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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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蒼再一次看見莫仔的時候,已經不能從外貌分辨出青年原本的樣子。
莫仔渾身血污,蜷縮在地上,看見秦蒼,爬過去抱住了秦蒼的腿,哭喊道:“秦爺,秦爺,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秦蒼一腳抖開血葫蘆,居高臨下看着他,道:“還是不說嗎?”
莫仔趴在地上,渾身發抖,恐懼道:“我不能說……秦爺……說了死路一條呀……”
秦蒼冷笑:“不說你以為就有活路?”
莫仔很年輕,也很瘦弱,被打的鼻青臉腫,看着十分可憐。他掙紮着爬起來,蜷起身體跪在地上,對着秦蒼磕頭,“秦爺,可憐我家裏還有病重的老母親……我是真的需要錢……秦爺,你就可憐可憐我……放我一條生路吧。”
秦蒼走過去,用鞋尖挑起莫仔的臉,表情陰沉:“規矩就是規矩,破了一個口,就會爛一個洞。你不說可以,我敬你是條漢子,你母親病重我清楚,做大哥的也不會趕盡殺絕。命我給你留着,但是按規矩,留下右手,滾出b市。”
莫仔渾身一震,有人上來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提了起來,然後強行把他的一只手放在一塊石板上。
石板血跡斑斑,刺骨的寒。
莫仔看見有人拿出來一個斧頭,他掙紮起來,發出刺耳的嘶喊,兩條腿在地上亂蹬。他的手被人牢牢壓住,身體無法動彈,斧頭拖着地發出膽寒的聲響,那聲音撞擊着心底最後的防線,他渾身痙攣,喊出來的聲音都是變了調的。
“是杜爺……杜爺的貨……”
秦蒼眯了眯眼睛,把這個名字用牙齒碾磨了一遍:“杜斐!”
林峰走過去,覆在他耳邊低語:“怎麽弄?”
杜斐在道上也算有些名望,以前也是魅瑟的常客,平日裏都是互相捧着給面子。不過這些年做大了,難免有些嚣張,竟然在西區開了幾家規模不小的夜店,來秦爺地盤分一杯羹。
秦蒼讨厭杜斐,根源還在溫子熠那件事上,若非杜斐哄騙溫子熠吸□□,也不會有兩兄弟的争執。溫子骞就不會出事故,也不會落得一身傷殘。
可是,以杜斐目前的江湖地位,不抓着小辮子是不能随便收拾的。
他冷笑一聲,終歸是落在了我手上。“規矩不能壞,弄他!”
林峰又問:“莫仔怎麽辦?”
秦蒼道:“給些錢,讓他帶他媽媽趕緊離開b市,讓他別再出現在我眼前!”
莫仔被人拖了出去,秦蒼倚在窗口抽煙,林峰進來時,只見他雙眉緊鎖,面目在煙霧缭繞中模糊。
“小秦爺,杜斐現在勢力大了,剿了他的場子,我怕……”
秦蒼掐斷煙,往地上一丢,道:“幹,老子看他不順眼好多年,新帳舊賬一起算,必須給杜斐長記性。”
林峰見他态度堅決,道:“好,你怎麽說咱們怎麽做!”
……
溫子暄得知溫子骞住院的消息便匆忙趕到醫院。
溫子骞這段時間成了醫院常客,躺的全身骨頭疼,心情本不大好。溫子暄坐在床旁,悶葫蘆一樣哭喪着臉,讓他心情更加煩躁。
“我沒什麽?你回去吧。”溫子骞道。
溫子暄也不說話,低着頭悶聲搖了搖,取了一個蘋果削皮後,切了一半遞給溫子骞。
溫子骞左手輸液,只能用右手兩指去接。燒了三天,燒的他骨頭都酥了,咬了一口,蘋果便掉落在床上。
溫子暄幫他撿起來,遞給他時,看見他右手顫抖着,捏着蘋果随時都像會抖落。她擡頭看着溫子骞蒼白的臉,強忍多時的情緒再也壓不住,眼淚突然就奪眶而出,她低着頭,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對不起……對不起……”
她忍着哭聲,在喉頭化為嗚咽,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是反複說對不起。
溫子骞細細咀嚼,把蘋果吃完了,見她還沒止住哭,鐵石心腸也被這委屈的哭聲攪合的碎了。“哎……你怎麽還和小時候一樣,那麽愛哭……關你什麽事呢?你為什麽道歉?”
溫子暄含着淚擡起頭,悲凄道:“怎麽不管我的事,那是我媽……你是我哥……好好一個家……怎麽變成今天這個地步……”
溫子骞望着她,腦海裏突然出現她小時候,偷偷給她送吃的,一塊壓扁的糕點,他小心翼翼的一點一點品嘗,只覺得一顆心都被甜的充滿辛福。
“是呀……好好一個家……”
有時候他也想,我做錯了什麽?為什麽要去背負那些惡名。受傷初期,他覺得自己瘋了,祥林嫂似的抓着秦蒼說,抓着謝波說,抓着溫遠航說,抓着一切能抓住的人說:我沒有推他……我只是想警告他……讓他不要碰毒品……是他推的我……我只是想抓住扶手……錯抓成他的手……
可是,後來他明白,人都死了……這些所謂的真相……并不能改變什麽……
很多人不在乎真相是什麽,只在乎結局是什麽。
溫子熠的死化成詛咒,時刻折磨着他,他那麽多恨那麽多怨只能打掉牙混血吞。
溫子骞伸手抹去妹妹臉上淚痕,輕聲道:“子暄……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不是什麽都要說了清楚明白……你信我,自然不會懷疑我……你不信我,我說的再多對于你們都會覺得是在狡辯。走到今天,也是我不想也不願看到的,很多事情都很難回去了。”
“你能來看我,說明你心裏還當我是哥哥。在我心中,你是我最重要的妹妹,這一點不會變。可是,我并不欠你媽什麽?請你把我的話帶回去告訴潘姨,我不虧欠潘家,反之是潘家虧欠于我。你看看我如今這模樣……我還未找她讨債,她卻一而再再而三來刁難我……”
溫子暄那時還小,她并不了解什麽是真相。爸爸說的話,和媽媽所的話截然不同。她只知道,她的媽媽會情緒失控,會打她罵她,她每天都在思考,怎麽樣能逃脫讓她抑郁的家,逃離潘琴整日撕心裂肺的咒罵:“溫子骞害死了你哥哥,他不得好死!他是殺人兇手,殺人償命,他一天不死,我一天不能瞑目。”
她成了潘琴的出氣筒,有一次潘琴抑郁症犯了,一邊打她一邊哭喊:“為什麽死掉的是我兒子……誰的可以死……為什麽偏偏是我兒子……”
那一刻她覺得,她也是“誰都可以死”裏面,那個“誰”的一員。
在她少年成長的時光,她就在一種極度壓抑的環境下長大,被潘琴念得久了,她多少對大哥也會心生怨恨。
爺爺為什麽要帶你回家……你為什麽要來……如果一直呆在外面……不曾回來該有多好……
可是命運,誰也無法預測,誰也抗拒不了。
溫子骞看她臉色發白,知道她心裏難受,可是有些話必須說開,他和潘琴的較量才剛剛開始,子暄逃脫不了如此尴尬的處境。
“子暄,你要清楚,我不會一直忍下去的,再有下次,潘家就從溫氏滾出去吧。”他看溫子暄咬着下唇,語氣緩了緩道:“但是……請記住……無論怎樣,你是我最親的妹妹,這一點不會改變,今後你遇到什麽事情,我都是你有力的靠山,你懂嗎。”
溫子暄心裏百感交集,道:“我懂……哥,你給我點時間,我勸勸我媽,我們好歹還是一家人,我不想看見你們兩個互相傷害。”
溫子骞拍拍她的手道:“如果她不來招惹我,我也不會為難她。”
溫子骞還有些低燒,情緒波動有些大,此刻平心靜氣下來,只覺得渾身陷入困意。
溫子暄見他精神委頓,起身道:“哥,你休息,我先走了。”
溫子骞點了點頭,閉上雙眼。
溫子暄走到門口,輕輕掩上門,擡頭時看見秦蒼抱着胳膊,靠牆而立,也不知來了多久了。
“秦哥……”她與他對視時,只覺得秦蒼的目光特別的銳利,刀片一樣刮的她心裏生疼。
“秦哥……我媽……”她想解釋一下,解釋他媽媽因為當年刺激一直不能走出喪子之痛。
很明顯,秦蒼并不願聽任何解釋。他居高臨下,用一種難得嚴肅且陌生的表情看着她,冷漠道:“讓你家的人離子骞遠點,再有下次,別怪我對她不客氣。”
溫子暄擡頭望着他,懇求道:“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
秦蒼表情冷漠,搖了搖頭:“誰的面子都不給!只要敢傷害子骞,就別怪我拿她開刀。”
他說完推門而入,掩上了門。
溫子暄只覺得寒冷刺骨,兩邊都是無形的牆,她被夾在中間,又該向誰訴苦。她被瘋狂時期的母親打罵,父親的股份一絲一毫都沒留給她,他的哥哥與他的母親站在對立面,就連秦蒼也将她當做了發氣筒。
她也有委屈,也有不甘,可是誰會在乎她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