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好。”
明環從方才的狀況中回了神,焦急探尋的目光卻落在前方晨光苑的方向。
寧谌的方向。
“姑娘整晚都蹙着眉,是我淩王府的宴會很無趣嗎?”
明環一怔,絲毫沒有想到他會突然這樣問話。
淩王府的大門口,她一個人站在那,直到最後一家府邸的馬車離去,她依舊沒有見到寧谌,那位清高孤僻的巡防司大統領,如同之前一般,依舊沒有前來。
“姑娘家住哪?我派人送你回去啊。”
明環回眸,高階上的那人一襲墨蘭錦繡刺雲錦袍,月白之冠,華如明月,貴似美玉,正眉目含笑地看着自己。
“不用了,謝謝。”
她知道他是誰;
可,他大概并不知道她是誰,否則應該不會屑于送她這樣的人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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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樣?見到寧大統領了嗎?”
徐念在拐角處等她,見她垂頭喪氣,便不再多問,只安慰道,“沒事,以後會有機會的。”
明環悵笑,“難為你費勁心思幫我拿到請柬,看來,一切已成定局。”
“你聽我說,我現在有一條路,可以結識寧大統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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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環本是黯淡的目光突然一亮,“什麽?需要我怎麽做?!”
“聽聞寧大統領的公子主動請纓前去瓊州,我想趁此機會與他相識,這樣一來,應該很快能見到寧大統領了。”徐念解釋道。
“不行。”明環斬釘截鐵,“瓊州兵制混亂,又偏遠窮苦,你不能去。”
“明環你聽我說,這是唯一的法子了。”
“你已經幫我太多了,我不能”
“放心沒事的,若能結識寧谌的公子,對我的仕途也有好處,我這麽做也不光為了你。”徐念笑道。
“可是”
“沒有可是。”徐念頓了頓,有些驀然,“希望我從瓊州回來後,你能徹底忘記那個人,那個……叫你臨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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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徐念想錯了,也太高估她了。
那日看着大夫人帶着自己母親的發釵特意來炫耀之時,她便知道,她不能等了。
“明環,你,你,你放肆!你放開,你放開我!”
大夫人被她扣着脖子滿臉通紅,聲嘶力竭,而周圍的人顯然也被她吓到,也沒人敢上去。
“為什麽你有我母親的發釵?這是她的貼身發釵,怎麽會在你這!說啊!”
“一個,一個快要死的人,要這發釵有,又何用!”
她明白了。
大夫人的女婿,那位護衛一定在牢裏對她母親做了什麽,她不能等了,她絕不能眼睜睜看着母親去死!
“流佩,你說,我好看嗎?”
“小姐說什麽?”
明環望着銅鏡,擡手撫摸自己的臉頰,“你說,我好看嗎?”
流佩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好看!小姐的美是旁人都比不了的!”
她家小姐是真好看。流佩一直都這麽認為。
明環的好看并不是那種驚為天人的絕美,但一定是能讓人過目不忘的。
她以前一直找不出詞來形容明環的美,不過現在跟在她身邊耳濡目染得多了,自然也學了些文人墨客的皮毛。
那是一種氣質,一種由內至外,從骨子裏散發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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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的晨光總是更加燦爛活潑些。
只是這四周環山,依山傍水,倒是少了些耀眼刺目,多了些飄逸輕靈。
晨曦讓稀稀疏疏地從樹蔭下灑落至她那張碧瓷般的容顏,随着夏風跳躍而起舞,她的一眉一眼,一蹙一笑便好似一斑斑舞動的光耀一般,明媚而安靜,妍麗而美好。
“都打聽清楚了?”
“小姐放心,我和五小姐分別往兩路打聽,都得到了同樣的答案,淩王殿下今日入曲山狩獵,定會經過這碧溪長亭。”
“恩。”
為什麽一定要找寧谌?
為什麽一定要找巡防司?
為什麽不能找比他們更厲害的人物?
明環今日難得化了一個不那麽顯眼的妝容,穿的是一襲淺藍水秀的琉璃長裙,漆黑長發只是十分簡單地盤成了流雲髻,卻還是顯得雍容沉靜,清麗絕倫。
“小姐的妝應該更加濃豔一點才好,否則怎麽吸引淩王殿下?而且這琉璃長裙也太素了些,該穿得隆重些才是。”
明環笑,“你以為淩王是何許人等?他見過的女子便如何天上繁星,數不勝數,若是過于隆重,便會顯得太過刻意,一旦讓他覺得你是懷有目的,那接下來的事便不好辦了。濃豔或是淡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在碧溪長亭這片景致下,讓他對我有好感。否則過了今日便沒有這般大好的時機了。”
“小姐!小姐!”
流佩餘光看着從遠處經過的翩翩公子,趕緊地扯了扯她的衣角驚喜提醒道。
明環微睜美目,凝眉遠望,以一種最為合适的角度側對着遠處的那抹人影。
他的目光似乎注視了她很久。
久到連她自己都懷疑,他是不是看出了些什麽。
“真是不曾想到這荒郊野嶺,竟還能窺見這般絕色美人。”
他信步闌珊,淺笑琉璃。
一襲金邊細紋的墨蘭錦繡長袍,将整個人都烘托的修長貴儀;腰間則是彰顯身份的玄金翡翠腰帶,清雅高貴,雍容絕姿,卻帶着一絲從骨子裏透露出來的恣意灑脫。
眼前之人華如明月,貴似壁玉,正眉目含笑地看着自己。
“又見面了,明小姐。”
明環詫異于他竟記得自己,倒是有幾分奇怪,只是面色不改,朝他微微颔首,“殿下萬安。”。
說完便收回目光,繼續眺望,不再看他。
他不氣不惱,依舊十分有耐心地笑着,“明小姐似乎不願見到本王?”
“不敢。”
見她目光專注,蕭铮忍不住走近,順着她的視線看去,“你在看什麽?”
明環朝半空遠處随意一指,“一只貓頭鷹。”
“貓頭鷹?”
“嗯,貓頭鷹。”
“這大白天哪有什麽貓頭鷹。”葉英低碎,“我怎麽沒看見。”
明環揚眉,“方才還在,如今被你們兩吓跑了。”
蕭铮朗然大笑,“那還真是抱歉了。”
“小姐,該回去了。”
明環點頭,轉身朝他行禮,“告辭。”
流佩扶着她,朝山下方向走去。
“不要回頭。”
明環提醒她。
“小姐不會料錯了吧?這淩王殿下真會”
“明小姐留步。”
流佩的話還未說完,身後便傳來了蕭铮的聲音。
“小姐,小姐,淩王殿下在叫你。”
流佩激動地握着她的手,“真的在叫你!”
明環對她做了個噓的手勢,停下腳步,但并不轉身應他。
“今日擾了明小姐的貓頭鷹,确是允照之過,明日賠你一只如何?”
身後的聲音清潤明蕩,仿若玉叩石壁,天外雅弦。
“小姐,小姐,”流佩急得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姐,淩王殿下在跟你說話呢!”
“走吧。”
明環并未回答,只是繼續往山下的方向走去。
“明日辰時,我在這裏等你啊。”
身後的聲音還在繼續。
“小姐,小姐啊!你沒聽到方才淩王殿下在叫您嗎?你怎麽不回應人家啊!”
明環并無半分喜色,“為何要回應?他不過只是一時之興,若我應了他,明日便一定要過來,不來便是僭越,那時我便就沒了選擇。可他不一樣,他是堂堂淩王,即便是他提出,他也完全可以選擇來或不來。一場不對等的約定,可不是個好兆頭。再者……”
“再者什麽?”
“再者,今日我不應他,只不過是将主動權握在了自己手裏,日後相見,也不至于落了下風。”
流佩摸不着頭腦,“小姐到底在說什麽呀!我怎麽聽不懂……”
明環笑了笑,也沒有再解釋什麽。
只是第二天,明環還是去了。
卻并未現身。
她躲在那些矮綠草之後,看着他從辰時站到午時,又從午時到申時,直到天幕微垂,暮色漸濃,他仍舊守在那裏。
“小姐怎麽才回來?”
“怎麽了?”
流佩喜滋滋地将一封信拿了出來,“就在剛剛,淩王府派人送了封信給小姐!”
明環拆開信,便聞到了一股奇特的清香,不禁感嘆,“竟是烏金墨。”
那信上的字體飄逸隽永,雅致清然,卻又不失鋒勇勁道,隐約有自成一派之勢。
“白日風開露井桃,碧溪山畔月輪高;
柳絮櫻飛踏花來,亭外清寒無錦袍。
獨鐘幽幽澗邊草,且有黃鹂深樹鳥。
春潮帶雨晚來急,野策無人意自妖。”
明環微微一笑,繼續看。
“明日辰時,盼至。蕭铮親筆。”
“小姐,淩王殿下既然明日還要約你,為何前面寫了這麽大段文绉绉的詩啊,這詩是什麽意思?我怎麽看不懂呢!”
明環看着他這詩,挨了餓,淋了雨,受了涼,還能賞月摘柳,弄鳥品花,策馬野外,倒還真是個豁達的人。
她将信收了起來,笑了笑,“看來事情比我想的要容易些。”
只是一連三日,一連三信,她依舊沒有現身,同樣只是站在青草叢之後,看他從白天等到黑夜。
而在第四日,她的母親被放了出來,一如她意料之中。
除了有些咳嗽,其他還算好,看來徐念的藥是真的送到了母親的手裏。
“小姐,流佩還是想不通,淩王殿下為何這麽快就将夫人從巡防司救了出來,你跟他只有一面之緣,夫人之事都沒跟他提過呢!”
明環便幫床上之人擦拭身子,邊道,“我一連三日不應約,他心中定會起疑,母親這樁事,只要随便一查,就能知道是怎麽回事,他既對我有興趣,自然不會放過這等示好的機會,他是堂堂淩王,我們的千難萬難之事在他眼中不過只是舉手之勞,何樂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