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為伊消得人憔悴
夜色深沉得有些醉人了。
沈念安的手壓在顧為先腦後,輕輕撫了撫他漆黑柔軟的短發,指尖蹭着頭發裏的溫度,揚起嘴角笑:“放心,以後不會讓你等這麽久了。”
顧為先順勢擡起胳膊抓住那只手,牽在一起,慢悠悠地和他肩并肩往回走:“今天我心情好,暫且不跟你計較。假如有下次,一定重罰。”
沈念安的視線壓過來,路上燈光昏暗,顧為先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能明顯感覺到他的視線是帶了壓迫感的。
沈念安止步腳步,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着顧為先的指骨,悶聲笑問:“怎麽罰?”
顧為先還挺認真,垂着眼想了想:“比如把沈同學徹底扣下來,關到我家?”
這個主意不錯诶,顧為先心情一好,想象力開始變得天馬行空。到時候別說是臺南了,就是連他的掌心都逃不出去了哈哈哈。
沈念安磨着後槽牙,回頭張望了一下,看到路上沒什麽人,湊到顧為先脖子上,輕輕咬了一口:“你好狠的心啊。”
顧為先猝不及防,被他咬的癢癢的,頓時紅了臉,一把推開他:“在街上呢。”聲音帶了些羞惱。
沈念安的心弦被挑撥了一下,變本加厲,摟住顧為先的脖子,下巴蹭着他的下巴,親昵耳語:“沒關系,天黑,再說我也沒幹什麽啊。”
這下子倒是弄得顧為先不好意思起來,人家幹什麽了嗎,什麽出格的都沒做。
大老遠的回來見你一面,牽個手,親了一下,一切盡在未成年人能接受的合理範圍之內,有錯嗎?顧為先甚至已經開始替沈念安覺得委屈了。
再說,他們已經成年了啊……不對,好像思路有點跑偏了。顧為先懸崖勒馬,及時把歪到天上去的思路揪回來。
沈念安還執着抓着上一個話題不肯放手:“顧為先,你說我之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狠心呢,你還真舍得關我?”
顧為先心口不一地點點頭:“我說到做到。”
我今天可是帶病回來看你的。”他撇開臉,松開手,把顧為先落在身後,仰天嘆息,“不行了,我心寒了,我要申請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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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為先一愣,趕緊邁着小碎步追上去:“行,準許你和我分手三分鐘。不過在分手之前,你得先跟我坦白病情。”
沈念安風輕雲淡地抛下一句:“也沒什麽事,見了你就好多了。”
他一邊說,一邊倒着朝前走,看着突然又定住的顧為先,忍不住道,“走啊,怎麽又不走了呢?照你這個速度,咱們半夜也走不到家。”
顧為先還站那裏不動。
沈念安拗不過他,只好投降:“我坦白行不行,就是普通的腸胃炎,沒多大影響。”他拍拍自己胸脯,“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要真難受,也就不回來見你了。”
而且,見了你一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沈念安默默在心裏補了一句。
已經是初夏了,今晚的夜風怎麽這麽涼,吹得顧為先鼻子發酸。
顧為先愣了好一會兒,才重新邁開步子,步伐卻是沉重的。
“你為什麽不早點說?”
“啊?”沈念安反應慢了半拍,“哦,你說生病這事啊,我現在說不也不晚嗎?點滴我也打了,藥也吃了,我的身體,你還不放心……”
沈念安後面還說了什麽,顧為先卻聽不進去了。
這一刻,顧為先突然有點讨厭自己了。他不知道沈念安生病了,看沈念安表現得也不像生病的樣子。他完全把自己最好的狀态展現在他面前。舍不得讓他擔心,也從來不讓他擔心。
在沈念安來之前,顧為先自己還感動了一把。
不為別的,就為他等了他大半天。
顧為先不其實不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
以前只有別人等他的份,很少有他等別人的時候。
但是當涉及到沈念安時,一切都悄然改變,好像只要是跟沈念安有關的事,顧為先的耐心就像是小樹抽芽一樣,慢慢生長出來。
這段異地戀裏,顧為先本以為自己已經很盡力,做的很不錯了。
但是和沈念安相比,他好像還差得很遠啊。
手又重新落入沈念安的掌心,對方挑眉道:“又走神,想什麽呢?”
來來往往的車燈從沈念安的身上閃過,照亮了他的面龐,那雙眼睛像星辰一樣熠熠生輝,顧為先心想,這麽好的人,就被他遇見了。
多幸運啊。
“沈念安。”
“嗯?”沈念安側臉看他。
顧為先又叫了一聲他的名字,沈念安摸不着頭腦,顧為先笑了:“我就想多叫幾聲你的名字。”
月光和着燈光,裹挾在兩人的身上,兩個年輕人慢慢走着這條并不長的路,生怕一不小心就到了終點。
“沈念安,你最近……”顧為先的語氣莫名凝重起來,沈念安打起精神來,豎着耳朵聽他問,“你最近,是不是很辛苦?”
沈念安漫不經心地笑了笑:“怎麽,我帶病看你,把你感動到了?”
顧為先沒接話。
沈念安說:“我心甘情願,跟你無關,你也別自作多情的自責。”
看這成語用的,顧為先心裏的那點沉重被稀釋了一些,差點笑出聲來,可是心裏的自責絲毫沒有減少。
顧為先嘆了一口氣,緩緩道:“下面的一個月,我不準你回臺北了。”
他不想沈念安這麽累。
顧為先換了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我等煩了,不想每次都這麽等你。”
沈念安多聰明的一個人,立刻就聽明白了顧為先的意思,這是在關心他呢。
心裏變得暖洋洋的,沈念安險些把自己準備轉學考試的這回事告訴他。
他想,過了這個月就好,以後,一定不會再讓你等了。他下定決心,一定要轉到臺北大學。
顧為先比藥還管用。
見了他一面後,在家呆了一晚上,第二天起床時,沈念安的胃裏也不那麽難受了,還挺神奇的。
身體一好,人也精神了許多,聽說顧為先中午要去一趟市圖書館,沈念安也要跟着去。
如果是以前,就算沈念安不想去,顧為先也一定會拽着他去的。
今天卻有點反常。
“我跟你一起去怎麽了?你看,我臉色這麽好,腸胃炎已經沒事了。”
顧為先出乎意料的堅決,就是不肯點頭答應。
沈念安察覺到不對勁兒,目光灼灼地盯着顧為先的眼睛:“你是真要去圖書館?”
顧為先的臉繃不住了,硬着頭皮嗯了一聲。沈念安看出來了,有古怪。
事實證明,确實有古怪。
他們走的的确是往圖書館去的那條路。只是沒有去看書借書,而是去見人。
離圖書館還有一個紅綠燈的時候,隔着老遠,沈念安就看見圖書館大門外站着一個小姑娘,朝他們揮手。
顧為先有點心虛,頻頻瞥着沈念安的臉色:“我其實也是怕你多想才不告訴你的。”
沈念安眉毛一揚。
怪不得不讓他一起來呢,原來已經有伴了。
小姑娘長得很可愛,紮着高馬尾,大眼睛彎彎,臉蛋粉粉嫩嫩的,見了顧為先,特別親切地叫了一聲學長。
聲音也像棉花糖,又甜又軟。
有沈念安在一旁,顧為先吝啬地沒有露出交際用的微笑,嚴肅地點點頭,算是回複。
小姑娘挺有眼力,看見站在一邊的沈念安,也朝他微微彎腰叫了一聲學長。
顧為先朝沈念安介紹:“那個……我一個同學的妹妹,讀高二,也是崇文的。”
沈念安的臉色有點不好。
小學妹讷讷地看着沈念安,心裏的小鼓怦怦直響,這個學長長得可真好看,可是也太嚴肅了吧。好像她欠了他錢一樣。
氣氛有點冷場。
顧為先突然後悔了。
他為什麽腦子一熱答應了舍友的請求。
那天吃飯的時候,舍友提了一句,有個讀高中的妹妹,想考水利相關的專業,希望顧為先能指點一二。
這有什麽好指點的,想考就去考,顧為先也自認為水利學得并不如意,實在沒資格指點別人。可是架不住舍友的軟磨硬泡,他只好約了一個時間,跟小學妹聊聊一下這個專業的大概情況。
地點定在市圖書館,時間……唉,就是時間沒選好,和沈念安回來的日子沖撞了。
“學長,你也是崇文的?”
小學妹是高二才轉到崇文的,所以之前并不知道顧為先和沈念安。
沈念安點頭說了個是。
小學妹彎起唇角笑了笑,露出一對小梨渦:“哇,那學長在高中的時候一定是校草吧。”
小學妹嘴還挺甜。
沈念安終于笑了笑。
“你好,我叫沈念安,是顧為先的……”頓了頓,“同學。”
他跟人家小姑娘怄什麽氣,不就是出來和顧為先見一面嗎。心态擺平衡了,沈念安這才和顏悅色起來。
他朝圖書館的方向偏偏頭:“也別在這幹站着了,趕緊進去吧。”下意識要拉住顧為先的手進去,拉到一半,都碰到顧為先的指尖了,才想起還有個第三者,趕緊松開手。
小學妹的目光從兩人身上迅速閃過,看見沈學長耳根上的一層粉紅色,張了張嘴。
女孩子多敏感啊。
小學妹忽然就停住了腳步,偏着頭,回望着身後的兩人,天真的面孔上布滿疑惑,眼底還帶了點探究:“你們是……戀人?”
其實剛才就意思到兩個人之間特別的氣流了。
顧為先猶豫了一下,沈念安倒是挺淡定:“你很聰明。”
小學妹狡黠一笑。
沈念安頓時對小姑娘好感倍增,心想,小姑娘有前途,以後不愁考個好學校。
有好感歸有好感,該算賬還得算賬。
從圖書館出來,和小學妹分別後,沈念安開始翻出賬本。“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某人前不久剛給我打了電話吧,你記得上個月三號那天,周五晚上八點,你都跟我說了什麽?”
顧為先被這一串精準的數字弄暈了,他要是能記住這麽這麽精确的時間裏做過的事,那還是人嗎?
不懂裝懂的事顧為先從來不做,他挺謙虛:“那天我給你打電話了?”
沈念安不緊不慢地說:“我記得那次在電話裏,你告訴我,不要拈花惹草。”
沈念安話裏有醋味,別的沒想起來,這股酸味顧為先倒是聞見了。
沈念安語氣幽森:“你現在開始拈花惹草了,嗯?”
顧為先覺得自己特別特別的無辜。
跳進黃河水裏都洗不清。
可是被人這麽一質問,偏偏還感覺很不錯。
他竟然感覺心情好。
太可怕了,沒救了!
顧為先知道沈念安要是真放在心上,也就不這麽問了,索性也不解釋,開始講自己昨晚做的夢。
“我夢見你就坐我旁邊,教室第一排。我當時走神了,沒聽見老師問什麽,還是你告訴我答案的。你說我是多想你,還夢見你來臺大上課了……”
沈念安聽得出奇得認真,等顧為先說完了,他還在那愣着。
“說實話,你其實是在走神吧?”顧為先推了推他。
沈念安突然道:“你做的夢很準。”
顧為先沒明白他的意思。
“我打算轉學,轉到臺大,和你在一起讀書。”本來還想給他一個驚喜的,但是還是沒忍住。
沈念安重複道:“我要轉學了,以後我們就不用分開了。”
沈念安說這話時,臉上帶着淺淺的笑意。
顧為先好像沒有他預料的那麽期待:“你瘋了!你在成大學得好好的,幹嘛又跑到臺北來。”
後面的幾個字卡在喉嚨裏,“……來找我”。就算沈念安不說,他也知道沈念安是為了自己才做了這個決定的。
他覺得愧疚,或者說虧欠。
沈念安安撫地拍拍他的肩膀:“我沒瘋,我很清醒,這是我慎重考慮後所做的決定,所以,你不用擔心我。”
你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支持我。
然後,等着我。
等我回臺北,再也不分開。
所以,為了兩人能重新在一起,他必須要更加努力才行。
剩下的一個月的時間,沈念安向同學和舍友诠釋了什麽叫廢寝忘食,什麽叫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除了兼職之外,沈念安剩下的時間幾乎都是和書相伴。
幾位舍友把他的辛勞看在眼裏,無不感嘆:“小沈這要是進不了臺大,真是天理難容。”
再接着感嘆:“我們學校就要這麽把一位精英拱手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