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團團圓圓

事實上，沈同學從來沒讓人失望過。

在參加轉學考試一個月後，他接到了臺大招生辦打來的電話，如願以償成為臺大物理系的一員。

那個悶熱的下午，一個不太典型的雨季的下午。空氣裏一點水汽都沒有，風也是凝固的，電風扇吱呀吱呀在頭頂上空慢慢搖着，沈爺爺打着蒲扇靠在書店的躺椅上，昏昏欲睡。

一陣突如其來的電話聲打破了這片寧靜。沈念安拿起那個剛修好不久的電話筒，聽見另一頭傳來的溫和的女聲。

“你好，請問是沈念安同學嗎？恭喜你以第一名的成績通過了轉學考試……”

接到電話的時候，顧為先剛推門進了書店，看着沈念安握着電話愣在那裏。

顧為先忽然想起幾天之前，沈念安曾經說過，轉學考試的結果29號出來。29號，不就是今天？

沈念安看上去有點異樣。

顧為先站在門口，躊躇了片刻，還是走到他身邊，拍拍沈念安的肩膀：“即使你不在臺北也沒關系，我們之前不也是這麽過來的？”

兩個相愛的人，只要心懷彼此，那麽即使天各一方，也是幸福的。

沈念安為他做的已經足夠多了。

他完全不需要再為了他轉學的。

“喂，你沒事吧？”顧為先拍拍沈念安的後背，沈爺爺被兩人的說話聲吵醒了，打了個哈欠，問：“念安，怎麽樣了，出成績了嗎？”

“通過了。”

沈念安發現，他的聲音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平靜。

沈爺爺在躺椅上翻了個身，把臉朝向光線暗處，嘴裏咕咕哝哝道：“通過了就好。”說完以後，接着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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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為先這才回過神來，一臉驚喜道：“你考試成功了！你通過了！”他在書店裏跑了一圈，恨不得向全天下宣布這個好消息。

沈念安靠着門，歪着頭看着他，嘴角也忍不住往上翹：“哎，你慢點，別激動啊。”

不知道的還以為參加考試的是顧為先呢。

開學前夕，崇文聯系了沈念安和顧為先，邀請他們來母校參加一場學習座談會。作為優秀畢業生的兩人，将會和其他幾屆的學長學姐們，一起參加這次活動。

接到消息後，顧為先苦着臉瞪着那張邀請函：“早知道還要來參加這種活動，我寧可高考少考兩分也不當什麽優秀畢業生。”

“你可以拒絕的。”沈念安是最先拿到邀請函的，校方順便把給顧為先的邀請函交給了沈念安，請他轉告給顧為先。

沈念安知道顧為先對這種活動向來不感冒，當場就回絕了。誰知道顧為先知道以後，還專門去學校把他的那份邀請函拿了回來。

顧為先拿回來之後就後悔了。

不知道當時怎麽想的。

也許，真正想參加這個活動的原因，是因為沈念安吧。

那麽優秀一個人，無論何時何處，站在人群裏都熠熠生輝。顧為先覺得自己也不能太黯淡了。

他想和他肩并肩站在一起。

以前不喜歡的，排斥的那些，只要有沈念安陪着，他都想嘗試着去做一做。不為別的，就為了享受和沈念安一起去做的那個過程。

可是，這個母校好像有點坑人啊。

已經定好的座談會怎麽說變就變，轉眼就成了演講？

負責相關事宜的王老師特意找過來：“哎呀，這個也是臨時決定的，我們也沒辦法，上面的意思，我們也只能照着去辦。反正這個座談會和動員大會的區別也不大，我們都提前給你們準備好演講稿了？”

……區別不大？

……演講稿？

顧為先恨不得一刀抹了脖子，難道他真要在上千名高中生面前接受衆人的注目禮。

實在是做不到啊。

王老師對這些優秀畢業生倒是很有信心：“本質上都是為了學生，形式雖然有點不一樣了，但是我相信你們一樣可以做得很好！”

“可是……”

沒有可是了，這位行事果決的老師沒給顧為先拒絕的餘地。

高中開學比大學早。時隔一年，重返母校，顧為先心裏還是有點激動的。看到臺下黑壓壓的一望無際的人頭，更激動，他真是瘋了才答應來參加這種活動的。

動員大會顧名思義，是為了鼓舞高三學生的士氣召開的。除了校領導的一系列冗長的講話之外，就是包括顧為先，沈念安在內八位優秀畢業生的演講。

每兩人一個主題，都是圍繞鼓勵高三學子學習展開的。顧為先前面幾個學長的演講稿都是“專心複習”、“科學備考”雲雲。

到了他和沈念安這裏，畫風突變，主題确實還是專心複習，但着重強調的變成了“杜絕早戀”。

顧為先拿到演講稿的那一刻，實在有點尴尬。

他和沈念安不就是……算了算了，現在可不是想這的時候。

尴尬歸尴尬，但是真輪到顧公子上場的時候，他的表現絲毫沒有讓臺下的師生失望。

演講結束，臺下掌聲如雷。

還夾雜着一些小學弟吹口哨的聲音。

校領導在主席臺上敲敲話筒：“安靜，安靜。”

臺下的一些女生交頭接耳：“剛剛上臺的那兩個學長好像有點帥啊。”

大會結束，顧為先和沈念安剛走出禮堂，就被不少小學妹圍住索要簽名。

一個蘑菇頭的小姑娘露出星星眼：“學長，你們好帥啊，我為了你們也要努力學習，去臺大找你們！”

另一個短發的女生更直接，攔住沈念安道：“學長學長，你有女朋友了嗎？”

她們的沈學長有一刻的遲疑，剛要回答，顧為先就搶先開口道：“沒有，你們沈學長忙着學習，顧不上這些。”

沈念安瞪了他一眼。

顧為先偏過頭朝他笑，狡黠的眼神已經給了他答案：畢竟剛剛說了少談戀愛了，也要對應一下演講主題不是？

沈念安拿他沒辦法。

劉思爾和林雄也擠進了學生隊伍裏，假期太閑，聽到顧為先和沈念安要回母校，他們也跟着混了進來。

林雄和劉思爾早就出來了，站在禮堂側門的柳樹下等着兩人。

看着顧沈兩人終于走出包圍圈，林雄啧啧感慨了一聲。“我今天才發現，往臺上那麽一站，你倆還真挺配。”

顧為先笑道：“過獎了。”

林雄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兩人：”我都想給你們一人帶一朵大紅花，再來一張合影，裱起來挂明德樓走廊的牆上，和咱們學校歷任校長挂一起，供咱們小學弟小學妹們瞻仰。”

劉思爾在一邊道：“你這是什麽話。”

林雄道：“要我說，你們兩個能考到臺大都算不上什麽，最大的成就就是愛情學業雙豐收。”

顧為先這下明白林雄話裏的意思了，難為情道：“演講稿也不是我的寫的。”

林雄也不理他：“兩個表裏不一的家夥，勸別人別談戀愛，你們好意思嗎？良心就不會痛？”

高中你們倆就暗戳戳在一起了。

現在厚顏無恥地當着一千多人的面說什麽不要早戀。

虧得小學妹們還把你們當楷模。

林雄朝還沒有散盡的高三生們喊道：“來人啊，快來人啊！”他指着沈念安和顧為先，“快看看這兩個騙子，學長告訴你們，他倆就是一對騙子！”

幾個女生聞聲，迷茫地回過頭看着大呼小叫的林雄，眼神像在看瘋子。

沈念安笑得都快岔氣了。

顧為先一手捂住林雄的嘴，一手按住他的脖子，終于強行給他靜了音：“行了啊，适可而止。”

劉思爾也跟着笑個不停，說：“對啊，關鍵是誰會相信你說的話？”

林雄扒開顧為先的手，特別痛心的感慨：“真話沒人聽，假話倒是當成真理一樣信奉着，這世道啊。”

正說着，又有幾位高三的小學妹趕上來要兩人的簽名。

劉思爾看着重新陷入包圍圈的兩個人，笑道：“你要達到他們兩人的高度，外貌和成績個個出色，別說是假話，就是夢話，你說出來別人也信。”

林雄撇撇嘴：“那算了吧。”

這輩子估計是達不到了，這些全靠投胎的運氣啊。

暑假一晃而過，轉眼就要開學了。

開學前一天，一大早，顧為先就帶着人來接沈念安去學校。

沈念安考慮到沈爺爺，原打算走讀。但是沈家離臺大遠，老人堅持讓孫子住校。

沈念安行李不多，本來一輛自行車就能把鋪蓋卷運到學校去，顧為先卻不依，非要大老遠的來接。

接就接吧，沈念安看着自己簡單的鋪蓋，哭笑不得，你為什麽還帶兩個幫手來？

其實這事也怪顧為先。

怪他沒攔住兩個過于熱情，過于樂于助人的舍友。

聞清和宿舍另一個男生跟在顧為先身後，特別自來熟地幫沈念安提起不多的幾件行李。

聞清笑得一臉褶，站在書店門口叉着腰，看着沈念安，問：“我們顧公子的家屬也要住學校了嗎？”

另一個舍友知道他話痨，趕緊道：“別貧了，快來幫忙。”

聞清恍若未聞，特別興奮地湊到沈念安身邊：“沈同學啊，你之前是不是練空手道的？我最近對空手道可感興趣了，回頭教教我呗。”

舍友忍不住道：“你不是喜歡打籃球嗎，我怎麽沒見過你玩空手道。”

聞清翻了個白眼，回瞪了對方一眼，示意別插話。

主要是他對沈念安很好奇。

好奇顧為先一個本來不茍言笑的人，為什麽一提到這個名字就會揚起嘴角。所以他才厚着臉皮跟過來看看，想了解沈念安的底細。

走在路上，聞清的話仍然源源不絕。一邊走一邊跟沈念安介紹臺大的情況，告訴他哪個食堂哪個窗口的飯好吃，哪個公共課的老師不經常點名，哪個系裏的漂亮女生多。

好吧，雖然最後一點有些多餘。

另一個舍友聽得都想把他的舌頭掐斷了：“行了，你有完沒完。人家小兩口的事，跟你有什麽關系，這些事還用你告訴沈同學？”

舍友一臉嫌棄。

“出來淨給我們學校丢人了，跟個猴子一樣上竄下跳的，這不是讓沈同學笑話嘛。”

聞清眉毛一擰：“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我丢誰人了，哪丢人了。沈同學是外人嗎？”

聞清心裏算了一把帳。

沈同學是顧公子的人。

顧公子是他們宿舍的人。

所以，四舍五入，沈念安就相當于是自己人。

聞清熟稔地拉住“自己人”沈念安，朝他道：“小沈啊，我們宿舍其實特別感謝你。就說上學期吧，每次回臺北前一天，我們顧公子的心情就特別好。只要他心情一好，就開始在宿舍義務勞動。”

聞清回想起被顧公子收拾的窗明幾淨的男生宿舍，忍不住豎起大拇指。

“可是，你一走，顧公子立刻晴轉陰，”顧為先一個眼刀遞過去，目光中帶着赤裸裸的威脅。

聞清不以為意，繼續道：“”你一走，顧公子就好幾天都沒什麽精神，我們宿舍又亂成了豬窩。那時候我就想，你要是每天都留在臺北就好了！結果，你還真轉到了我們學校！”

顧為先被說得挺不好意思，擡眼看了看沈念安：“你別聽他胡說。”

沈念安挑起眉毛，似笑非笑回視顧為先，顧為先被盯得心虛，垂下眼皮。

沈念安盯着他低垂的睫毛，笑着搖了搖頭。

要說口是心非，誰能比得過顧同學？

沈念安很幸運，和顧為先在同一棟宿舍樓。

甚至還在同一個樓層，只不過文學系和物理系各自占據走廊一頭，中間隔了一條長長的走廊和許多間“風味熏人”的男生宿舍。

學文學的人多少比整天研究數理的标準理科男要講究一點。這一點，單單從衛生狀況就可以看出來。

顧為先本來對走廊另一頭的宿舍沒什麽好感，可是沈念安一搬進去，就不一樣了。

沈念安住進去當晚，顧為先就去他們宿舍坐了好一會兒。

晚上洗漱熄燈後，顧為先翻來覆去毫無睡意，披起衣服去了趟水房，出來的時候又故作漫不經心地刻意路過了物理系宿舍。

沈念安剛好端着水盆出來，看見穿着睡衣披着外套游蕩在走廊的某人，想笑不敢笑。

顧為先被他抓了個正着，擡起腳就要溜，被沈念安從後面一把抓住。

兩人坐在樓梯臺階上，沈念安問：“要十一點了，怎麽還不睡？”

顧為先兩手撐在臺階上，身子後仰，望着樓梯拐角暖黃的燈泡，嘆了一口氣：“失眠了，睡不着。”

就是因為你才失眠的，顧為先心想。

顧為先偏頭看着沈念安：“睡眠的拼音是什麽？”

“啊？”沈念安帶着點疑惑，但還是回答了他。

——Shuimian。

“失眠呢？”顧為先問。

——“Shimian。”

“你知道他們有什麽區別嗎？”

沈念安不知道顧為先賣得什麽名堂，想了想：“少了個U啊。”

顧為先笑了，點點頭：“對，少了個你。”

人真的太貪心了。

以前是離得太遠。

現在住在同一棟樓裏，雖然只隔了一條走廊，依然是覺得太遠。低頭不見擡頭見的距離，撓的人心癢癢。

顧為先往床上一躺，就會不由自主地去想沈念安此刻在做什麽。想來想去，結果就一點睡意都沒有了。

顧為先心想，如果你在我旁邊，也許就不會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