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淡淡的味道
周末，沈念安約顧為先一起去眷村逛一逛。
“你一定沒有來過在這裏吧，”沈念安一邊給顧為先指路一邊向他介紹着眷村的情況。
“這裏多數是當年跟着國民黨來到臺灣的老兵及家屬，”沈念安熟稔的與街邊的商販打着招呼，“我就是在這裏長大的。”
顧為先并沒有像沈念安以為的那樣對這一切感到新奇，他仿佛也很熟悉這個有些落魄不那麽繁華的小小聚居地。
顧為先的父親是國民黨戰功顯赫地位崇高的将軍，十年前大部隊退居臺灣的時候，一衆随軍家屬便來到眷村定居。
将這些家屬聚集在一起，便是顧将軍提出的建議。初到臺灣之時，百廢待興。一些有主意的女人們便商量着在眷村開啓了餐館，一方面補貼家用，一方面也以食物緩解思鄉之情。
剛到臺灣的那幾年顧将軍偶爾會來到這裏安撫舊日下屬，心情好的時候也會帶上顧為先。這對幼年的他來說就是一種恩賜。與嚴厲父親一同出游的恩賜。
顧為先亦是許久不曾來過這裏，他看着眷村并不寬闊的巷弄，努力的将往昔的記憶調動出來。
“你父親也是老兵嗎？”顧為先問道，“我也來過這裏，小時候父親常常帶我過來。只是這幾年不常來了。”
“我父母不在了。很早就離開了。”沈念安淡淡的說道。
“對不起，我不知道。”顧為先的心突然刺痛了一下，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想象，這樣一個陽光又向上的人居然早早的就失去了父母的關愛。
沈念安看出了顧為先的心思，便趕忙緩解這有些尴尬的氛圍，他轉到了顧為先的面前，低頭看着他：“我沒事，我和爺爺住在一起。”
“走，我帶你去看看爺爺。”沈念安拉着顧為先的胳膊，在一條條小小的巷弄裏四處穿梭着。
他就像一位導游一樣，熱情的介紹着眷村的一草一木。
在穿過一條頗為曲折的巷子後。眼前豁然開朗了起來。這是一個小小的圓形的街心廣場。
“這裏是整個眷村的中心，你看，那裏就是我家的書店。”沈念安拉着顧為先跑了過去，“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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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為先走進這個不大的書店，店裏四面都是書架，中間也是幾排一人高的書架。
店裏有些許潮濕的味道，剛剛過去的梅雨季也為這些書本留下了時間的印記。
店裏有一個彎着腰收拾書本的老人，他的個子也很高，就像沈念安那樣。老人的鼻梁上帶着一副老花鏡，滿頭的白發宣告着老人度過的漫長歲月。
“來啦，”老爺爺慈祥的說道，“這就是你的小同學顧為先吧。你好呀。”
“爺爺好，”顧為先禮貌的與沈爺爺打招呼。
“爺爺，你把書放下我來吧。”沈念安作勢就要接過老人手中的書本，“您歇歇吧。”
沈念安的周末幾乎都在書店裏度過，除了一些必要的活動以外他總是在幫爺爺打理着這個小小的書店。
爺爺年紀大了，沈念安在被老人照顧了十幾年後也學會了擔負起照顧爺爺的責任。
沈念安的父親是落魄的文人，當年的翩翩書生最終成為了國民黨的喉舌。跟對了人就身居上位，站錯了隊就一夕之間變得無比凄慘。
而沈父就是站錯了隊，淪為了黨派鬥争的灰燼，再也沒有得到過重用。後來他生了一場大病便去世了，沈父去世後不久，沈念安的母親也因為過度勞累而早早啊的離開了人世。
不過好在沈念安的爺爺是一個意志力堅強的老人，在經歷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沉重打擊後還是撐起了這個風雨飄搖的家庭。
他在分配給沈父的房子裏，開始了經營書店的小生意。賺的不多，但也勉強可以養家糊口。
沈念安一天一天的長大了起來，爺爺看着日漸懂事的他便覺這辛勞的日子又有了奔頭。
他從小就是個十分懂事的小孩子，他從來不會像別的小朋友那樣吵着鬧着要買玩具、買零食。但是他并沒有長成一個沉默的孩子，反而那麽陽光，那麽向上。那麽的溫暖。
“不用，你帶着小顧同學去四處逛逛吧。”爺爺并沒有停下手上的活，“你帶她去老楊家的牛肉面館吧，現在這個點去正合适。”
爺爺的話倒是提醒了沈念安，老楊牛肉面是眷村最有名的一家面館，老板楊叔叔也是退伍老兵。小時候每當沈念安拿到了第一名，爺爺就會帶着他去吃上一碗面。
“那爺爺我們走了，這些您放着吧，我晚上訓練完了回來收拾。”沈念安與爺爺打過招呼後便帶着顧為先去到了那家面館。
面館離書店不遠，走過去大概也就十幾分鐘。很快，兩個人就到了門口。
剛一到門口，顧為先腦海深處的記憶就湧現了出來，原來，這家店就是多年前父親帶他來的那一家。
顧家的人各個都是大忙人，就連顧夫人也每日每日的往返于各個交際場。
顧為先與父母的相處時間實在是少得不能再少，與父親共同來眷村看望老兵便是他童年記憶裏為數不多的溫情時刻。
其他時間，顧家的家庭成員就像冰冷機器裏的零配件一樣，只是起着維持運轉的作用，鮮有感情上的交流。
“走，咱們進去！”沈念安興沖沖的招呼着顧為先，“我跟你說楊叔的手藝可不一般！”
“我爺爺說，楊叔的老家是四川。”沈念安壓低聲音在顧為先耳邊說道，在那個敏感的年代，這些話總是要注意些的。
“嗯，那這些東西怕挺辣的吧。”顧為先一邊看着更新的菜單一邊與沈念安搭腔。
“那可不是，對了要是你不太能吃辣的話，就點五香口味。”沈念安貼心的說道，“要不我先點一碗你嘗嘗合不合你口味？要是你不喜歡的話我再帶你去看看別的。”
顧為先突然就被沈念安的這番話逗笑了，“不至于不至于，哪裏那麽嬌氣。”
短暫的眷村之旅就以一碗面結束了，顧為先與沈念安的童年就在那一家溫情的小店之中神奇的交彙在了一起。在他們以後的歲月裏，那家店想必也會扮演着一個不大不小的角色吧。
離開眷村的兩人趕往了崇文中學的體育館，離年底的大賽已經時日不多了。
崇文高中的每個武術社團都在抓緊訓練，空手道社當然不會落後。
“沈念安！”副社長一看到沈念安就趕忙将他找了過來，“快過來，教練正跟林達學姐讨論你呢！快來!”
“顧為先，我先過去一趟哈，”沈念安與顧為先打過招呼便向辦公室趕去。
教練的辦公室裏，有一塊大大的黑板。等沈念安一走進這裏，就在黑板上看見了自己的名字。
“小沈來了啊，”教練站在黑板旁，手中還拿着一支粉筆正在寫寫畫畫，“來，你看看我的戰術布局怎麽樣。”
教練是一位年近五十的中年男人，他發福的肚腩與反光的頭頂一點也不會讓人認為這是一位空手道教練。他的脾氣十分溫，平日裏也喜歡與同學們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
但實際上，這個中年發福的男人，是全臺灣最好的空手道教練，無論是訓練水平還是戰術安排上，他都是島內無人可敵的存在。這也是崇文高中空手道社獨領風騷的原因之一。
“教練，這是？”沈念安看見自己的名字竟然出現在了首發名單裏，這對于一個高一的選手來說，實在是太過令人驚訝。
“來來來，我跟你說，他們一中男子組有三大高手。這三個人的打法各有不同。但是他們與我們的老隊員實在太過熟悉。”教練說話的時候總是帶着和藹的微笑。
“所以我們要是想取得絕對壓制的地位的話，就必須出其不意的安排你這個新選手成為首發。”說到這裏，教練的口氣稍稍狠厲了幾分。
“好啦，大概請款就是這樣了。林達你帶大家去訓練吧。沈念安再留一下。”教練初步介紹了一下戰術安排便讓大家離開了。
他讓沈念安坐了下來，“小沈啊，不要太有壓力。我和你學姐都很看好你。這是你的第一次大型比賽，露個臉長點經驗就可以啦。”
沈念安點點頭，“教練，我還有什麽應該提升的地方嗎？”
“去問林達吧，她會告訴你的。你才開始空手道的修習，不要着急，慢慢來。”教練告訴沈念安，空手道不僅是修身還要修心。
沈念安回到訓練場後便看到了林達學姐正在與顧為先聊天。
沈念安立刻走了過去，“學姐！教練說讓您看看我的動作，還有沒有能提高的地方”
林達學姐碰了一顧為先，說道?：“來，你陪沈念安練習一下，我來看看。”
顧為先的眉毛一挑，這事情明顯超出了他的預期。什麽叫做與沈念安練習一下？這明明是讓他上去挨打吧。讓沈念安與沙包對練的效果恐怕都要比與自己練習的效果要好，顧為先在心裏暗自吐槽，但是并沒有放着林達學姐的面說出來。
“好的”，顧為先心不甘情不願的走上練習墊，他哀怨的看了一眼沈念安，“勞您手下留情放我一馬”
沈念安知道顧為先是真的有些擔心這場練習，才會難得的說出這些俏皮話來。
二人站在墊子上，面對面鞠躬行禮。當兩個人的頭快要碰到一起的時候，沈念安湊在顧為先的耳邊輕輕說了一句?：“放心，我自然會輕一些。”
顧為先的神色有些異常，可是興致勃勃的沈念安卻全然沒有注意到。他早就想與顧為先對練空手道，只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适的機會，而顧為先也總是會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拒絕他。
今天，算是天賜良機。
林達學姐提前打過招呼，讓顧為先率先攻擊，于是顧為先便先出了一腳向沈念安的腰側攻入。
沈念安一個靈活的側身便躲開了，接下來的幾招裏，沈念安沒有使出一個攻擊的招式。全程都在防禦狀态，不得其法的顧為先就像被沈念安操縱的一般，在墊子上轉了轉去，就是近不了沈念安的身。
更何況，顧為先的身高本就沒有沈念安高，各方面綜合下來的結論是，顧為先還不如一個沙包。
當顧為先認清了這一事實後，便突然停了下來。他轉頭看向正在看猴戲的林達學姐，：“學姐?我覺得這樣的練習沒有絲毫的意義。”
林達點點頭：“我也這樣認為。”可是林達接下來的話卻是出乎顧為先的意料，來，“你們兩個互換，讓沈念安攻擊，你來防守。”
要不是為了維持自己平日裏的形象，顧為先的下巴可能都要被學姐吓得掉了下來。
讓沈念安攻擊？三招！三招之內自己必定會倒下。
果然不出顧為先的猜測，沈念安只一個掃堂腿就讓顧為先差點摔倒在地。
诶！沈念安見顧為先一點自衛的本能都沒有，竟然就這麽直直的倒了下去，他便立即沖上前去，用自己的胳膊擋住了他的腦袋，但是最後一秒卻是沒穩住，兩人一起摔了下去。
在摔倒的那一秒鐘內，失去重心的顧為先聞到一種不屬于自己的味道。
是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可是那常見的香氣中又混合着什麽陌生又令顧為先安心的氣味。
總之，他知道，自己不會摔的很疼就是了。
在顧為先的視角裏，自己摔在了沈念安的身側，但是在旁人的視角裏，顧為先摔在了沈念安的懷裏。
可能因為這是在體育館，是在空手道的訓練場上，所以這樣的姿勢并沒有引起多大的注意。
習慣了空手道跆拳道的沈念安自然也覺得平常不過，可是顧為先卻是第一次離一個男孩子這麽近的距離。
“你沒事吧，”沈念安有些緊張的問道，他知道顧為先在運動方面沒什麽天賦，今天怕是他第一次與別人對打。
那一刻的沈念安似乎忘記了，不管怎麽說，顧為先也是一個男孩子，男孩子這樣磕碰一下實在無需大驚小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