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夜色已深,伊蓮諾住進了拉維爾城堡裏最好的房間。

女仆為她準備好了一桶溫度适宜的熱水,灑上了淺銀色的花瓣——這種花生長在北境的雪原上,不僅幽香馥郁,還有安神助眠、緩解焦慮的效果。

伊蓮諾反鎖房門,拉上了窗簾,脫下鬥篷和衣物進入了浴桶裏。

她的這具本體不會沾上灰塵,原本無須沐浴。但在寒冷的天氣裏泡個澡,無疑是一種舒适的享受。

清冷的幽香拂過少女的鼻尖。她忽然感到這香味有些熟悉,似乎在某位騎士的身上聞到過。

或許是因為水溫較熱,伊蓮諾白皙的臉頰上浮現出一抹清淺的紅暈。

這時,她聽到有腳步聲沿着外面的走廊傳了過來。

結束了作戰會議後,亞撒第一時間就前來找伊蓮諾。

他擡起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叩響了她房間的門。

敲完門之後,亞撒才後知後覺地發現——

房間裏似乎有水聲。

接着便傳來了少女輕柔和緩的聲音:

“亞撒,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嗎?——抱歉,暫時不太方便讓你進來。”

“您不必向我道歉,反而是我,應該為貿然造訪而致歉。”亞撒通情達理地說,“事實上,我前來是為了向你确認一件事情——”

“什麽事?”隔着門,傳來了少女略帶一絲慵懶的聲音。

亞撒微抿薄唇,聲調冷淡:“我真的是您最信任的人嗎?”

房間裏的伊蓮諾微怔了一下,似乎在為騎士長突兀的發問而感到疑惑。但她旋即回答:

“當然。”

站在門口的銀發騎士,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像是在躲避着什麽足以摧毀他心靈的洪水猛獸。

而在西海域的一處不知名小島上。

黑暗神的分.身之一,正懷抱着金發的少女,倚在岩石的背風一面。

祂有些迷惑地,輕輕蹙起了長眉。

這奇怪的感覺是黑暗神冕下從未經歷過的。

少女已經睡着了。祂用鬥篷将她的大部分.身軀都裹進了懷裏。

她枕在祂的胸口。而在神明的胸腔之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低沉而有力地跳動着。

北境,拉維爾堡壘。

亞撒久久沒有回答,也沒有離開的腳步聲,讓伊蓮諾不由有些擔憂。

她換上了一件純白的睡袍,輕輕拉開了一條門縫。

只見銀白長發的騎士臨窗而立,窗外是連綿的雪山和華美的星海。綢緞般的銀發柔順披落,在清冷的夜風中微微拂動,比墜落的月光還要皎潔,仿佛閃耀着星辰的光芒。

似乎聽到了門被打開的聲音,銀發青年輕輕回眸。

月光灑在他的側臉上,顯得華麗而聖潔。

亞撒彎起碧眸,看向了伊蓮諾:“……你這是?”

伊蓮諾的本體,并不像名為“艾琳”的分.身那樣經過了“捏臉”,因此反而同她前世的相貌有些相似。

金發少女站在夜色之中,微卷的長發一直垂到睡袍的腰際。她的面容美麗清雅,膚色白皙如冷玉,一只纖長的小手還扶着門把手。

“騎士長大人夜間在我門口徘徊不去——”

伊蓮諾輕輕勾唇,“難道只是為了向我确定一句話?”

亞撒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将眸光移向了天穹上的星河。

恰巧一顆流星劃過,拖出長長的銀色焰尾。

銀發青年清澈如鏡的碧眸,倒映出了流星的軌跡。

伊蓮諾向前走了一步,眼眸微彎,“而我已經回答你了。”

亞撒覺得眼前的少女有些令他琢磨不透。她身上像是纏繞着命運的迷霧。她的一颦一笑,都讓高高在上的神明無計可施。

此刻的亞撒早已将“讓她愛上他,再告訴她真相”的計劃,忘到了腦後。

如果她真的愛上了他,倒不失為一件令神愉悅的事情,他想。

至于以後的事——

黑暗神冕下向來及時行樂。

亞撒輕咳一聲,“我去檢查城牆上的防禦。”說完騎士長大人便步伐優雅地離去,銀白長發在身後蕩起,清冷而孤絕。

但伊蓮諾卻覺得,今晚的亞撒有些古怪。

她沒有深究,而是搖了搖頭,回到房間關上了門。

西海域,無名小島。

在晨曦的光芒中,伊蓮諾的分.身睜開了眼睛。

她仍倚在王子殿下的懷裏。

亞德裏恩背倚高大陡峭的岩石,一只手肘搭在膝蓋上,另一只手環着她的腰,像是生怕同她失散。

王子殿下淺金色的睫毛低垂着,在微微泛紅的眼睑上投下了一小片濃密的陰影。

感受到伊蓮諾的注視,亞德裏恩的眼睫輕顫了一下,随即睜開眼睛。

“早,艾琳小姐。”

“早,亞德裏恩殿下。”

伊蓮諾總覺得,亞德裏恩給她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但無論如何,又無法在腦海中尋到這熟悉感的根源。

“我們先回弗斯王國。”亞德裏恩溫和地說,“身體還使得上力氣嗎?”

伊蓮諾擡了擡胳膊,發現她這具分.身總算從之前的虛弱狀态恢複了過來。精神世界裏的“聖谕之書”也不再灰暗得可怕,而是一點點地聚集着信仰之光。

于是她點了點頭,和亞德裏恩一起走到了海邊的一塊岩石附近。

——載着他們過來的黑色大鳥正站在岩石的邊緣,吃着一條剛捕獲不久的魚。

這時,伊蓮諾聽到了一陣水花聲。

她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只見一位人魚從海水中躍出,銀藍色的魚尾在虛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穩穩地落在距離伊蓮諾和亞德裏恩不遠的地方。

伊蓮諾:“……耶達?”

耶達直接以手按胸,朝她深深地低下了頭。

“女神冕下,您拯救了我的子民,請接受我的效忠。”

伊蓮諾:“……哈?”

雖然在書中,耶達是對光明女神仇恨最淺的那個,他之所以加入讨伐光明神殿的隊伍,是為了自己族群的利益。

但是,這麽快就改口效忠,還是出乎了伊蓮諾的意料。

她眯起海藍色的眸子,看向了耶達。

“你認錯了。我不是女神,只是女神的神眷者。”

耶達一臉不信。

亞德裏恩倒是面色平靜。伊蓮諾猜測他大概已經知道了她身上的一些秘密。

——這樣就更不能放亞德裏恩從她身邊離開了,少女陰恻恻地想。

耶達說:“但您四天前展示出的力量,已經超越了人類的極限。”

伊蓮諾面不改色地說:“那是因為我的虔誠打動了女神,祂賜予了我力量。”

耶達用淺藍的豎瞳盯着她,“那您接受我的效忠麽?”

伊蓮諾還沒來得及回答,亞德裏恩便接過了話頭:“我和神眷者大人将前往北境,同被黑暗侵蝕的魔獸.交戰。你确定也要過來?”

伊蓮諾:?

她怎麽不知道?

而且,她的本體就在北境。雖然本體和“艾琳”的相貌不同,但……她已經預料到未來會是何等的修羅場了。

察覺到伊蓮諾疑惑的神色,亞德裏恩輕笑着解釋,“前兩日父王傳來了密信,命我帶兵前往拉維爾堡壘支援。我原本不想帶你置身險境,但為了擺脫這家夥……”

在亞德裏恩說話的時候,人魚耶達眼皮狂跳。他緊咬着尖牙,截斷了亞德裏恩王子的話:

“我是深海王庭的王子,不是什麽累贅!‘擺脫’這種話,未免也太——”

“哦?”亞德裏恩漫不經心地打斷了耶達的話,“人魚居然可以離開水,在內陸深處生存麽。”

耶達眯起豎瞳,“哼,當然。”

他旋即念動咒語,變成了一位身高腿長、穿着寬大白袍的青年。

伊蓮諾無奈地搖了搖頭。

她盯着耶達的眼睛,認真地問:

“你确定想幫助人類消滅黑暗魔獸?”

耶達點了點頭,眸光不自在地轉向了另一邊。

“人魚從不會欠下恩情。”

伊蓮諾輕嘆一聲,“那你就和我們一起出發吧。”

耶達感到愉悅,下意識地想晃晃魚尾,卻驀地發現魚尾被他用咒語變成了人類的雙腿。

于是他輕扭了一下臀部,愉快地撲向了伊蓮諾,想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伊蓮諾見勢不妙,卻已躲閃不及——

你這是渎神!

好在亞德裏恩絕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他一腳将人魚踹飛,把伊蓮諾抱進了懷裏。

伊蓮諾:……?

好像有哪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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