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真相大白

寒假還剩二十多天，顧為先有充分的時間來準備轉學考試。雖然他的備考在顧夫人眼中毫無意義——他完全可以憑借顧家的關系轉入臺北大學。

于是，在剩下的假期裏，顧家上下看到的是一個廢寝忘食，埋頭拼命苦學的顧為先。白天的大部分時間裏，顧為先把自己關到書房裏。晚上，顧小公子才偶爾去院子裏透透氣。

有一天半夜下雨，李媽起來收衣服，看見飄蕩在院子裏游魂似的顧為先，吓得心髒病差點發作。

顧為先也很苦惱。

他失眠很厲害。白天的備考浪費了大量的腦細胞，可是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翻來覆去就是睡不着覺。

後來李媽不知道從哪替他找了個安神的方子，熬了幾味藥。效果不是沒有，勉強能合上眼了，但是開始不停地做夢。每天晚上都做夢，一個接着一個，荒誕離奇，千篇一律的是都有沈念安。

顧為先不得不承認，雖然這些天他竭力阻止自己去想沈念安，可是一到晚上，在他意識最薄弱的時刻，這個人就會強勢地再次侵入他的夢境。

顧為先真希望這世上存在那麽一種工具，能把大腦中的一部分記憶剔除掉。

他想把沈念安從自己生活裏徹底清除，看似成功，實際慘敗。

林雄和劉思爾後來又來過顧家幾次。

有一天他們來的時候，林雄的神情悲怆又失落，比之前顧為先見到他時，蔫了許多。

顧為先有點詫異。

林雄吞吞吐吐，不顧劉思爾的阻攔，咬了咬牙，終于把憋在心裏的話說了出來：“顧公子，沈念安和蘇燕妮在一起了。”

顧為先本以為是什麽事。

這下他不詫異了。

甚至覺得合情合理，天經地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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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安是什麽人，發生那樣的事後，能不對蘇燕妮負責？

他面色平靜，沒有露出林雄意料中的半點兒難過來：“我知道。”

一臉的心如止水，好像早就預料到了會發生一樣。

當時林雄就坐不住了，瞪大眼睛：“我是說，他們兩個在一起了？”

在一起的意思知道嗎？

顧公子你不該是這麽淡定超脫的反應啊。

林雄看顧為先的眼神帶着些同情，現在在他的心目中，顧小公子屬于被抛棄的角色。雖然他并不清楚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顧為先點點頭，掩住眼底的情緒，淡淡地看了一眼林雄和劉思爾：“他們挺般配的。”

林雄愕然：“這就完了？”

特別雲淡風輕的一句話，結束了這個話題。

劉思爾坐在一邊，看了看顧為先，在心裏默默嘆氣，沒說話。

日子一晃而過，轉眼寒假結束，顧為先如願以償，進入臺大文學系。

成大比臺大開學早幾天，沈念安離開的時候，顧為先沒有去送。車開到車站，透過車窗，隔着人群，顧為先一眼就看見沈念安。身形挺拔，穿一件黑色大衣，五官在陰冷的天氣裏有些模糊，但輪廓仍然是好看的。

蘇燕妮站在沈念安身邊，挽着他的手臂，小鳥依人的模樣。念安微微垂頭，女生仰臉，動作親密，像是在說着什麽。

李叔不解：“小少爺，都到車站了，真不去送送嗎？”

顧為先一臉失神，李叔又問了一遍，這才抽回視線，讓李叔掉頭，轉向了回家的路。

顧為先想，就這樣吧，一切都結束了。

開學後，沈念安退掉了上學期租的房子，重新搬回學校住。

新學期的課排得比大一剛來時要滿得多，沈念安心無旁骛，除了上課，就去兼職。

蘇燕妮心裏有些落差，但是也沒說什麽。她課少，沒事的時候經常來成大找沈念安。有時蘇燕妮來的時候，碰上沈念安在圖書館學習，她就陪在一邊，什麽也不幹，就那麽看着他。

凡事要循序漸進，蘇燕妮知道沈念安在心裏還是沒有接受她。她不心急，只是需要一點時間。

開學半個多月，系裏同學都知道沈念安有了這麽一個女朋友。

這半個多月裏，劉思爾找過沈念安好幾次。他來的時候不湊巧，每次沈念安都不在。

所以當劉思爾在食堂看見沈念安的時候，還是驚喜了一下。

劉思爾跟顧為先做過同桌，大學也是同班同學，沈念安跟他的交集不算很多。不知道為什麽，沈念安有點不太想見他。

“找我有事？”

沈念安今天吃飯晚，這個時間，大部分同學都已經吃完飯往宿舍走了，食堂空蕩蕩的。劉思爾坐到沈念安對面，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開門見山：“我想和你聊聊寒假聚會那天的事。”

沈念安手裏的筷子一滞，神色僵了一秒。他緩緩放下筷子，擡起頭，看着劉思爾的眼睛：“你來找我是為了這事？”

他并不認為有什麽好聊的，那天晚上對他來說是一段痛苦的回憶，讓他羞恥又後悔。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跟北苑秀的關系應該很好？”沈念安身子向後靠了靠。

像個陳述句，又像個問句。

劉思爾有幾秒的遲疑，他不懂沈念安為什麽要說這些。

沈念安不讨厭北苑秀，但是現在對這個女生已經沒什麽好感，連帶着對劉思爾也沒什麽好感。

他看了看表，收拾了餐具，站起來：“抱歉，我中午社團還有事。”

明顯是不打算跟劉思爾聊了。

劉思爾急忙跟着起身：“等等，先別走。那天晚上，我看見了。”

沈念安的腳步一頓，掉過頭來，把餐盤放到桌子上：“你什麽意思？”

沈念安個子要比劉思爾高半頭，平時很和氣的人，現在的目光卻帶着點淩厲，還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壓迫感。劉思爾渾身上下有點不自在，咽了咽唾沫：“你別激動。”

劉思爾說：“當時我正要回家，剛出門想起忘了一樣東西，返回去拿的時候，看見了蘇燕妮。”他頓了一下，看了看沈念安，對方面色沒有什麽波瀾。

沈念安一動不動地盯着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顧家待客周到，凡是喝醉酒的客人都會被送回家去。劉思爾當天晚上沒有喝醉，返回顧家的時候，蘇燕妮還在。而這個時候，其他的客人都已經走光了，因此他印象很深。

“當然，蘇燕妮也喝醉了。”劉思爾回憶當晚的情景，女生躺在一樓大廳的沙發上，身上蓋了一條薄毯，呼吸均勻。

“我上樓拿外套的時候她還在，下樓的時候本來打算叫醒她，結果人已經不在了，我以為她是被送回家了。誰知道她沒走，我的意思是……”

劉思爾的後半句沒說出來。

沈念安懂了，他的意思是，蘇燕妮是被人有意留下來的。

而且還被人送到了顧為先的房間，沈念安的身邊。

明知道他在顧為先的房間裏。

就像是有人設計的一樣。

沈念安眸光幽深，聲音低沉，像是摻了沙：“你說的都是真的？”

劉思爾嘴角微微下垂，苦笑道：“我三番五次找你，就是為了說幾句假話？”他本來不想摻進去，可是寒假裏看到顧為先失魂落魄還強顏歡笑的樣子，終究還是不忍心。

這個周末，沈念安去臺南大學找蘇燕妮。這是沈念安第一次主動來找蘇燕妮，女生興奮不已。

沈念安在學校門口等她，蘇燕妮出來的時候，正好在門口碰見兩位女生，像是同班同學。

沈念安個子高，長相又出衆。往人來人往的校門口那麽一站，自然而然吸引了不少視線。兩個女孩子從校外往回走，一眼就注意到了這位男生。看着站在他旁邊的蘇燕妮，立刻了然，無比暧昧地問：“小蘇，這位是？”

蘇燕妮親密地拉住沈念安的手，面帶羞怯地朝她們介紹：“我男朋友。”

已經一個多月了，沈念安還是不适應“男朋友”這個身份，他下意識抽回手，卻被蘇燕妮握得更緊。十指交纏，是他和顧為先都少有的牽手方式。

蘇燕妮和同學告別，轉回臉來，臉頰仍帶着一層薄薄的緋紅：“我們學校附近有一家不錯的奶茶店，你陪我去看看？”

沈念安嗯了一聲，男生僵硬的指尖有些涼，她感覺沈念安今天的神色有些反常。

但是心裏更多的是被歡喜占據，蘇燕妮顧不上有什麽疑惑。畢竟沈念安主動來找她這件事本身就夠反常的了。

奶茶店人很多，人聲鼎沸，蘇燕妮和沈念安面對面坐着，沒有其他小情侶耳鬓厮磨的親昵，顯得有些沉默。

蘇燕妮不知道沈念安為什麽會突然提起在顧家那晚的事。她雙手交叉，放在桌面上，面前擺着一大杯香氣濃郁的香芋奶茶，一口都喝不下去了。

沈念安甚至能看出她的緊張和失措來，反正不像是害羞。

“我……那天我真的喝醉了。”蘇燕妮不說別的，反複強調這句話。

沈念安皺眉。

時隔一個多月，他一直都沒來得及思考一些問題。那天晚上喝醉後，他到底做了什麽，是否真的跟蘇燕妮在一起了，他發現自己一次都沒有好好思考過。

腦海裏一點印象都沒有，倘若是真在一起了，就算是喝了酒，無論是肢體還是大腦，都應該留下一點印象的。

但是沒有，一點都沒有。

沈念安突然開始後悔那天早上就那麽追着顧為先跑出去了，後來再回來時，一切應該如這場事件的設計者預料的一般，已成定局。

蘇燕妮咬着嘴唇：“念安，你相信我，我是真的喝醉了，沒有騙你。”

沈念安擡眼，看着她：“我沒有說你是裝的吧？”

那一瞬間，蘇燕妮的目光很明顯的戰栗了一下。頓時，沈念安心裏的迷霧好像消散了一半。

于是他換了個直接的說法：“我希望你回答的是，那天晚上，我到底有沒有碰過你？”

蘇燕妮吞吞吐吐，一臉惶惑：“你問這些幹什麽？”

一個女生失去了清白，他卻跑過來對女生産生質疑，如果不是劉思爾找過沈念安，無論如何，他也問不出這種話。但是他今天來，為的就是這一刻，他要把這一切都弄明白。

沈念安又問：“那天早上我追着顧為先出去，顧夫人跟你都說了什麽？”

蘇燕妮支支吾吾道：“沒什麽，顧阿姨……就是安慰了我幾句。”

在沈念安來找蘇燕妮之前，他找過一次劉思爾。

劉思爾在食堂說的話不假，他确實沒有騙沈念安，但是他對他隐瞞了一部分。

沈念安來找劉思爾沒別的事，只問了他一句話：“把蘇燕妮帶到顧為先房間的人是誰？”

劉思爾被沈念安堵在走廊裏，對他的突然到來覺得意外。對他突如其來的問題更感到意外。

沈念安柔和的五官帶着一絲冷峻，一字一頓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後來李媽把所有來客的衣物都放在了一樓，那天晚上我相信你是回去拿東西了，但是你應該沒有上樓。”他的語氣不重，卻莫名帶着咄咄逼人的氣勢。“你應該看到蘇燕妮被人帶上樓了吧？”

沈念安問：“把蘇燕妮帶上樓的是誰？”

劉思爾沉默了很久，慢慢開口，說出沈念安意料之中的名字來：“顧夫人和北苑秀。”

沈念安抽回思緒，把目光放在對面的女生身上，視線冰冷，像是審視。

蘇燕妮又重複了一遍：“顧夫人真的只是安慰了我一下。”

她喝了一口微涼的奶茶，手指緊緊扣住包，指關節泛出青白：“我今天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顧夫人那天早上說的話好像仍然回響在耳邊：“我很看好你們兩個，沈念安是個不錯的男孩子，希望你能抓住這個機會。”

那時蘇燕妮才知道，她自以為藏得很好的小心思完全袒露在顧夫人面前，女人恰到好處地抓住了她對沈念安的愛慕，以及她對沈念安求而不得的痛苦。

于是她沒有一絲猶豫，選擇和顧夫人結盟，互惠互利。

沈念安的目光從蘇燕妮的身上碾過，緩緩道：“你知道嗎？其實你很不擅長撒謊。”

蘇燕妮一直在躲避他的視線。

沈念安耐着性子：“我再問最後一遍，我有沒有碰過你？”

蘇燕妮開始顫抖起來。

但是已經給了他答案。

沈念安點點頭：“我知道了。”他猛地站起身，椅子擦着地板，發出刺耳的響聲。他抓起外套，推開玻璃門，頭也不回，大步走了出去。

蘇燕妮忽然醒悟，小跑着追了出去：“念安，等等我，你聽我說，我不是想騙你的！”

外面天氣晴朗，和風迎面撲來，裹挾着淡淡的花香和濕潤的泥土氣息，沈念安忽然發現，春天早已經來了，他居然覺得，已經好久好久沒有這麽輕松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