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雖然汝雨澤不承認,但我堅信他的身上一定有某種探測器,不然為什麽每次出現的時機都那麽蹊跷。

比如現在,我正蹲在牆角抱怨陽光太刺眼,一大片陰影就籠罩在了我的頭頂。

“學校規定不許抽煙。”

“誰抽煙了,”我抽出嘴裏的棒棒糖,“要吃一口嗎?”

他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視線在化成一個小球的糖上停留一秒,又飛快地移開。

“快上課了,別吃了。”

“不上。”

我把棒棒糖塞回嘴裏,“咔咔”兩聲咬碎,滿臉心不甘情不願。被他忽悠着報了個散打選修課我已經夠後悔了,還巴巴着每周跑去操場曬太陽那就太傻了。

汝雨澤皺起眉頭,對我伸出手。

“你該多動動。”

我深思一秒,對他點點頭,握住他的手。

“你說得對。”

他嘴角向上揚了揚,露出一絲笑意,深棕色的瞳仁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出明亮的光彩。

我見他松懈,揪準時機,猛地起身,用力撞上他的肩膀。

“我确實該動動。”

然後反向轉身,手撐在矮牆上熟練的一躍,再接一個帥氣逼人的落地,往前跋足狂奔。可惜了,我掃掃劉海,心中不無遺憾,周圍沒有漂亮的女同學,得不到鮮花和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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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估摸着應該甩了他有十萬八千裏,逐漸降下速度,回頭一瞧,不期然地對上了一張俊臉,吓得我腳步一錯差點摔倒。

“你、你、你……”

汝雨澤緊跟在我身後,臉不紅,氣不喘地說:“翻牆很危險,下次別這樣了。”

他是吃激素長大的嗎,跑這麽快。

我四下亂瞥尋找逃跑的機會,瞅到轉角正在倒數的綠燈,心下一動,大吼道:“等等!”

他一愣,乖乖站定。

“怎麽了?”

我說:“你看看,我是不是扭到腳了?”

他聽罷,二話不說地蹲下身,關切地望向我的腳踝:“沒腫,疼嗎……”

我不等他說完,提腳跑向馬路對面,汝雨澤反應很快,仍是慢了一拍。果然以他的好學生做派,即便沒有車也不會搶紅燈,只會站在路燈下幹着急。

我撐着膝蓋,氣喘籲籲地隔着一個人行道對他喊道:“你到底要幹嗎?”

他也跟着提高了音量:“追你啊!”

“……”

他不自然地別開臉,咳了兩下。

“追……追趕你。”

我搓搓胳膊:“好冷的笑話。”

小路口紅燈的時間只有十幾秒,我不跟他扯了,準備抓緊時間拉開距離,結果一轉身,剛邁開腳,又聽到他的聲音。

“你腳扭了,不要跑。”

這下可好,我兩腿一個不利索,左右互絆,當真跌在地上扭了腳。

我捂住腳踝剛抽一口冷氣,另一只手便拂開我的手,在上面輕輕揉了兩下。

“嘶——”

我擡起頭,看着汝雨澤凝重的神情,滿腦子都是出糗了好丢人,然而一張口卻是:“你闖紅燈了?”

他點點頭:“嗯,我等會兒去自首。”

要……跟誰自首?

我正困惑着,一只手已經穿過了我的腿彎,另一只手則攬上了我的肩膀。

我吓了一跳:“你要幹什麽?”

他一本正經地說:“抱你去醫院。”

我一聽,哪能答應,義正言辭地拒絕。

“不許抱,不許去醫院!你扶我回宿舍就行。”

我掙紮着按住他的肩膀起身,他犟不過我,只得穩穩地托住我的胳膊,慢慢往前走。

我大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靠着他的肩膀一蹦一跳地艱難前進。

“汝雨澤你居心叵測啊。”

“什麽?”

我哼哼兩聲:“別以為我看不出你的小心思。”

他停下腳步,一雙深邃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我。

“你以為我在想什麽?”

我被他看得沒來由的一陣心虛,想想有什麽可怕的,又強行挺起了胸膛。

“你想破壞我男子漢的偉岸形象,借機上位!”

讓學院裏暗戀我的小姑娘們知道我随随便便就崴了腳,甚至被人抱去醫院,弱不禁風跟林黛玉似的。

我越想越覺得是這麽回事,越發感到理直氣壯,甚至頗為委屈。

“你一個人看我出糗還不夠嗎?”

他好笑又無奈地搖搖頭:“哪裏冒出來的自尊心……我還以為,算了,走吧。”

我瞧着他的樣子,不是很放心:“不許跟人說啊。”

“不說。”

“這是我們的小秘密。”

“嗯,秘密。”

汝雨澤微微側過頭,似乎是對我笑了一下,我還沒來得及确認便見他飛快地繃起臉。

“走路要看路。”

啧,跟我老媽一樣。

我嘀嘀咕咕地被他一路攙回學校,坐到床上的時候總覺得腳又腫了一圈。

“早知道不跑那麽遠了。”

“就不應該跑。”

汝雨澤找了個小塑料袋灌上涼水紮緊,小心翼翼地放到我的腳踝上冰敷,起身時順手撩開了我的劉海。

“太長了,不紮眼睛嗎?”

“你懂什麽,這是新時尚,現在的小姑娘們就喜歡這樣的。”我拍開他的手,不自然地摸了摸頭發,被冰冷指尖觸碰過的額頭隐隐有些發熱。

“對對對,現在的小姑娘們就喜歡你這樣的老頭子。”他沒好氣地說。

“你才是老頭子。”我習慣性地沖他的小腿踢去。

汝雨澤神色一緊:“別動!”

晚了,在踢到他的瞬間,我“嗷”的一聲抱住小腿,水袋順勢掉到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趕緊撿起水袋,握住我的小腿,重新按上。

“笨蛋。”

我發現他的臉皺成一團,嘴裏直抽冷氣,看起來比我還疼,甚至湊過去吹吹我的腳踝,“嗷”着“嗷”着竟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忘了說‘痛痛飛走了’。”

“什麽?”他不明所以地擡起頭。

我大笑:“哈哈哈,你真跟我媽一樣。”

他氣道:“我要是你媽,天天打你屁股。”

“好哇。”

我笑嘻嘻地趴到枕頭上,撅起屁股。

“想不到你有這種願望,我今天滿足你。”

汝雨澤聲音冷硬地說:“別鬧。”

我沒察覺到他态度的變化,埋在枕頭裏笑得臉都紅了,一個勁兒地拱來拱去。

“來吧,來吧。”

汝雨澤好一會兒都沒說話,就在我以為玩笑開過頭了他生氣了的時候,屁股被輕輕拍了一下。

我扭過頭,發現他已經背過身看不到表情了。

“什麽啊,”我打了個呵欠,“這種程度,你天天打我也不怕。”

他身子頓了頓,搖搖頭,又點點頭。

下午三點的陽光非常溫暖,窗外傳來陣陣蟬鳴,室內一片靜谧,我蹭蹭枕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半眯着眼,倦意一點點湧上來。

“我沒事了,你不用去上課嗎?”

“我跟你選的是一門課。”

“所以呢?”我瞌上沉重的眼皮。

“所以……你不在,我也沒有去的理由。”

我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最後只記得有一只手為我撩起了碎發,發絲掃過臉頰帶起絲絲癢意。

我一覺睡了四個小時,連帶着下午的專業課一起翹掉了。

劃拉着汝雨澤帶回來的晚飯,我含糊不清地抱怨:“你太不夠意思了,也不叫醒我,自己去上課都不幫我喊個到。”

他遞給我一張餐巾紙:“你睡得那麽沉,叫的醒嗎,肯定又是抱着被子死活不挪窩。”

我擦掉嘴邊的殘渣,想想也是,對他嘿嘿一笑:“了解的這麽清楚,你是不是暗戀我啊。”

“是。”

“答得這麽快,太假了。”

“……”

我拿胳膊肘搗搗他:“幹嘛不高興啊?”

汝雨澤擡起眼,眉頭微微皺起,幽深的視線在我臉上打轉。

“我在想,你到底能蠢到什麽地步。”

我不樂意了:“你說我帥可以,但不能質疑我的智商。”

他和我對視三秒,忽然說:“你先把你嘴裏的飯咽下去。”

我下意識地吞了吞喉嚨,咽下去一口唾液。

“哇,你膽敢騙朕。”

他手掌托起下巴,嘴角隐含笑意,望着我慢悠悠地說:“确實又帥又蠢。”

我理應反駁他,可是組織了半天語言也沒想到什麽好句子,最後索性郁悶地繼續扒飯了。

汝雨澤頭腦聰明長得俊俏,本來覺得是個孤高自持的家夥,結果主動跑來跟我做朋友,平時對我處處照顧,好像……沒什麽缺點。

我偷偷瞄向他,越看越滿意,不愧是我的朋友,簡直跟我一樣完美。

他看着我進入掃尾工作,給我倒了杯水,然後屈起指節漫不經心地敲了敲桌子。

“我下課的時候,看到兩個男生手挽着手。”

“然後呢?”

“好像是同性戀。”

“哦。”

他說:“你不覺得奇怪嗎?”

“有什麽奇怪的。”

我擦了擦嘴,把飯盒扔進垃圾桶。

一瞬間,我看到汝雨澤的神情柔和了許多,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

“是沒什麽奇怪的。”

我心頭一突,以為他在贊賞我開放的态度,不由再接再厲地補充道:“我們不喜歡男的,也不妨礙別人喜歡啊。”

他的笑容僵住了:“我們不喜歡?”

“嗯,就是那個意思啦,”我抓抓頭,“戀愛自由嘛,随他們便,反正不影響我們交女朋友。”

汝雨澤收起笑意,低下頭:“我沒有交女朋友的意願。”

我無所謂地說:“我們這樣的帥哥單身久點是好事,要讓少女們有夢可做。”

他搖搖頭,似乎頗為無奈:“你啊,太自戀了。”

什麽自戀,明明是有自知之明。

我越過他的肩膀,看向門後貼的鏡子,裏面倒映着一個陽光帥氣小青年,摸摸頭發,唔,劉海好像是有點長。

“哎,你晚上去圖書館自習嗎?”

“嗯,”他問,“又想讓我幫你寫作業?”

“什麽叫又啊,不就那麽一次。”我嘟囔。

他忽然笑了:“我們也算是學霸和學渣的标配了。”

“說我自戀,我看你才是,竟然自稱學霸。”我伸手比了比,“你要是戴個眼鏡倒挺像那麽回事的。”

“你想我戴眼鏡?”他有些詫異。

我壞笑一聲:“當然啦,戴上更像斯文敗類了。”

說完我起身就想跑,忘了腳上還負着傷,“哎喲”一下撲床板上了。

汝雨澤優哉游哉地長腿一邁,跨過我拖在地上的腿,往我背上一壓。

“你剛才說什麽?”

“沒什麽。”我很是識時務地認慫。

“有種再說一遍。”

他兩只手在我咯吱窩亂撓,我最怕癢,笑得眼淚都迸出來。

“沒、沒種,哈哈哈哈哈!”

“你這樣的壞小孩……”

“就該打屁股。”

我扭了扭身子,紅着臉轉過頭,喘着粗氣對他嬉皮笑臉。

“我接的對不對。”

他一愣,濃密的睫毛顫了顫,松開對我的鉗制,站起身。

“對。”

我在床上順氣,看他收起桌上的書,塞進書包裏。

“咦,這麽早你就要去圖書館了?”

“嗯。”

“叫一聲學霸變勤奮了嘛。”

他看了我一眼:“想跟我一起去?”

“不了,”我抱住枕頭,“等會兒有事。”

他不再多說,我瞧着他關上的大門發了好一會兒呆,摸摸腦袋咬咬牙一瘸一拐地下了地。

十分鐘的路程硬是給我蹦了半小時,等我坐上皮質的椅子上時滿腦門都是汗。

理發師一邊擺弄我的頭發一邊問:“染發還是燙發?”

我說:“剪短。”

他走過來,摸了摸我的頭發,又對着鏡子看了看。

“剛做的發型吧,剪了怪可惜的。”

可不是,花了我五百多呢。

我捏住劉海說:“太長了紮眼睛。”

理發師點點頭:“修劉海?”

“嗯……不,”我回想汝雨澤幹練清爽的短發,閉上眼睛說:“剃個板寸吧。”

理發師若有所思地拿起剪刀:“失戀了?”

“沒有。”我悶悶地回答。

理發師明顯不信,接下來的時間我都在他意味深長的目光下坐如針氈,好容易剪完頭,一出門撞上好幾個同學全都問我是不是剛從勞改所出來。

懂什麽叫個性嗎?

我艱難萬分地原路返回到宿舍,對着鏡子理了半天頭發,奈何一把雜毛都抓不起來,氣得我把鏡子從牆上扯下來扔到床底永久封印。

心不在焉地打了兩局游戲,我拆出一根棒棒糖含在嘴裏,抖着腿看向時鐘,汝雨澤應該快回來了吧。

心裏有點忐忑是怎麽回事?

我又不是為了他的一句話才去理發的,我只是自己想,沒錯,我早想理短發了。

聽到打開門鎖的聲音,我趕緊調整了一下姿勢,假裝埋頭打游戲,靜靜等待了很久我才聽見汝雨澤的聲音。

“你剪頭發了?”

“對啊,”我沖他咧嘴一笑,“是不是更帥氣了!”

他勾起唇角,深色的瞳孔閃爍着:“嗯。”

我底下腦袋:“想摸摸看嗎?”

他有些猶豫的伸出手,按了按:“像個小刺猬。”

“怎麽會,”我說,“一定是你摸的方式不對,再摸摸。”

我明明是按照他的造型剪得,他的頭發看起來柔柔順順清清爽爽,到我這就是小刺猬了,不應該啊。

汝雨澤撲哧一笑:“逗你的。”他輕聲說:“很好看。”

我得意地揪了揪耳朵,揉揉腳踝,果然沒有白受罪。

“你幫我把床底的鏡子掏出來吧。”

他“嗯?”了一聲。

我說:“剛才鏡子不聽話,我罰它關禁閉,現在它應該反思的差不多了,可以解封了。”

汝雨澤臉上的表情很精彩,一副欲說還休的樣子。

我催促他:“快點,快點。”

他嘆了口氣,彎腰把鏡子拖出來,用紙巾擦幹淨,挂回門上。

我坐在床上,看他做完這一些列的事之後從書包裏拿出一封粉紅色的信封遞給我。

“情書。”

“哪個美女送給你的?”

我伸手去接,被他一個撤手,躲開了。

“是送給你的。”

我指了指自己的下巴:“我?”

他點頭:“不是美女,是帥哥。”

我瞅瞅汝雨澤認真的臉,又瞅瞅粉紅色的信封,心情非常複雜。

“我能當不知道嗎?”

“不能。”

“能不看嗎?”

“不能。”

“……”

他非常自然地拆開信封,展開信紙。

“我念給你聽。”

汝雨澤的聲音很好聽,讀起信來輕重緩急聽着深情款款,一字一句地鑽進我的耳朵裏,生出些許熱氣來。

“別念了,怪怪的。”我捏住耳垂,不自在地說。

“哪裏怪?”

“好像……你在跟我表白一樣。”

“是嗎?”

他微微一笑,說不出是高興還是生氣,但到底合起了信,令我稍稍松下一口氣。

“你幹嘛收下啊,應該幫我拒絕。”

他把信給我:“自己去說。”

我剛才還充滿好奇心,現在拿着信紙跟捧着燙手的山芋似的,對于這種事兒我既沒吃過豬肉也沒看過豬跑。

“要、要不就往事如煙吧?我們當什麽都沒發生?”

“他約了明天中午圖書館二樓。”

“什麽?!汝雨澤你又害朕。”我抓頭。

“你不是很開放嗎,”他瞥了我一眼,“戀愛自由。”

“那是別人跟別人自由啊……”

我喃喃地瞪着手中的信,什麽樣的男人會寫給同性啊,還是粉紅色的,隐隐還有一點香味?

我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我直接拒絕,會不會碎了他的水晶少男心啊。

汝雨澤戳戳我:“你知不知道你笑得很惡心。”

“有嗎?”

我摸摸嘴角,好像真的翹起了一點。

“嘿嘿,想不到我魅力這麽大,男女通吃。”

我勾住他的脖子,腆着臉往他身上蹭。

“你小心一點,不要被我迷倒。”

“晚了。”

“什麽?”

“你再不想好怎麽回絕,就晚了。”他生硬地說。

是哦,我低頭看向被我揉的皺巴巴的信。

要不回一封?

我八百年沒寫過字了,大學作業一直是電子稿,除了我的名字“林旱”兩個字寫的人模人樣,其他的都跟鬼畫符似的。

一張信紙寫完,我瞧了半天,深深地覺得,我什麽都不用說,他看完我的字肯定就對我幻想破滅了。

“早知道讓你代筆了。”我對汝雨澤說。

“不如戀愛也讓我代談了。”他說。

“不不不,那可不行。你千萬別跟我喜歡上一個人。”我說,“我英俊潇灑風流倜傥,你會受傷害的。”

“有點難。”他搖了搖頭。

“為什麽?”我問。

他指着我的鼻尖說:“因為你太自戀。”

“啊?”我摸摸鼻子,“你又講冷笑話。”

汝雨澤哪都好就是性格有時候跟老媽子一樣,有時候又像個冷氣制造機,盡說些奇奇怪怪的話。

汝雨澤說:“你看我想是愛說笑話的人嗎?”

我嚴肅地盯着他的臉,說:“不像。”

他說:“所以我從不說笑。”

我接着說:“所以才冷。”

汝雨澤:“……”

我把信紙對折,再對折,揣在衣服兜裏,滿意地拍了拍。

“完事,明天見面打個招呼,從此江湖不見。”

汝雨澤對此不置可否,不過在我的強烈要求下,仍然答應了明天陪我一起去的要求。

第二天我站在鏡子面前哼着小曲兒試衣服,他站在我身後抱着胳膊看我瞎折騰。

“你真的不是去相親嗎?”

“你不懂,要給初戀留下美好的回憶。”

“萬一人家不是初戀呢?”

“第二春也一樣。”

我拿起桌上的發蠟,尋思着要不要定個型,騷包一點。

他嘆氣:“你沒救了。”

我不理他:“你這個人智商高,情商低,不懂的愛這回事。”

一時間,汝雨澤的表情頗為精彩,我透過鏡子看到他一臉青紅交加。

“好了,別生氣,”我套上外套,“走吧。”

他扶過我的胳膊:“腳。”

我用力跺了跺地:“安心吧,睡一晚早好了。”

我對他比“OK”,他仍是不放心地蹲下身細細檢查。

——老媽子。

我對着他頭頂的發旋作出無聲的口型。

他敏感地擡起頭,我連忙裂開一個笑容,他與我對視兩秒,低下頭注意力重新轉移到我的腳踝上,耳根隐隐發紅。

不會被他發現了吧?

我做賊心虛地捂住嘴,他拍拍手,站起身。

“應該沒事了,不過還得注意。”

我忙不疊地點頭。

正午的陽光十分炙熱,照在地上明晃晃地刺目,從宿舍到圖書館短短的十分鐘路走的我一腦門汗。

早知道不穿外套裝酷了。

對比身邊一件短袖輕裝上陣的汝雨澤,我心中後悔不疊,甚至忘了有一個仰慕者在等我,只顧着斜眼偷瞧他了。

迷迷糊糊地跟着雨澤走到了二樓,我立刻被沖過來的人吓了一跳。

我本來以為會用粉紅信封寫情書的水晶少男應該那種瘦瘦弱弱的類型,沒想到長得比我還健壯,皮膚曬得黝黑,一整個運動健将的感覺,笑起來會露出兩個小虎牙莫名有些可愛。

落差太大,我反而忘了說準備好的開場白,稀裏糊塗的跟來人握了手,再加一個深情擁抱。

“我、我關注你很久了。”

他一副呼吸困難的模樣,胸膛劇烈起伏,臉上泛着潮紅,說起話來哆哆嗦嗦。

我心下肯定,果然是對我傾慕許久,情根深種。

想到這,我扯開嘴,對他溫柔一笑。

“謝謝你的信,可惜我不能收。”

他看看我,又看看汝雨澤。

“你們……我……”

我拍拍他的肩膀:“希望你能理解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我早就猜到了,只是不親眼看到沒辦法死心。”他沮喪地低下頭,陷入自己的世界中,對我的話充耳不聞。

所以你看到了什麽?

我朝汝雨澤擠眉弄眼,你說點什麽啊。

他在我的注視下,緩緩開了口。

“做決定的是林旱,我不會左右他。”

這說得又是什麽話?

我眨眨眼睛,不明所以,因為在圖書館,所以大家的語言水平都上升到我聽不懂的層次了嗎。

水晶男卻仿佛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話,感動地攥住我的手:“我祝福你們,只要你能記住我的名字,我就心滿意足了。”

呃……他的名字是什麽來着?

我再次求救地看向汝雨澤,我壓根沒看過信,哪知道他的名字。

汝雨澤淡定地對我點點頭,然後對他說:“你并沒有落款。”

水晶男一臉懊惱,糾結片刻,痛苦萬分地說:“如果命中注定我無法介入你的世界,那麽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會打擾你們。”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掩面而去,堪比十年前的泡沫劇。

水晶男不愧是運動高手,一跑就沒影了,我轉而望向汝雨澤,他對我攤開手聳聳肩。

“真奇怪,”我說,“同性戀都這樣嗎?”

“不是。”他否定。

“你又沒接觸過你怎麽知道?”我問。

“你又怎麽知道我不知道?”他反問。

我語塞,不跟他打啞謎了。

“走吧。”

回去的路上,他突然說:“你沒看過信,對吧。”

我奇怪地看着他,他都念給我聽了,我還要看什麽。

他笑了笑:“其實我沒有念信上的內容。”

我問他難道都是你亂編的,他笑而不語。

我撓着臉頰,努力回憶他念了些什麽。

哦,對了。

他說我喜歡你的缺點勝過你的優點。

簡直胡說,我哪有缺點。

我以為我和水晶男真的會江湖不見,沒想到再遇的比我想象中要快上許多。

我在路上撿到了一本精致的筆記本,打開扉頁并沒有看到留名,翻開內頁裏面寫了一些學期目标。什麽四六級高分過關,班級前三,學院一等獎學金之類的……又翻了兩頁才看到三個大大的感嘆號。

——葉羅宇加油!!!

這個葉羅宇是在說她還是她男朋友?

我正糾結着,就看到水晶男大汗淋漓地跑過來,雙眼死死盯住我手中的筆記本,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似乎随時都能暈厥過去。

我瞬間了悟:“你的本子?”

他的臉紅得滴血,沒有馬上接過我的本子,而是喃喃自語:“太丢人了。”

我安慰他:“有目标多好,像我老被說吊兒郎當,連今天禮拜幾都記不得。”

話語剛落,他的身子立刻劇烈地晃了晃,羞得整個人都變成了赤色。

我怕再說兩句,他便會就地昏倒了,忙轉移話題。

“你叫葉羅宇?”

他小幅度點了點頭,羞澀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

“葉這個姓氏很少見啊。”

“經常有人這麽說。”

“感覺像小說裏的大俠,”我并起兩指往前戳刺,“那種咻咻咻舞劍的。”

他說:“我馬上去學。”

“啊,這倒不用。”我抓抓頭,腦門抵着個硬物才想起來本子還在手裏,遞給他說,“收好,別丢了。”

“嗯!”

他激動地揣進懷裏,拼命點頭。

我看話說的差不多了,準備跟他說拜拜,汝雨澤去前面行政樓取錢也不知取完了沒。

葉羅宇跟我揮了揮手,猶猶豫豫地看了我半天,忽然大聲問:“我能約你吃頓飯嗎?”

“好啊。”

“我、我是說,那個你、你幫我了的忙,我請頓飯報答一下。”他結結巴巴地說完才後知後覺地瞪大了眼睛,“你說好啊?”

“反正最近也沒什麽事,”我重複,“好啊。”

他翻開筆記本:“能留個手機號碼嗎?”

我看着他娟秀的字跡,再想想自己的鬼畫符,果斷掏出手機,說我打給你。

他紅着臉說:“我沒帶手機,你報吧,我背的下來。”

于是,我報了一串數字,看他歡天喜地地反複念叨着。

“哎,你……”

“什麽?”

“沒什麽,考試加油。”

我嘴巴打了個彎,到底沒好意思問他那封信裏寫的是什麽。

汝雨澤說他念的不是信上的內容,那也許葉羅宇寫的根本不是情書呢?不過我也不好意思細問,這事兒只能成為一個迷了。

汝雨澤回來的時候,正巧和剛離開的葉羅宇打了個照面。

他問我:“他找你?”

我說:“算是吧,我們約了明天一起吃飯,你下課別等我了。”

他說:“你們什麽時候有了吃飯的交情。”

“就剛剛,”我說,“你不在的那一小會兒,他其實蠻可愛的嘛。”

汝雨澤聞言微微眉頭深鎖,滿是懊悔。

我瞅瞅他:“怎麽了?”

他說:“我知道你是個笨蛋,沒想到是個大笨蛋。”

嘿,這話說的,損我損習慣了吧。

我往後一指,大吼道:“你怎麽回來了!”

汝雨澤扭頭,我一個魚躍跳他背上。

“大膽刁民,今日朕便罰你做一日馬夫。”

他抓住我勒在他脖子上的手:“別鬧,下來。”

“不下。”我雙腿夾住他的腰,誓死捍衛立場。

“不下來,我就把你丢地上了。”他說。

“你敢!”我橫眉冷對,轉念一想他搞不好真敢,于是趴在他耳邊小聲問:“你不會真敢吧?”

“我看我是對你太好了。”

他嘆氣,雙手穩穩地托住我的腿。

“放松一點,我快喘不過氣了。”

我就知道他嘴巴壞心軟,心裏竊笑,松了松胳膊,圈在他的肩上。

“重死了。”他側過頭抱怨。

“胡說,”我晃了晃腳,“我要是女的,你現在應該說我跟張紙片似的,然後在我嘴上啵一口。”

“你要是男的,我就說你重的跟泰山似的,然後……”

“然後什麽?”

他停下腳步,眼角的餘光望着我,嘴唇似有若無地蹭在我的臉頰上。

“然後摔死你。”

說着汝雨澤一松手,我猝不及防地跌坐在地上,屁股險些摔出八瓣來。

“哎喲,哎喲!”

他倒好,居高臨下地俯視我:“陛下保重龍體。”

我指着他,顫聲道:“刁民!總有刁民想害朕!”

他對我伸出一只手,五指修長有力,看得我氣不打一處來。

“起來吧。”

我氣呼呼地拍開他的手:“不起。”

他思忖片刻,收回手。

“那你繼續坐着吧。”

說完還真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眼看要到了下課的點,兩側的教學樓陸陸續續有學生走出來,我光輝形象不保,慌慌忙忙地站起身,追上汝雨澤的背影,揉着屁股龇牙咧嘴。

“肯定青了,怪你。”

“哦,要我幫你揉揉嗎?”

他幽幽斜眼過來,看得我渾身發毛,哪敢勞煩他。

回到寝室,我趴在床上養臀,越想越不對,抽出餐巾紙團成一團,砸向倚窗看書的汝雨澤。

“哎!”

“怎麽了?”

我托着下巴問他:“你果然是生氣了吧。”

他放下書走過來,拉着椅子坐下:“沒有。”

“我的直覺告訴我你在生氣。”我說。

“你的直覺。”他意義不明的一笑。

我擡起身:“你不要小瞧直男的直覺啊!”

“好吧,就當我生氣了。”

果然嘛,我瞧着他罩在陽光下的側臉,看起來溫溫和和的,生氣也不動怒色,憑着我對他的了解,才能看出定點喜怒哀樂。

“你到底在生什麽氣啊?”

“氣你笨。”

我瞪眼:“你這人,怎麽不領好意呢。”

他無奈地笑了笑,揉揉我的頭。

“對,因為我笨。”

我別扭地按住他的手,感覺他跟逗小狗一樣。

“反正我們是朋友,一起笨也沒什麽不好的。”

他輕輕重複我的話。

“嗯,沒什麽不好的。”

我被他的語氣酸的牙疼,吐吐舌頭說:“肉麻兮兮的。”

汝雨澤伸手往我袖口裏鑽:“我摸摸,起雞皮疙瘩了沒。”

他體溫偏低,我偏高,一接觸到沁涼的掌心,我就不自覺地打了個激靈。

他若無其事地捏了捏:“嗯,軟趴趴的,缺乏鍛煉。”

“誰說的,”我争辯,“這是軟肌肉。”

他聽了一笑,抽回手。

我老覺得他左臉寫着“不信”右臉寫着“不屑”,不服氣地一手扒住他的褲腰,一手去掀他的衣服。

“我不信,你不軟。”

“別鬧。”

他按住我的手要躲,我哪給他這個機會,飛撲過去,椅子不堪重負向後一倒,砰的一聲,我們兩個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汝雨澤被我墊在下面,我一屁股坐他腿上,用膝蓋壓住他的手腕,面上挂起淫笑。

“小妞,你今天不從也得從了。”

“別!”

他出聲制止的同時,我的手已經先一步動作,上下兩路全暴露在空氣中。

“哇——”

霎時間,我除了長大嘴巴,別無他想。

“确實不軟。”

不僅不軟,還硬的很。整齊的六塊腹肌和……一根擎天柱。

我咽了咽口水:“我是不是日子過得神魂颠倒了,現在其實是早晨?”

所以他才晨起了?

汝雨澤沉下臉,眼裏是我從未見過的森寒。

“你滿意了?”

我被他的目光紮得一痛,手跟觸電似的飛快松開,機械地從他身上爬下來,甚至狗腿地想幫他把衣服穿好。

“別碰我。”

他冷硬道,我委屈地縮回手。

都是男人嘛,有什麽了不起,我以前晨起時,他不是還想用手幫我解決。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心虛了,跟小媳婦兒似的跪在地上,偷瞄着看他面沉如水地把衣服整理好,憋了半天才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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