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燈會
孟懷曦深吸口氣。
這個人真的很奇怪,好像有魔力一樣,能把人心頭積蓄的郁氣一掃而淨。
她彎着眉,難得沒去考量意圖立場:“去,戚少俠盛情相邀,我怎麽能拒絕。”
戚昀足下一點,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正正落在她身前。
他們倆離得很近,近到孟懷曦能清晰感受到戚昀溫熱的呼吸,甚至只要微微擡起頭就能撞上他線條分明的下颌骨。
這顯然遠遠超過她心中的安全距離。
但戚昀很快退了一步。
垂下的枝葉晃了晃。
孟懷曦嗅到淺淡的花香混合着草木的氣息,還有柔軟的花瓣掃過她的臉頰。
戚昀咳了聲,神色無辜:“抱歉,一時沒收住。”
“……”
孟懷曦狐疑地掃了他一眼。
戚昀伸手拂開花枝,掐下一朵粉白順勢簪在她鬓邊。他的目光在泛着粉意的耳垂邊流連,收回手時又一派正經端方。
戚昀揚眉,補充道:“賠禮。”
他這動作太過坦然。
孟懷曦楞然間拂過鬓邊:“借花獻佛?”
她手指在花瓣間一點,打趣道:“你這哪是賠禮,分明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她眼底倒映着星子,是他平生所見最亮的一顆。
戚昀喉骨滾動,低笑:“女菩薩大人大量,想必不會同我計較。”
“你這話就不對了。諸天佛陀高高在上,其實都特別小氣。”孟懷曦搖着頭,柳眉微微蹙起:“反而是俗性未脫的,才有幾分可共情的慈悲。”
“兩廂計較下,我這個野路子菩薩真算是最大方的。”
她說着說着又笑了,煞有其事點頭:“還好叫你遇見了我。”
戚昀擡手壓在她的發間揉了揉:“嗯,我運氣真好。”
戚昀喉嚨底壓着小心翼翼的嘆息。
怎麽能不好呢,這尊想供在手掌心的菩薩,是他所有不幸過去裏唯一的幸運。
孟懷曦卻半點沒察覺,只在他肩上一拍,指揮道:“還不快帶最大方的女菩薩看燈去。”
戚昀眼裏有淺淡的笑意。
他是最樂意陪着她鬧的,于是抱拳道:“遵命。”
因為下雨的緣故,街上出游的人比平常少了許多。
南市中的燈會是上京春季特有的産物,會從元日一直持續到入夏之前,是以老板們往來吆喝着,瞧上去依舊熱鬧。
頭腦活泛的商戶們會專挑這個時機,或支起小攤吸引來游玩的客人,或挎着籃子沿街兜售。
是皇城腳下獨一份的人間煙火。
戚昀的手掌虛虛護在她的腰後,隔開往來人潮。
風拂過長街。
孟懷曦薄薄的春衫衣擺被風微微揚起,和他玄黑的衣袖糾纏在一起。
任誰看都瞧得出異樣親密。
但孟懷曦沒有察覺。
南市變了很多,又基本沒有變化。
熟悉中又有些陌生,孟懷曦異常新奇,伸着腦袋左右張望,目光在各式小攤上流連。
他們衣着不凡,明顯是大戶人家裏的公子小姐。這樣子的貴人是最好做生意的,出手闊綽又不會計較是否得用。
賣花燈的小攤老板率先出聲。
“公子,給姑娘買個燈吧。”
攤主笑得和善,提出一只通體雪白的燈,又說:“這兔兒燈是我們這賣得最好的,上京城裏的姑娘們都喜歡。”
參加等會怎麽能沒有燈呢,他倆停下腳步。
孟懷曦略過最實銷的兔兒燈,挑揀出一盞精致小巧的蓮花燈。戚昀站在一邊,目光掠過各式栩栩如生的花燈,又提來另一盞。
是一尾紅白相見的大鯉魚。
肥肥的肚裏燃着微黃的燈,通體只用正紅的配色,甚至由于制作者手藝不到家,這紅還一點都不勻稱。
這只燈和其他一衆精致小巧的燈比起來,顯得格外粗制濫造。
孟懷曦卻感受到撲面而來的熟悉,這只造型奇特的魚,出奇地像幾千年後年畫娃娃懷裏抱着的大肥錦鯉。
醜萌醜萌的。
孟懷曦感覺很新奇,戚昀提起燈方便她瞧。
孟懷曦伸手點了點,高高翹起的魚尾上機括滑落,立刻如同走馬燈一樣動起來。
錦鯉的嘴一張一合,跟小魚吐泡泡似的。
她瞬間被逗樂了。
戚昀一手提着燈,一手握着銀兩,問道:“店家,這兩個怎麽賣?”
“慚愧,這是我家小兒糊的燈,非要鬧着讓我拿來賣。”攤主撓撓頭,頗不好意思:“小孩子家哪懂什麽制燈。蓮花燈五錢一個,至于另一個……要的話就當個添頭送給你們。”
孟懷曦一樂,真是個有想法的小夥子。
孟懷曦感慨:“小小年紀就能做得這麽靈巧,令公子将來必定成就不凡。”
哪個父親不喜歡旁人誇自己孩子的。攤主嘴咧得更開了,叨叨念着:“借您吉言,借您吉言。”
戚昀将銀子遞給店家,把手裏的錦鯉燈遞給孟懷曦。
孟懷曦有來有往,把手裏精巧的蓮花也遞給他。
醜萌的錦鯉哪有蓮花好看呢,這絕對不是她有私心。
她彎起眼,拉着戚昀往前面走。
花燈提在手裏晃悠着,而孟懷曦鬓邊的花因着一陣折騰不如先前嬌豔。
反倒是她不勝其累,瑩白如玉的臉頰上,微微飛紅。
人比花嬌。
長街熙熙攘攘,戚昀眼底卻只有燈海中的一個人。
月亮重新從雲層裏探出頭來,皎潔的月光鋪滿街巷。
越到深夜,售賣小吃的攤子前越火熱。
貪嘴愛吃或許是女兒家的通病。
孟懷曦當然也不例外。
且她愛吃又挑嘴,經年累月下來有老饕們特有的毒辣眼光。
孟懷曦指着旁邊小攤上琳琅滿目的糖葫蘆,客觀評價道:“攤上的糖葫蘆最為一般,山楂都是澀的。”
長街對面,灰白頭發的老人正扛着稻草靶子過路,上面串着各式裹着晶瑩糖衣的冰糖葫蘆。
一衆小童繞着他走,叽叽喳喳互相交換口味。
生意好極了。
戚昀熟練地遞上銅板買下最後兩串。
一串遞給孟懷曦,一串握在手裏。
“像這種沿街兜售的最好。”戚昀接着說:“糖衣裹得正好,山楂果子也新鮮。”
她一口咬下半個山楂,糖衣融化在口中。
孟懷曦眉眼彎彎:“還真是口味投契最好。比如阿貍,她就老和我争,”她晃了晃手中咬了半顆的糖葫蘆串,“非說這太膩。”
戚昀眉心幾不可見地皺了下,意有所指:“既不相投,就不必約着同游。”
“交朋友呢,講究一個和而不用。”孟懷曦笑他:“戚少俠,你這就很幼稚。”
戚昀皺着眉:“便是朋友相交,也講究投契相合與否。”
或許是占有欲作祟,他心裏隐隐約約覺得煩躁。
孟懷曦一愣,下意識彎眉哄道:“元狩年裏的燈會,我只同你一個人看。”
“這是三娘自己說的。”戚昀聲音不高。
“對,是我說的。”
孟懷曦偏了下頭,眼波盈盈。
“要記住今天這個燈,是元狩年三月三日孟懷曦獨獨應你戚昀戚少俠的約。”她揚起手掌,鄭重道:“擊掌為誓。”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箱設錯了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