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
周一早晨，李叔送顧為先去學校。路上，顧為先一言不發，似是有什麽心事，
李叔怕是小少爺在學校受了什麽委屈，便不露痕跡的開口試探：“小少爺今天有哪些課程啊？平日裏的學習緊不緊張？”
顧為先看着窗外，一言不發。長久的沉默在車內彌漫着，車窗外燦爛的陽光與車內孤寂的少年相互印襯着。
顧為先這樣的反應更加加深了李叔的推測，他決定回去後找李媽商量商量怎麽開解小少爺。
車子到了學校門口，顧為先卻還是坐在車上，沒有一點下車的意思。
“小少爺”李叔又喊了一遍顧為先。
“嗯？”顧為先終于回過了神，“怎麽了？”
“咱們到學校了”李叔很想問問他為什麽發了這麽久的呆，到了嘴邊的話還是吞了回去。他與顧為先再怎麽親，也還是有着一層身份的隔閡。
顧為先七歲的是時候，正值國民黨退守臺灣。可顧為先偏偏在顧将軍最忙的時候生了一場大病，肺結核。
這種病是會傳染的，顧夫人便是想去照顧年幼的顧為先也是不會得到允許的。畢竟在那個動亂的時候，顧夫人這三個字代表的可不僅僅是顧為先的母親這個含義。
安撫渙散的軍心，做好家屬工作等等都需要她親力親為。
所以，在顧為先最需要父母陪伴的時候，他的身邊只有冒着風險來到隔離區照顧他的李媽和李叔。
也因此他養成了頗有些孤僻怪張的性格，但是他善良仁慈的本性還是讓他成為了一個讓人喜歡的孩子。
“李叔，咱們掉頭回去吧。我今天不太舒服。”顧為先看到了剛剛走進校門的沈念安，“算了，我還是下去吧。李叔再見！”
顧為先下車後便匆匆的跑進了學校，他三步并作兩步跑到了沈念安身邊：“沈念安，早啊！”顧為先看見沈念安後臉上的陰霾便一掃而空。
“早啊顧為先！”沈念安收起了手中的單詞本，“你現在倒是來的越來越早了。”
Advertisement
顧為先對沈念安說：“周末我們叫上大家出去玩怎麽樣？”
沈念安對于這樣的提議當然是立即答應下來，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顧為先是為了逃避顧家的周末。
原來，顧為先的哥哥們從軍營裏回來了。他的大哥和二哥一個比一個優秀，這也是為什麽，他在顧家的存在感極低的原因。
有那樣兩個耀眼的哥哥，無論顧為先做些什麽都無法改變現狀。哥哥們繼承了父親的人生目标，他們不僅在軍事管理上有天賦并且還有興趣。
而顧為先，與父親事業相關的一切都感到厭惡。
中午休息時間，顧為先叫上劉思兒林雄與北苑秀一起吃飯，沈念安也在約定的時間到達了這裏，五個人坐在一張桌子上熱烈的讨論着周末出游的相關事宜。
“咱們把林燕妮也叫上吧！”北苑秀與林燕妮在空手道社結識以後便發覺彼此的志趣格外相投。
“好！！那我去看看林女神在哪裏，這個點恐怕也在食堂吃飯呢！”林雄一聽到林燕妮三個字就十分的激動。
他立即離開座位在食堂裏逡巡了一圈，還別說，真讓他找到了林燕妮。
“林女神同學，”林雄在林燕妮的面前總想說些俏皮話，“我謹代表三班的同學比如北苑秀與七班的同學比如沈念安來邀請你加入我們周末游玩的隊伍中來。”
林燕妮本來還想着怎麽躲開林雄，可數一聽到沈念安和北苑秀的名字，她有有些糾結了。經過一番天人鬥争以後，林燕妮還是答應了林雄。
于是她跟着林雄來到了大家落座的地方，“林燕妮！”北苑秀一看到她便歡快的與她打招呼。
“嗨！”林燕妮與北苑秀打招呼的時候将目光悄悄的偏移到沈念安的身上又悄悄地轉開，“大家好！”
于是午餐時間，六個同學就決定了周末的出游計劃。臺北游樂園成了大家訂下的目的地，那個年代大型游樂園還是比較罕見的游玩地點，都是十幾歲的少年，誰不想去見見新奇的事物呢。
顧為先雖然對游樂園興致缺缺，但是只要能讓他避開顧家的周末，去哪裏他都是樂意的。
那麽，顧家的周末究竟是什麽樣的存在呢？平日裏倒也是正常，但是只要哥哥們一回來就變成了臺北名流們争相擺放的社交地。
顧将軍的事物繁忙，平日裏鮮少出席社交場合。但是兩個兒子回家的時候，他倒是會囑托顧夫人在周末的時候舉辦些小型宴會，顧将軍本人偶爾也會出席。
顯然，這樣的交際場合就是為以後的兒子們的仕途鋪路，所以顧将軍偶爾也會出現在這裏。
這樣的周末，顧家上上下下都要精心準備，顧為先自然也要出來招待賓客。而這樣的場合讓他感到窒息。
所有的人臉上挂着虛僞又坦蕩的笑容，虛僞的是心情，坦蕩的是欲望。夾雜在期間的是在場所有人交融的利益。
“大家覺得幾點合适？”沈念安自覺的承擔起了組織活動的責任，“八點臺北游樂園門口見？”
學校裏日複一日的學習總會讓大家覺得時間過得飛快，周末轉眼而至。
周六早上八點，同學們聚集在了臺北游樂園門口。男生們總是要到的早一些，于是幾個人便站在門口閑聊了起來。
林雄總是先開話頭的那一個，“哎呦沈大神，您和顧公子今天穿的是情侶裝啊。”
本來他不說大家還沒有注意到，林雄一提便發現顧為先的藍白條水手服短袖與沈念安的藍色襯衫實在是過于相配。
“去去去，”劉思爾倒是插了一句，“哪兒都有你，你歇着吧。”
顧為先看着沈念安的藍襯衫，倒是覺得很好。他穿藍色很好看，自己穿，也很好看。
大約過了十五分鐘，女孩們也來了。巧合的是，林燕妮與北苑秀今天穿的也是藍色的連衣裙，一個深藍一個淺藍。
“行了，咱兩走吧。”林雄看着女孩子們的衣服突然來了這麽一句話，“你們四個就來個情侶約會吧。可是林同學，請不要忘記我的心意。”
兩個女孩各懷心思，被這樣輕易的點破自是害羞不已，滿臉通紅。
“行啦行啦，你今天怎麽總是跟衣服過不去。”這回出來為女孩子們解圍的是顧為先，“時間也差不多了，咱們進去吧。”
六個人說說笑笑的進園了，因為是剛開業不久的游樂場所以這個點已經是人頭湧動。很多項目都已經排起了長龍。
想顧為先與劉思爾這種性格較為穩重的人或許還能保持淡定，另外四個人已經興奮不已，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了。
“那兒！那兒！”林雄激動的都快要跳了起來，“快看那個過山車！哇，這得多高啊！”
大家紛紛表示要去排過山車的隊伍，顧為先有些恐高但是怕壞了大家的興致便也硬着頭皮說好。
終于輪到了六個人登上過山車，女孩子們的膽子反而大一些，北苑秀與林燕妮拉着男孩子們坐到了過山車的最前端。
過山車慢慢啓動，攀爬的過程是緩慢的，在到達頂點以前他們可以俯瞰整個臺北的景色。可是突然之間過山車便開始俯沖下去，“啊！！！”大家幾乎同時發出喊叫聲，但是沈念安旁邊的顧為先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沈念安心裏覺得有些不對勁，可是在極速行駛的過山車上他也無法查看顧為先的情況。
顧為先這邊究竟怎樣了呢？恐高的他因為恐懼而緊閉雙眼。其實人在極度恐懼的時候反而是無法發出聲音的，現在的顧為先就是出于這種狀态。他的耳朵似乎也失去了功能，現在的他就想獨自深處異次元那樣與外界隔離開來。
留給他的只有無邊的恐懼。
在顧為先的意識裏，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過山車終于停了下來。
“顧為先！顧為先！”沈念安不停的搖晃着顧為先，過山車停了下來，可是顧為先的眼睛還是緊閉着。
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雙手也攥成了拳頭。沈念安慢慢摳開他的手心，輕輕的握住。
“別害怕，別害怕。沒事了沒事了。”沈念安看出來，顧為先是因為極度恐高才會有這樣的表現。
在沈念安的安撫下，顧為先總算是稍稍緩了過來。他的臉色煞白，嘴唇毫無血色。整張臉沒有一點生機。
沈念安很心疼這樣的他，“下次不要勉強了，還有其他的項目。大家也不會因為你恐高而說些什麽的。”
顧為先的性格并不像看起來那樣倨傲，他有些冰冷的面孔下是一個敏感又怯懦的靈魂。幼時的經歷讓他幾乎喪失了與人交際的能力，直到上了高中，他才碰見了身邊的這群人。
所以，即使林雄有時候頗有些不讨人喜歡，顧為先也是選擇盡量包容。
所以。在這樣共同出游的時刻，他才不想掃了大家的興致。
當然，顧為先什麽也不會說。他只會帶上自己的面具，淡漠的應對着這個世界。
除了沈念安，如果說顧為先的前半生中有什麽意外的話，那就是沈念安。他是第一個被顧為先允許着走進他小小世界的人，也是因為他，顧為先第一次有了想去了解一個人的意願。比如，他的興趣愛好。比如，他的生長環境。
“沒事，”顧為先勉強的笑了笑，“我還好，咱們走吧，別讓大家擔心。”
從過山車上下來以後，沈念安說自己不太舒服，便讓顧為先留下來陪他。“你們先去玩吧，我休息會兒就通過廣播找你們。”
大家正在興頭上，便也不再強求。只是劉思爾走的時候多看了幾眼臉色異常的顧為先。
“其實我還好。”顧為先坐姿樹蔭底下對身旁的沈念安說道、
“嗯。我知道。”
“咱們就在這坐着？”耽誤了沈念安的游玩，顧為先有些過意不去。
“上次軍訓拉練，你不也是陪着我嗎？”沈念安為了給顧為先減輕心理壓力，便耐心的勸導着他。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林雄匆匆跑回來找他們，“沈大神你好些了嗎？”
沈念安看了一眼恢複過來的顧為先便說道：“嗯，我好些了，怎麽了？”
“那就好，咱們走吧！老北他們正在摩天輪那兒排着隊！那人山人海的，坐一次可不容易。”林雄極力勸說二人去坐游樂園裏著名的摩天輪。
沈念安正準備拒絕的時候，顧為先說了一句：“好，咱們走吧。”
林雄在前面帶路，沈念安擔心的問道：“摩天輪你可以嗎？”
“嗯，摩天輪那麽慢我可以的。過山車實在是太過刺激。”
“那就好。不行的話你別勉強。”
三人加入了排隊的隊伍之中，“咱們待會兒怎麽坐啊？”劉思爾說：“這一個箱只能坐四個人。”
北苑秀站了出來，“我要跟沈大神坐一起，而林燕妮要跟我坐一起。估計顧為先也會跟沈大神坐一起。綜上所述，煩請劉思爾同學肩負起照顧林雄的任務。”
北苑秀其實是為了林燕妮才提出要跟沈念安共乘，當然，她也樂得如此，畢竟她也是想跟顧為先一起坐這個摩天輪。
“切，老北，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小心思。”林雄與劉思爾雖然同意了這樣的分法，但是卻偏偏要逗她一下。
摩天輪上，顧為先與沈念安并排坐着，北苑秀與林燕妮并排坐着。四個人面面相觑。
北苑秀突然有些後悔沒把林雄帶上來活躍氣氛。這樣的場面着實有些尴尬。本來北苑秀就不算一個善于言辭的人，但是身邊是更加內斂的林燕妮，所以她也只能硬着頭皮肩負起調動氣氛的責任。
“沈大神你知道嗎，傳說當摩天輪轉到最高點的時候，你心裏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會與你相伴終身永不分離。”北苑秀想說些什麽，但是再顧為先身邊大農一片空白的她也只能說些與摩天輪有關的傳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