝瀾便宜的感覺也不錯,只是出了城門後,謝汝瀾的身體就開始抖啊抖,原來是一見到蕭邢宇被他糊得亂七八糟的臉就忍不住想笑,一邊笑着還有一邊假裝咳嗽。

看得四周的人都離得他們遠遠的,生怕這人患了什麽重症,會傳染他人。

“那我不笑了。”

謝汝瀾放聲笑夠了,那張抹了青黛的臉上卻比往常更有活力些,準确些來說,是他的眼睛,開心時,便會很閃很亮。

此處已經到了山道上,沒有別的什麽人了,蕭邢宇有些郁卒地走向小河邊,捧起冰涼的河水洗了把臉,身邊多了個陰影,不用猜也知道是謝汝瀾來了,只是對方笑得軟綿綿的強調似乎帶了幾分調笑之意,勾得蕭邢宇心底癢癢。

“這麽快就洗掉了,若是那些人追上來又該如何是好?”

蕭邢宇明顯聽出他話中的笑意,鮮少見他這麽開心,将面上妝容抹去,洗過的臉分明是張明俊逼人的容貌。

蕭邢宇道:“那你再化吧,反正我都洗了。”

心道他開心就好了,再出一次醜也值了。

只是謝汝瀾還真沒有那個意思,手中鞠了一把水洗幹淨面,而後甩着手上的水珠,眼底笑意融融,道:“那就算了,我們快走吧。”

“對了,接下來我們往哪裏走?”

謝汝瀾問,他真的聽了蕭邢宇的話,要跟他一起上路。

蕭邢宇喜道:“我們去雲州吧。”

過了雲州,不遠便是金陵了。

屆時謝汝瀾興許就要與蕭邢宇分別了……

突然有點淡淡的憂傷,蕭邢宇除下了那身灰衣裙,一邊換上了自己的衣裳,系腰帶時頭上頭花未摘,卻是顯得有些滑稽了,謝汝瀾忍不住抿了抿唇瓣,臉上忍笑到紅撲撲的。

細小的笑聲還是讓蕭邢宇聽到了,蕭邢宇無奈地低聲一嘆,忽然頭發一松,三千墨發盡數散落下來,蕭邢宇愣了眼,擡眸看去那解開他頭發的人。

謝汝瀾手中拿着那支今早随意在門口摘的露水芙蓉,花開得正盛,氤氲着淡淡花香,嫩綠的花莖被青蔥般的手指輕輕捏着,謝汝瀾低眉輕嗅,笑道:“收拾好了就趕緊走吧。”

美人拈花一笑,實乃是禍國傾城。

蕭邢宇忍不住咽了咽喉嚨,全身像塊木頭似得一動一動,而謝汝瀾也沒注意他,只身走在官道上,蕭邢宇反應過來立馬跟上。

在官道上劫了一架小馬車。

其實是謝汝瀾憑借自己的武功打倒了一群殺人越貨的山賊後得到的戰利品,雖說謝汝瀾其實連劍都沒出鞘。

平安喜樂的日子過慣了,忽然見到謝汝瀾一展身手,最後還不能盡興的嘆一句,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蕭邢宇茫然了片刻,其實謝汝瀾也跟很多江湖上的年輕人一樣的,心中也會有熱情似火,不是嗎?

炙熱的夏日照耀着大地,幽靜山林間的官道上,知了聲聲鳴叫催人入眠,前方不遠便是雲州,是不能預測的道路,誰也不知道會碰見什麽,會有什麽樣的風險。

兩人坐在馬車外邊一起趕車,偶有微風吹過,在這炎熱夏季裏得幾分清涼,閑聊幾句別的什麽,幸好蕭邢宇天生話唠,謝汝瀾話不多的人跟他待的久了,話也漸漸多了起來。

不知聊到了什麽,謝汝瀾忽然解下了後腰處的短劍,遞給蕭邢宇。

“怕是雲州也不大安全,這短劍你拿着,劍不是什麽好劍,但也算鋒利,拿着防身也好。”

蕭邢宇呆愣着接過那約莫一尺長的短劍,劍鞘銀制,上刻雕花,卻是是比謝汝瀾的長劍要輕巧許多,但也很明顯刻意看着這是一對鴛鴦劍。

握着劍柄拔劍出鞘,劍身驀地發出細微聲響,清冷劍鳴,再看劍刃鋒利無比,如伴雪光,冰冷駭人,這的确是一把制作精良的好劍。

蕭邢宇将劍身翻轉到另一面,眼尖的見到了劍刃上的刻字。

“羨魚……”

蕭邢宇收劍回鞘,問謝汝瀾:“這把短劍名喚羨魚?”

謝汝瀾神色淡淡地點了頭,竟也解釋給他聽:“這是我爹幾年前得到了一塊玄鐵,托鑄劍師朱九亭打造的長短雙劍,長劍臨淵,短劍羨魚。只可惜他用不上,後來朱九亭見了我,就把劍交給我了。”

玄鐵本就稀罕,更何況還是鑄劍師朱九亭親手打造,這般削鐵如泥的寶劍更是價值千金,謝汝瀾嘴上說不是什麽好劍,到底還是寶貝了好些時日。

蕭邢宇念了一遍,眼中蓄滿笑意。

“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這的确是個好名字,只不過打造一把好劍需要的時間很長,你爹讓人鑄這雙劍,其實,是打算送給你的吧?”

謝逸是想告誡謝汝瀾,做事不能空想,要付諸于行動的意思嗎?

謝汝瀾聞言愣了下,低垂着眸看着幹燥的泥地面上,聲音有些低低地道:“小時候我想要跟爹一樣當大俠鋤強扶弱,匡扶正道,只可惜,我做不到什麽大俠,也沒有那般俠義心腸。”

他沒回答蕭邢宇的話,但也算是默認了,實則這對雙劍是他爹送他的弱冠禮,在他十五歲那年就開始準備,謝逸想送兒子一把稱手的劍,可謝汝瀾去年才收到這對雙劍,還是由他人轉交到自己手上。

蕭邢宇頓時啞然,猜測其實謝汝瀾不是做不了,只是不敢去,他怕人多的地方,會有人認出他來,也或者是因為遭受的一些經歷,覺得世道對自己不公,對許多人都失望了,從而失去了那份豪情壯志。

可轉念又想,這麽寶貝的一對雙劍,謝汝瀾去将其中的短劍給他了?這是不是說明,在謝汝瀾心裏的他,其實也很重要呢?

不知不覺間到了雲州城門前,只是空氣中十分緘默,可剛到城門前,他們便被一些人包圍起來了,衣衫上統一繡着祥雲紋路的仆從們擡着一頂軟驕子,層層白紗珠簾遮住了驕子上的人,但隐約可見是個女子。

蕭邢宇和謝汝瀾對視一眼,紛紛下了馬車,站在一處警惕起來,那頂軟驕被放了下來,膚如凝脂的纖細五指撩開紗簾,露出一張巧笑俏兮的傾城容貌,這是一個年輕的仿佛活在畫中的嬌柔女子。

那妙齡女子一手握着精致的檀香扇,欲拒還迎般遮住小巧的下巴。

卻是熟稔地在人群中找到了蕭邢宇,櫻紅的唇倏地嫣然一笑,柔水眸中脈脈含情,聲音亦是甜甜膩膩,低低緩緩地喚了聲——

“四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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