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玩笑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孟懷曦念着:“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戚昀垂眼:“句是好句,卻未免有失偏頗。”

是,很地圖炮。

但其實有幾分道理的,和聰明人相交太累。就好比她自己,走一步想三步,遍地是你來我往塑料情。

孟懷曦笑了一下,“我說着玩呢。”又道:“要說真的,我也真的不想嫁。”

戚昀嗯一聲,好像有幾分失落。

孟懷曦随意一擺手,玩笑似的道:“一則我腹中沒半點文墨,實在沒那個本事奪魁;二來高門大戶最是規矩緊,我生性憊懶,守不住晨昏定省那一套規矩。比起高門媳,毋寧做個農家婦。”

戚昀不緊不慢跟在她身邊,頗有餘力将攔路的枝條枯葉拂開。

其實也并非所有高門大戶都規矩森嚴,不近人情。

比如他這門戶,便沒有規矩。

孟懷曦見他沒說話,想了想又道:“再者說,也并非一定要嫁人。或許可以開個小店做營生,高興時就便宜幾成,跟客人戲說天下。不樂意便閉門歇業,邀好友游山玩水去。可不得比拘在四方小院裏自在多了?”

是她能說出的話,戚昀輕嘆。

他最後什麽也沒說,只笑道:“若是個個東家都如三娘一般,怕是得早早關門歇業。”

他這就很委婉。

有這樣任性的東家,不倒閉便是有諸天神佛相攜照拂。

“是這樣沒錯。”孟懷曦笑了好一陣,咳兩聲:“要是不幸家道中落,我便去做西席先生,憑手藝吃飯,便不去禍害人家商市。”

孟懷曦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她雖混不吝了些,但好歹是從宮裏出來的。去教姑娘們禮儀,應當不至于誤人子弟吧?

戚昀理所當然道:“有我在,三娘何至于為生計發愁。”

孟懷曦目光嚴肅看着他,末了實在沒繃住,捧腹直樂:“這廂先謝過少俠仗義相助?”

戚昀伸手在她發間揉了揉,幾不可聞嘆一聲。

何來仗義相助?這世上所有無由來的關切照拂,都有相應的價碼。便是他,亦有所求。

待戚昀回到席上詩會才正式開始,今次将前頭一通繁文缛節都省了。

便聽鹿門居士直接宣布:

“今日詩題乃是‘春水’,大家随意發揮,待一刻鐘後回到此地,自有侍從前來收取詩箋。”

沒有人在前頭叨叨詩賦之道,孟懷曦竟還有幾分不習慣。

日光漸漸有了溫度,沒有夏日的炙烤感,是屬于春天的柔和暖意。

戚昀端坐在長亭中,雙掌擱在膝頭,阗黑的眼底曾有荒漠冰川,卻全換作柔情百轉。

遠遠向亭外望去。

孟懷曦擡眼,正好同他遙遙交換過目光。

她彎了彎唇,分明嘴裏什麽果脯都沒有,卻隐隐品出了微末的甜味。就好像……有一種在老師眼皮子底下傳紙條的快感?

“……”

恕她詞彙匮乏,這個形容其實很有問題。

先前亭中發生吵嘴的兩派人站得很近,只是仍分隔出些許間距。

楚河漢界似的。

在場俱是家中嬌養多年的天之嬌女,說到底,誰也不服誰。

長孫瑜身邊圍着不少人,衆星捧月一般。她卻只閑閑盯着手上新做的蔻丹,并不發話。

方家小姐方芸先站出來,像是打圓場一般,揚聲道:“便是以春水為題,咱們不如往溪澗那頭去,景致好且有亭臺小樓,也好方便作詩。”

來了。

孟懷曦掃了一眼,這位方姑娘面上溫柔和善,看不出有什麽歪心思。

她在長孫瑜的計劃裏又扮演什麽角色呢?是知曉內情的幫兇,還是純粹的傳話筒?

方芸抛下這個臺階,也有許多門第不高的順勢下坡。

便有人附和道:“确是個好地。”

“方姑娘說的不錯,這地方僻靜得緊,大家一起便也有個照應。”

就是因為僻靜,才好下手做些陰私事?

孟懷曦拉着孟珍珠的手,目光寸寸發寒。

柳亦舒想了下,道:“咱們也去?占上個好位置。”

孟懷曦搖搖頭:“別跟她們去。”

孟珍珠顯然察覺到幾分不尋常,擔憂問道:“三姐姐,可是……”出了什麽事?

孟珍珠話還未問完,卻聽方芸話鋒一轉,直直指向她們幾人。

方芸看上去語氣和善:“蘇姑娘柳姑娘,還有這位孟姑娘,可也一道?”

柳亦舒愣了下,低聲問:“怎麽了?”

蘇明月:“來者不善。”

長孫瑜素來和她不合,這位長伴在長孫瑜身邊的尚書小姐也從未有過好臉色。這次溫柔相邀,就好比黃鼠狼給雞拜年。

左右不安好心。

孟懷曦壓低聲道:“此事說來話長,但切忌離什麽欄杆、溪水遠一點。”

長孫瑜這計劃瞧着環環相扣,只可惜被她早早知道了消息。

那處溪澗孟懷曦也去過,因緊靠山上的玉醴泉,山谷間有一處小瀑布。靠近湖中心的亭臺只有一座,想留心避過也不難。

沒有人接話。

方芸笑容有幾分凝滞,又喚:“蘇姑娘,柳姑娘?”

顯然,孟懷曦根本沒被她放在眼裏。

長孫瑜卻不肯善罷甘休:“咱們蘇大姑娘可是京中鼎鼎大名的詩才也會不敢來?哦,便是嫌棄我等不入流,不願與咱們姐妹為伍了。”

她這意思便是蘇明月自命清高,誰也瞧不上眼。

好生替蘇明月拉了一波仇恨。

跟蘇明月幾人站得近的姑娘們,明顯面上有幾分難看。

柳亦舒張口,直想罵一句放你娘的狗屁。

蘇明月拉住她,淡聲道:“長孫姑娘何出此言,只不過是我有些體乏,不想動彈罷了。”她對上長孫瑜的眼睛,聲音鎮定有力:“與旁人無關。”

長孫瑜揚唇輕哂,目光輕蔑,好似這蘇明月只不過是小小蝼蟻不值一提。

方芸順勢接茬,軟和道:“前面便有亭臺石凳,可不比此處好歇息?”

柳亦舒氣得不行,卻因着不知道前因後果,一頭霧水插不上話。

孟懷曦話裏意有所指:“去,便是長孫姑娘盛情相邀,我等如何能拒絕?”

非要把疑點遞到手裏,不接豈不是浪費人家一片心意。

做東的是她長孫瑜,非要邀着一大夥人同去的也是長孫瑜一派的人。便真出了什麽事,各家大人還能不明白其中貓膩?

長孫瑜冷哼:“你算什麽東西……”

值得我盛情相邀。

她這話還沒說完,便被身邊的方芸制止。

方芸微微搖了搖頭,低聲:“不可。”

長孫瑜輕嗤一聲,揚手不耐道:“還等什麽,請吧。”

柳亦舒看看這個又瞧瞧那個,顯然不知如何是好。

“聽她們的,去也不是不可。”

孟懷曦這話像一顆定心針。

三人只靜靜聽着。

孟懷曦一呵:“上趕着送人頭,也不能浪費好意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

七夕快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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