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現在，我已經可以一個人去坐地鐵，一個人去超市，一個人上下班了！盡管我知道剛開始的時候一楠不放心地在後面悄悄跟着我……
工作上，我可以幫得上陳陽的忙了。我知道該如何去接聽電話，如何去做記錄，如何簡單地操作電腦。幸好，失憶沒有讓我忘記漢字。
晨曦很忙，好像總有做不完的事。雖然偶爾陳陽也會帶上我跟晨曦一起出去談生意，但他卻很少有時間和我說話。盡管這樣，我卻很滿足，我希望自己能夠永遠做他影子的尾巴，一輩子跟在他的身後……
上次來家裏找一楠的那個方勇進快遞過來個大毛毛熊給我，說是為上次占了我的沙發而表達的歉意。嘿嘿……其實我知道他是怕下次再來我不給他開門。
關太最近身體不大好，可能是因為天氣漸漸冷了的關系。但她依然堅持每天出去散步，周六、日指導我在畫室畫畫。
身邊的每個人都對我那麽的好，我想即使我永遠無法恢複記憶，現在的日子也足夠我去珍惜。
……失憶98天。（時間是我數一楠在臺歷上的圈圈知道的）”
——呂凡日記。
周六，關太陪呂凡在畫室裏呆了一個上午。午飯後，呂凡扶關太回房間休息，可關太沒有睡意，要呂凡坐下來陪她說說話。
“人老了，感覺越來越沒精神了。”關太第一次說出這樣傷感的話來。
“哪有？您是上午陪我太累了！”呂凡給關太身上蓋了條薄的毯子。
“有時覺得人生真是一個奇跡，仿佛才一眨眼的功夫，幾十年就過去了，現在回憶起小時候的事情就像是在看上半輩子的電影。”
“您還記得小時候的事情？”呂凡想關太的記憶力真好，會記得好久以前的事情。
“當然，我小時候住的那個鎮子每天晚上都有戲班子去搭臺唱戲，我們那一個宅院的孩子就約好每天一起去看。有幾個調皮的偷偷溜到人家後臺去玩，結果被班主看上要收做徒弟。可孩子的父母卻不肯，寧願他們一輩子守田種地。我那時候小，聽不懂戲裏唱的什麽，但卻喜歡看那五顏六色的戲服。于是，晚上在心裏記下，第二天就去家裏的染房裏向嬸嬸要來染衣服的色料在牛皮紙上畫畫。”
“那幾個沒有去學戲的孩子後來真的去種田了嗎？”
“有一個大一點的孩子偷偷地從家裏跑出來跟着戲班子走了，聽說幾年後那個戲班子又回鎮子去演戲，他已經是臺上的角兒了。沒有離開鎮子的那幾個，有的種田，有的做了小生意。”
“關太，是不是每個人都要找到自己喜歡做的事？”
“是啊，一個人只有找到自己喜歡做的事，才會生活得有希望，才會感到快樂！所以我願意讓孩子們去做他們喜歡的事。”
可是您也很需要有親人陪伴啊。呂凡能感覺得到關太的寂寞，那是所有老人都會有的寂寞。寂寞也并沒有因為她是一個畫家或是一個善解人意的老人而有所改變。
呂凡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見到關太時的情景，她想自己真的要替關太問問那個呆在這個城市卻不陪在她身邊的孫子是怎麽想的？
關太說着說着睡着了，呂凡為她蓋好毯子，輕輕關上門下樓。劉嫂做完午飯就去看她在大學讀書的女兒了，大概晚上才能回來。
呂凡收到了一楠發給她的信息，叮囑她按時吃飯，注意身體，小心安全。并說下周二下午返回，趕得上與她共進晚餐。這是一楠在呂凡失憶後第一次出差，似乎生活的一切都慢慢地趨于正常了。
呂凡第一次打電話給關晨曦，可前面撥了兩次都是忙音。她在沙發上靜靜地坐着，心裏默念着從一數到一百，然後又從沙發上站起來，在地上一步步地來回走，心裏默數着走完了一百步，這才又拿起手機重新打了過去。
“哪位？”關晨曦的聲音終于傳了過來。
終于通了！呂凡心裏暗叫一聲，“是我，呂凡。”
“呂凡，什麽事？”
“你現在還在忙嗎？”她真搞不懂，員工都休息，老板還加什麽班？
“剛剛忙完。”
“你可不可以回家來一下？哦，我是指關太的家。”
“奶奶有事？”聽聲音他好像很累的樣子。
“她最近身體不大好，很想你！你可不可以自己也休息一下，放下工作陪陪她？”
呂凡的話讓關晨曦心下一頓，“好，我兩小時後到家。麻煩讓劉嫂給我煮點東西吃。”
“你現在還沒吃午飯？”
“嗯。”
“好，那你快點回來，開車小心！”呂凡當然沒告訴他劉嫂不在家，因為她正好借此時機檢驗一下自己從劉嫂那裏學來的廚藝，尤其是那道“醬燒鵝掌”，她幾乎每天必做，都快把一楠吃吐了。
剛才呂凡的電話第一次讓關晨曦對家有了種牽挂的感覺。也許是從小和父母四處游歷的生活讓他對家沒有一個清晰的概念，即使後來上學讀書也是一個人生活在外面。去年奶奶決定回國定居，他也随同将在美國的事業移至國內來發展，但是卻疏于長期陪伴的關懷和照料。在他的心目中，奶奶一直是個令他敬佩的藝術家，是一個生活的強者，但他卻忽略了一點，就像呂凡說的，她同樣是個會和所有的老人一樣也會寂寞的人。
幸好冰箱裏所需食材不缺，這可讓呂凡幹勁十足。她先将“醬燒鵝掌”和“豬腳南瓜湯”料理分別投進鍋裏，然後才去準備其他要炒的青菜。香菇、西紅柿、竹筍、豌豆……光看菜色就足夠讓人流口水，如果呂凡的廚藝不會因興奮而出軌的話，即使沒有十分美味，也至少有八分的菜香。
就這樣，六菜一湯一一上桌，鍋裏的米飯也已焖熟，就等肚餓之人回來飽餐。
關晨曦将車停好後見呂凡依然像第一次見到她時那樣坐在門前的臺階上。
“幹嘛不進去？”關晨曦下車後走到門口，這時可不比上個月的天氣，坐在這裏會着涼的。
“在等你回來！”看到關晨曦，呂凡興奮得像個小孩子似的笑着站起身來。
“這樣很容易感冒，以後不準再坐在門口。”
“哦，知道了！”雖然關晨曦臉上依然沒有笑容，但呂凡聽得出他的關心，心裏感覺暖乎乎的。
“關太剛剛睡下。”進了屋子，呂凡怕關晨曦上樓吵醒關太，小聲說道。
“嗯。”關晨曦于是在樓梯口停住了腳。
“洗手吃飯啦！”呂凡先到餐桌前為他盛好米飯。
“怎麽沒見劉嫂？”關晨曦洗了手過來到餐桌前坐下。
“劉嫂去看女兒了。”
“剛剛走的？”因為飯菜都是剛出爐的樣子，所以關晨曦才會這樣問。
“嗯。”呂凡不想多做解釋，她現在最緊張的是看關晨曦對飯菜的反應。哦，還好，至少第一口沒有吐出來，接下來沒有看到皺眉，那就表示不會太難吃，然後看上去真的味道很不錯，至少最讓她擔心的“醬燒鵝掌”已沒了大半，看來還真要感謝一楠每天吃到要吐的品嘗貢獻！
嘿嘿……呂凡心裏無比歡樂。
“你怎麽不吃？”關晨曦這才發現呂凡坐在對面雙手托腮地盯着他看。
“我已經吃過了。要不要幫你再盛碗米飯？”呂凡見他的碗裏快吃光了。
“好！”關晨曦說着遞過碗去。
這一頓飯，讓關晨曦吃得很舒服，讓呂凡看得很幸福。
關晨曦雖然知道呂凡在對面一直在盯着他看，但卻沒有絲毫的不自在，反而感覺溫暖。是的，就從今天呂凡給他打的那個電話開始，這種溫暖的感覺已經在他的心底裏生了根。
吃完飯後，呂凡讓關晨曦幫忙去院子裏摘爬到架子上的葫蘆，她和劉嫂昨天踩着凳子摘，可還是有兩個挂得高高的摘不着。
關晨曦雖然以前從沒做過這種事，但看到呂凡很想要的樣子，只好拿了凳子出去。
呂凡站在葫蘆架下仰臉期待，仿佛關晨曦不是在摘葫蘆，而是在摘星星給她。那兩個淘氣的葫蘆的确爬得很高，等關晨曦伸出長臂将兩個高高在上的葫蘆摘下來遞給呂凡，見她竟歡喜雀躍得像得了什麽了不起的寶貝。
摘完葫蘆，呂凡帶着一臉滿足的笑容進廚房洗碗，等洗好了碗，關太午睡還沒起。
“我想跟你商量件事，你可不可以先答應？”呂凡走到正坐在客廳看英文書的關晨曦面前問道。
“什麽事？說吧。”關晨曦放下書看着她。
“關太年紀大了，雖然她不會要求家人放下自己的生活來陪她，但是她真的很寂寞，很需要家人的關心和照顧。你能不能搬過來住？即使白天上班，早晚能夠讓她見上你一面也好。這樣關太心裏也會感覺踏實，你畢竟是她在國內唯一的親人。”
關晨曦聽到呂凡說出的這番話，忽然覺得他眼裏的這個“小孩兒”長大了！不僅知道了關心別人，而且懂得了思考。“好，我答應你！”
“真的？”呂凡開心地像個孩子似的撲到關晨曦懷裏。“晨曦，你真好！其實我知道，即使我不說，你也會這麽做的。但我還是很高興你能答應我！”
呂凡的這個擁抱比她說的話更讓關晨曦心潮澎湃，比起上一次的措手不及，這次更加讓他不知所以。“呂凡……”
“哦，對不起，我又……我不是想要……我……”呂凡興奮過後回過神來，立刻離開了關晨曦的懷抱，現在才覺察到自己的失禮，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不敢再擡頭看他。
這一刻，仿佛時間靜止，關晨曦平靜的心湖泛起了呂凡投入的漣漪，他對自己嘆了口氣，原來他的心動是伴随着心疼而來的。
呂凡還低着頭沉浸在檢讨自己又撲到晨曦懷裏的行為裏，真的是沒辦法，她就覺得他好嘛！
忽然，關晨曦伸出手臂攬過呂凡重又回到自己懷裏，“明天開始，和我一起上下班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