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翰林方沉
雲棠從含涼殿出來後，就一直想着為婉兒找一個授課的師傅。而且這個人的身份不能太高太敏感。婉兒要在大明宮內安安心心的生活，最重要的是不要讓別人太注意到她，不能讓她成為衆人的焦點。這是雲棠一直在做的事情，所以給婉兒選一個相當于陪讀的人，卻是一件不那麽容易的事情。
雲棠經過幾番思量，決定在宮中的翰林待召之中選一人。這些人身處于翰林院之中，都是文學士人，在宮中撰拟冊文，管理宮中藏書，也方便婉兒尋找書籍研讀。
翌日，雲棠将婉兒讀書的事情與淩啓商量了下，皇帝便下了道诏書，讓翰林院配合雲棠。接到旨意的翰林院，自然是鄭重對待要陪薄洲公主讀書，并為她解惑這個角色的選擇，一衆在宮中摸爬滾打多年的老翰林學士們，都認為這絕對不是個美差，先不論薄洲與淩朝的局勢，且看這位公主一到宮內就牽扯進了宮女自殺的案子，後宮中的兩位貴妃還因此被罰。這樣看來與公主走得近，恐怕不利于他們日後的升遷，最好能夠明哲保身。衆人商議決定後，這個苦差就自然而然的落在了老實又沒背景的方沉身上了。
等到雲棠來到翰林書院之時，翰林衆人早已為雲棠選好了人選。衆人紛紛發揮了他們文人學士的水平，将平時他們都不看在眼裏的方沉，描述的德才無雙，若沒有雲棠，堪堪就是大淩的第一才子了。雲棠見他們極力推崇方沉此人，自然心裏是明白這幾人都想明哲保身，遠離薄洲公主。但他面上不動聲色，準備先看看方沉此人如何，再做其他打算。
而被翰林衆學士誇的天上人間都少有的方沉，正在書庫中苦命的整理書籍，查看編號，記錄要修整的書，在梯子上爬上爬下，一頓忙活。所以當雲棠找到方沉的時候，他就是滿頭大汗，一身官服皺皺巴巴，好似在灰塵中滾過一遭。雲棠看了一眼這樣的方沉，與方才衆人向他描述的才子名士出入有些大。好在雲棠是個真君子，不會以貌取人，要是換做淩弘，估計剛才昧着良心瞎吹噓的衆人都逃不過一頓罰。
不過雲棠也是個人，不是個人聖人神佛，剛才被衆人那麽一頓忽悠，心中難免有些不快，便讓衆人散去，他要單獨與方沉說說話。衆人聽到雲棠的話後，便做鳥獸散，很快的消失在了書庫。礙事礙眼的待召們消失幹淨後，雲棠才準備與方沉好好談一談。
而在雲棠面前的方沉，內心激動而糾結，雲棠在淩朝讀書人心中，那是渴望不可及的存在，是衆人的榜樣，能與自己崇拜的人說上話，方沉激動不已，然而又在他這麽狼狽實在說不上有讀書人的樣子的情況下見到雲棠，讓方沉恨不得時光回流。
二人來到書庫的休憩之所，雲棠記得他少年時來書庫讀書時，愛坐在此處，這裏寬敞而明亮，休憩之所位于書庫的二樓，這裏的窗，可以看到整個翰林院的風景，安靜而開闊。然而現在雲棠眼裏看到的，卻是被各種書籍堆滿，桌上各種寫了一半的書稿，整個空間只有一個人能坐下的空餘，如此雜亂無章，打消了雲棠坐下好好談談的想法。
方沉一頓汗顏，自從他來了翰林院，編修的事務都交給了他，所以書庫基本就他一個人在，久而久之他就将這裏當成了自己的空間，随意的堆放，寫作。而把書庫休憩之所弄的如此混亂，還被雲棠看在眼裏，方沉只想拿本厚厚的書将自己砸暈。
幸而雲棠看了一眼以後，沒再說些什麽。雲棠淡淡開口：“方翰林，這書庫的編修做的如何？”方沉見雲棠說起了自己的本職工作，瞬間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不再有些呆呆木木，無精打采，變得認真專注，人瞬間變得自信起來。
雲棠本是随口一問，卻不想引起了這麽大變化，這讓雲棠也提起精神，好好看待這位方沉翰林。在雲棠略帶期待之中，方沉板正地回道：“雲大人，下官在書庫負責編制成冊的書籍，整理老舊失散的文本，下官對此略有發現。”說完他從散了一桌子的手稿之中，迅速地翻出幾張，遞給雲棠，“宮中對書籍管理都還是按照朝代年限排列，這樣找起來太過費力，也不利于研究，比方說我想看歷年來水道的變化，就很難找尋。下官正在計劃将書籍按種類分類，分完之後再按照年限排列，這是下官暫且整理的分類書單。”雲棠不得不對方沉刮目相看，也認真地考慮方沉的提議，細細的研究他的分類，也在考慮此事的可行性。
縱使天縱英才的雲棠，也不得不承認，方沉是個極具有耐心和細致的人，且具有創造性，在分類的基礎上還提出了一些管理書籍保養書籍的建議，構建了一整個書庫的系統。如此人才，卻被限制在小小的書庫裏，幹着搬書理書的活，有才能，卻被排擠，還被壓迫到如此境地，雲棠有些好奇他對自己身處如此境地的看法，于是雲棠打斷了還在滔滔不絕介紹他的書庫管理，“方翰林，書冊整理之事不急于一時，此事還需要大量人力物力，且書庫的大改布局，需得到陛下的同意。你先講方案寫下，我代你上呈陛下。”方沉聽到雲棠這樣說，才回過神來，他抓着雲棠一講半個時辰，也不管雲棠願不願聽，一時心生愧疚，又恢複了他往常那呆呆書生模樣。
雖說翰林院每年都有名額可參加吏部官員的考核，雲棠看着方沉瞬間被抽掉精神氣，一幅任人欺負的樣子，想着估計這考核一輩子也輪不上他了。“方翰林對書庫如此熟悉，入翰林院多久了？”“回雲大夫，下官入翰林已有五載。”雲棠了然，不出所料，翰林說是官，只不過算是半只腳踏入官場，有官名無實權，只有經過了吏部的考核才算是真正的官員。吏部每年一考，以方沉之學識能力，竟然五年都沒通過，可見五年了方沉于為官之道毫無長進，與宮中任何勢利都沒有瓜葛。這樣的方沉正是婉兒讀書時最好的師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