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星期之後，一楠沒有出國，倒是方勇進一個人去了巴黎。

呂凡畫了一個星期的花兒。開始的時候還只是胡亂的塗着顏色，後來經過關太指點，漸漸的有了花形，也有了花的神采。這樣的變化讓呂凡更加喜歡畫畫，畫開心了就會像孩子一樣的蹦蹦跳跳，等再拿起畫筆的時候才會安靜下來。

關太發現呂凡對美術有極好的感覺，這或許源于她以前的職業積累，但對失憶後的呂凡來說，更多的靈感還是來自直覺，她的腦子永遠比手快得多。關太想如果呂凡從小就受到良好的繪畫教育和培養，那麽現在的呂凡一定會是一個出色的畫家。

只要走進畫室，呂凡自然就會安靜下來。關太在一旁作畫，她也不會去打擾，有時甚至看到關太畫什麽，她便也跟着畫什麽。總之沒有八分的相似，也有七分的樣子。關太每每欣賞呂凡的畫時往往比看自己的作品還要高興。

日子本來無波無漾地過着，但就在這個周日的下午，呂凡的世界又激起了新的漣漪。

一楠在公司加班，剛剛打電話說會盡量早些回來接她回家，做晚飯給她吃。劉嫂去超市采購新鮮蔬果去了，關太午睡還沒有起。

呂凡一個人坐在門前的臺階上發呆。開始她還仰頭看着天，後來覺得自己在天空中迷失了，漸漸的，她發現眼前一片空白，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誰？自己從哪裏來？自己坐在這裏幹什麽？呂凡——突然找不着自己了。

于是，越想越害怕，越想越不敢再想下去，腦子裏好像有千軍萬馬在奔跑，而且追得好急，吵得好大聲，像要把她整個人都吞沒一樣。“啊！”呂凡抱着頭，然後低頭狠狠地咬住自己的手臂，不讓自己再喊出聲來。

“為什麽？為什麽沒有人，你們都到哪裏去了？”呂凡想要大喊，但傳出來的聲音卻是嗚咽。她全身無力，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緊緊地抓着自己胸前的衣襟，窒息的快要喘不過氣來。

就在呂凡快要崩潰的時候，眼前突然出現一道亮光，如同烏雲中的一道閃電，然後她看到好多小天使飛了過來，她們在沖她微笑，驅走了眼前的黑暗和恐懼，她仿佛一下子活了過來，重新看到了眼前的一切。

大門口停了一輛黑色商務車，車裏走出來一個瘦高的男人。小天使們忽然不再理她，轉身向那人飛了過去，她的眼前又仿若陷入黑暗。

“不要走，不要離開我！不要走，不要離開我！不要走……”呂凡使出全身的力氣站起身，向前撲去，她要緊緊抓住小天使，讓她們永遠不要離開她。下一秒，她便撲進了一個結實的懷抱，讓她感覺踏實又安穩。呂凡就這樣緊緊地抱着她腦子裏的小天使們，一刻也不想松開。

“什麽情況？”瘦高的男人立在原地一頭霧水，“大白天也有人夢游？還夢游到了自己家門口。”

男人暗自嘆了口氣，然後低頭去看胸前緊緊抓住自己不放的人，擰緊的眉頭像是經歷了一場無法承受的恐懼，緊閉的雙眼斂不住心裏的不安，卷翹的睫毛上淚珠分明，顫抖的雙唇似乎還在呢喃細語，只不過聽不清楚她在說些什麽。猶豫了一下，本欲試着推開她，但擡起的雙手卻始終沒有落下，直到聽不到她的抽泣，仿佛她在他懷裏平息後睡着了一樣，他才暗自松了口氣。

直到男人上衣口袋裏的手機震動響起，呂凡才被驚醒，猛然地向後退去。

“你是誰，你怎麽會在這裏？”呂凡擡起頭，微微皺眉看着男人問道。

男人這會兒才徹底看清楚呂凡的容貌，清純、可人，一個漂亮的女孩子。“我先接個電話。”說着，接通了響了很久的手機。

呂凡仰着頭像看花兒一樣地站在原地認認真真地打量着男人。“皮膚黑黑的，額頭寬寬的，眼睛不大不小的，嘴巴……啊？這不就是一楠說的醜一點，黑一點的好男人嗎？”原來這麽容易就找到了，呂凡在心底裏嘿嘿地偷笑。

“原來你在這裏啊？”呂凡自顧自地說着卻被男人聽到了。

其實男人真的不醜，只是五官不奪人眼球而已，他實在是被呂凡的這番內心評價給冤枉了。

男人挂斷電話，對呂凡說的話摸不着邊際。“我不記得我們以前認識。”

“沒關系的，只要我認識你就好了！”你是小天使帶給我的禮物，呂凡又在心裏偷笑。剛才的一切恐懼早已了無蹤影。

男人越聽越不明白，更不知自己要怎麽答話。就在這時，劉嫂拎了一籃子蔬果回來了。

“啊，晨曦回來啦？你都好久沒回來了，關太很是惦記。”劉嫂眉開眼笑的跟男人打招呼。

“月初去瑞士了，剛回來沒幾天。”關晨曦淡笑着回道。

“呂凡，這是關太的孫子。”劉嫂拉過一旁傻笑的呂凡，“晨曦，這是呂凡，是關太最近認識的小朋友。”

“小朋友？嗯，看起來的确很小。”關晨曦向呂凡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後和她們一起進了屋子。“劉嫂，幫我煮杯咖啡。”說完便上樓去了。

“怎麽不理人家？”呂凡望着關晨曦的背影有些失望。“劉嫂，我是不是很讓人讨厭啊？”

“哪有？晨曦本來就不太愛講話，所以才沒有你可愛！”劉嫂笑着打趣道。

“是誰惹我們呂凡不高興啦？”關太午睡有時會選在樓下的陽光書房，今日正是在此，睡醒後出來，剛好聽到劉嫂和呂凡的對話。

“關太，晨曦回來了。”劉嫂正準備去廚房煮咖啡。

“我聽到他的腳步聲了，這關家的孫子越來越不像話，不回來也沒個電話，回來也不聲不響的。”關太嗔怪道。“劉嫂，上樓把他給我叫下來！”

“是，關太。您先喝口茶。”關太每天午睡起來必先喝杯綠茶，劉嫂放下茶杯後，立刻上樓叫人去了。

“呂凡，怎麽不開心啊？”關太見呂凡有些神情恍惚的樣子。

“關太，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多餘的，誰都不需要我，我只會給別人帶來麻煩，只是別人的累贅……”

“傻孩子！世界上的每一個生命都是有意義的，有時候甚至連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當你感覺不到自己有多重要的時候，你就數數身邊你愛的人，你愛的人越多也就證明你的生命越有價值，因為他們都是你的財富！”

“真的嗎？”呂凡一下子轉憂為喜，然後彎起手指數道：“我愛一楠，愛關太，愛劉嫂，還愛……剛才的那個人。”只不過後來她說得很小聲，關太沒有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