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偷潛沈家

“給我寫的?”沈念安沉靜的眼眸裏泛出一圈漣漪。

聞清心說小沈果然還是太淡定,要是他女朋友為他寫了篇文章,他知道後沒準高興得能上天。

“是啊,那篇文章叫什麽來着,”聞清閉上眼想了想,記憶力關鍵時刻掉了鏈子,“……反正一看就是給你寫的,還是書信體。”

初稿出來後,聞清剛匆匆瞥了一眼,那一頁就被顧為先撕下來了。聞清記不得具體內容,但還是當着沈念安的面,慷慨的用各類辭藻把顧為先的文字贊美了一遍。

期間,所用的肢體語言不低于十次,所用成語不低于二十五個,沈念安從頭聽到尾,打了三個哈欠。

沈念安不是不感動,只是實在是太困了。上一次這麽有睡意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月之前了。

最後,聞清扼腕長嘆一聲:“你沒能看到還真是可惜了。”

“是有點可惜。”沈念安的臉頰上泛着一層病态的紅,半垂着眼,看上去有點不好意思。他又累又困,聞清專程來沈家看他,他也沒好意思趕人。強打着精神附和着聞清。

可這點不好意思落到聞清眼裏就變了味。聞清覺得小沈的臉皮可能有點薄,經不起誇,雖然聞清誇得是顧為先不是他。

害羞歸害羞,聞清還是從小沈臉上捕捉到了一絲絲遺憾。

是啊,這事放誰身上不覺得遺憾?

要是他是沈念安,他得遺憾死了!

聞清這時候成了心思細膩,甘願為朋友兩肋插刀的聞清。他拍拍胸脯,突然站起來:“你放心,我一定幫你把那份初稿找出來!”因為情緒激動,站起來的時候不小心拖動了椅子,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沈念安還沒反應過來,露出迷茫的眼神:“啊?”

聞清終于露出要告辭離開的意思,臨走前不忘說一聲:“小沈,相信我!我一定會幫你找回來!”

“啊,那謝謝你了。”沈念安把他和小學妹送出去,長呼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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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雜志首刊出來之前,印出了好幾份初稿,有兩份被銷毀了,聞清記得好像還有一份完整的初稿,上面甚至還保留着顧為先為沈念安寫的那篇文章。

他要找的就是那份稿子。

與此同時,顧為先也在找那份初稿。

第二天。

“什麽,你把雜志帶到沈家了!”顧為先正在喝水,聽了聞清的話,一口水嗆在了喉嚨裏,臉色一瞬間漲紅。

聞清覺得以他和小沈的交情,去沈家探望一下沈念安也是可以的。

于是帶着小女朋友去沈家時,沒和顧為先報備。

當然,以顧主編和小沈的交情,順手送個雜志樣刊什麽的,應該也不用和顧主編報備啦。

他覺得自己做得挺好。

聞清揚着下巴,臉上寫滿了“我做得是不是特別棒,你快點誇我啊”的表情。

像個急待老師表揚的小學生。

顧為先一口悶血卡在喉嚨裏。

太丢人了!

怪不得他怎麽哪都找不到那份初稿雜志呢,原來是被聞清送到了沈念安那裏。

說起當初為沈念安寫的那篇文章吧,完全是頭腦一熱寫下來的。當然,出發點是鼓勵沈念安勇敢面對病魔。但是他寫完之後,就覺得有點肉麻。

更準确的說,是有點太肉麻了。

所以當刊登到雜志上的時候,顧為先決定還是撤下來比較好。

印的幾份初稿上的文章都被撕下來了,當然,不說後來他要找的那條漏網之魚。

撕了又很快後悔——雜志成品出來後,顧為先又心血來潮的想起自己寫的的那篇文字,去找時發現原稿已經丢失。幸虧雜志社另一位女同學提醒當時多印了一份初稿。一份還沒來得及處置的漏網之魚。

他要找回來。

寫得再肉麻也要找回來。

然而,聞清啊,你怎麽就這麽缺心眼。顧為先回學校找了一圈,發現沒找到。雜志的最終成品和初稿相比,除了內容有少量的删改,在外表上幾乎沒什麽變化。聽聞清一說,估摸着八成是他把那份初稿送到了沈家。

“那雜志……沈念安他看了嗎?”顧為先很艱難的開口問道。

一想到沈念安會看到那篇文章,顧為先的兩頰就開始發熱。

“當然看了,小沈可高興了,”聞清越說越自豪,“雖然只是翻了那麽兩頁吧,但是我能看得出來他情緒挺好的。”

等等,翻了那麽兩頁?

是不是也可能沒翻到?

顧為先腦袋裏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這天中午,顧為先是悄無聲息潛入沈家的。

他來時,沈爺爺正躺在書店的藤椅上午睡,臉上蓋了一塊毛巾,呼吸綿長,有淺淺的鼾聲。書店的門半掩着,顧為先蹑手蹑腳地進來,穿過書店,進了小院,再輕手輕腳進了裏面的房間。

沈念安有午睡的習慣,這陣子他睡眠不好,晚上睡不着,但是中午多少還能含含糊糊睡上一會兒。顧為先要抓住這個機會找到那份初稿。

四周靜極了,顧為先深吸一口氣,只能聽見自己的心砰砰跳動,他一步一步小心地靠近沈念安的房門,耳朵貼着木門,在外面駐足片刻,沒聽見裏面的動靜。

正要悄悄推門而入,外面嘩啦一聲響,顧為先出了一身汗,回頭看見一只貓黑影一般從院子裏掠過。

顧為先開始鄙視自己了。

膽子太小,就算真讓沈念安發現了也沒什麽啊。他不過就是來拿個東西來!這麽一想,顧為先挺直了腰板,底氣足了三成,手按住門把手,緩緩推開。

正如所料,進屋就看見沈念安寧靜的睡顏。他睡覺輕,顧為先盡量不發出一點動靜,輕輕翻找着一切紙質用品。

他屋裏有個木制書櫥,看着不大,裏面盛得書不少。顧為先從來沒覺得沈念安書這麽多這麽亂過。屏着氣息,在一堆雜志裏輕輕翻找。

雖然沒發現目标,顧為先好像打開了新天地。

這堆雜志裏什麽什麽都有,臺灣本土暢銷的幾種文學雜志,還有一些沒見過小衆科學物理雜志。

甚至還有國外的英文雜志。雜志封面上的女性着裝暴露,顧為先看得心驚肉跳,拳頭忍不住攥緊。

沈念安這個道貌岸然的家夥,竟然還看這種雜志!随手一翻,這才松了口氣,幸好裏面的內容都很符合社會主流價值觀。

書櫥裏,窗簾後面,桌子抽屜裏,甚至床下面,顧為先都找了一遍,依舊是沒發現什麽蛛絲馬跡,他有點崩潰了。

這時沈念安翻了一個身,輕輕夢呓一句,顧為先以為他醒了,吓了一跳。看見沈念安又沒了聲響,一顆心才從嗓子眼回歸原位。

忽然,他身子一僵,目光釘在沈念安的身邊。也放着一本雜志,一半暴露在顧為先的視線裏,一半被沈念安的手臂壓着。

特別眼熟。

那不就是他日思夜想找了八百年的初稿!顧不上三七二十一,顧為先撲到床邊,伸手去拿。結果沈念安又十分湊巧地翻了個身,完全将雜志壓住了。

顧為先欲哭無淚,耐着性子,一點一點從沈念安的身下抽那本雜志。

一邊抽,一邊觀察沈念安的狀态。

顧為先抽出一個書角了。

沈念安眉心攢動,眼睫毛顫了顫,顧為先心也跟着顫了一顫。幸好沒醒,估計是做噩夢了。

第二個書角也抽出來了。

沈念安的眉心又慢慢舒展,唇角微微揚起。他的眼睛很好看,即使是閉上眼,弧度也是好看的。顧為先不由自主停下手上的動作,目光在這張臉上擱淺。

睫毛低低覆蓋着,鼻梁高挺,如同山巒起伏。因為生病的緣故,蒼白的薄唇帶了一層不健康的淺粉色。一時間,顧為先想起了意境悠遠的水墨丹青,畫卷上煙雨朦胧的江南。

然後,猝不及防,沈念安睜開眼了。

這時候顧為先還保持着坐在床上的姿勢,兩手撐在床上,半個身子掠過沈念安,沈念安睜眼的一瞬間,顧為先的胳膊一軟,差點趴到他的身上。

“你在幹什麽?”沈念安的聲音裏帶了點鼻音,又低又沉。氣息噴吐在人的臉上,顧為先覺得半邊臉都是木的。

沈念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只是這雙剛睡醒的眼睛透着些茫然。

“……中午好啊。”顧為先笑得有點僵,趁沈念安還沒有徹底醒來,在他坐起身的那一刻,趕緊飛快地拿起雜志往身後一藏。

沈念安揉揉頭發,靠在床上:“雜志?”

顧為先把雜志卷起來往袖筒一塞,仍是笑着:“你看錯了。”

沈念安眨眨眼睛,“哦”了一聲:“聞清都讓我看了,你們做得很好,內容也很有趣。”

“但是,”沈念安頓了頓,沈念安低低嘆了一口氣:“顧為先,你怎麽開始學會撒謊了?”

沈念安的視線拐了個彎,然後前傾身子,顧為先反應過來時,已經被沈念安拉到他的懷裏。

他半張臉伏在沈念安的胸前,他身上那股幹淨的氣息被徹底放大,那是一股牛奶和陽光混合的味道,顧為先一瞬間想到了父親從國外帶回來的一種糖果,味道香甜誘人。

顧為先驚愕仰起臉,看見沈念安近在咫尺的喉結,氣息交融,顧為先的舌頭開始打結:“你你你……幹什麽……”

沈念安誘哄孩子一般輕了拍他的後脊,右手鑽進顧為先硬邦邦的那根袖筒,夾出那本已經被折的皺皺巴巴的雜志來:“你們辛辛苦苦的勞動果實,就這麽不愛惜,嗯?”

顧為先劈手就奪,沈念安仗着身高優勢,胳膊舉得高高的,顧為先掙紮着去夠,均已失敗告終。顧為先必須得承認,雖然兩人都是坐着的,但是,沈念安的身高優勢仍然成立。

沈念安笑得渾身都是顫抖的。

好像從生病以來,他就沒這麽笑過。

顧為先氣餒地趴在沈念安身上:“你都看了?”

沈念安其實只看了幾篇文章,但是他覺得這種時候應該适當給顧主編一些鼓勵,于是笑道:“當然,一字不落。”

“那篇文章你也——”顧為先翻開雜志,翻到那一頁,看到删改後的文字,手上的動作戛然而止,像是被按了暫停鍵。

不是要找的那本初稿!

他白來這裏丢人現眼做賊心虛了?!

顧為先想哭的心都有了。

顧為先覺得他可能在沈念安的眼裏就像一個瘋子:“我來沒別的事,就是……想你了,過來……看看你。”

沈念安的低沉的笑聲在耳邊蕩漾開:“昨天晚上剛見了我,今天就想我了?”他面帶戲谑地說,“好吧,就當你是想我了。”

見顧為先不答話,沈念安失笑:“怎麽了?”

顧為先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眼眸,兩臂箍住沈念安的腰,特別用力。

沈念安都有點喘不過氣來了。

顧為先渾然不覺,慢慢仰頭,怔怔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沈念安,別再趕我走了。”

我想陪着你。

就這麽陪着你就心滿意足了。

沈念安愣了愣,心裏好像被什麽撞了一下,又酸又軟,他的一只手握住顧為先的手,不受控制地點了點頭,聲音低啞:“好。”

沈念安生病的消息最終還是傳到了班裏,物理二班的同學們聽說之後,以林一泉等人為首,組織了一場捐款活動。周末一行人來沈家看他。

林一泉還特意帶來了一張獎狀,是運動會那天,沈念安參加男子五千米比賽中拿到的,第一名。

金黃色的獎狀,上面用楷書寫着沈念安的名字,工整有力,筆畫間又透着肆意張揚的味道。

如同名字的主人。

是二班在運動會上拿到的第一張獎狀,也是唯一一張獎狀。

誰能想到沈念安連這張獎狀都沒能摸到,就被送進了醫院。當初在跑道上身姿矯健的人,如今竟然和病床相伴。

無論如何,林一泉都接受不了。

“小沈,你一定要好起來,我們二班需要你,就算是為了班級,你也一定要好起來啊。”

“我們二班會一直替你保留你的座位,直到你回來那一天為止……”

這是一種承諾,更是一種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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