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只恨生死兩茫茫,徒驚殓容未蕭蕭1

幾天後,沈慕之将塗了黃漆的銅鈴交給魏楠訣:“上次找你借的,還給你。”

魏楠訣随手将它放在鞋櫃上,貓下腰拿出一雙棉拖鞋:“你不用親自送過來......進來坐坐吧。”

沈慕之一點也不推辭,穿上拖鞋就往房間裏鑽。今天是立冬,A市已經極冷,沈慕之裹得像只笨熊,用一張厚實的羊毛圍巾擋住下巴,只露出一雙滴溜溜直轉的眼睛。魏楠訣見狀,将地暖打開,又從櫥櫃裏拿了一瓶牛奶扔給沈慕之:“你随意,我有個客戶馬上要聯系。”

等他打完電話出來,沈慕之已經脫了外套,舒适地坐在地上。他抱着腿将牛奶擱在膝蓋上,嘴裏叼着吸管,手中舉着一本從書架上摸來的書,正看得起勁。

魏楠訣看了一眼封面——《無名氏秘要》,這是一本闾丘胤扔給他玩的古書,講的是古代一個叫無名氏的能人異士游山玩水途中降妖除魔的怪誕故事。

而沈慕之正在看的故事,講的是一個偏僻的山村裏,村裏的大人小孩一個個的死去,人們一籌莫展之時,無名氏來到了村子裏。他發現村裏人不是普通的死亡,而是被邪祟抽走了生命。他在村裏調查時,發現每天晚上,等村裏人都睡着了,每個人的身上就會慢悠悠地爬出一個黑色的影子,那些影子最終會彙集在一起,然後悄悄地蹲在其中一個村人的旁邊,抽取他的生命。無名氏見狀,跳出來将黑影打跑了,村裏人歡呼着将他視為了大恩人。

沈慕之道:“這本書作者叫無名氏,主角也叫無名氏,倒是有趣。”

魏楠訣見他看得起勁,于是道:“你如果喜歡就拿回去看吧。”

沈慕之點點頭合上書道:“你說被無名氏打跑的黑影究竟是什麽?”

魏楠訣道:“只是作者胡扯的東西何必去深究。對了,今天立冬,沈伯父沒叫你回家祭祖?”

沈慕之離家出走已有數月,沈家一個電話沒來過,不過祭祖的事倒是讓人打了個電話給他。沈慕之聳聳肩道:“叫了,我不想去。”

魏楠訣眉頭抽搐,擱着祖宅祭祖不去倒是跑到他家裏來躺着,于是道:“你出來太久,回去打個招呼免得家裏擔心。”

沈慕之擡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擔心?你未免把我看得太高。魏公子今天立冬,你煮點餃子出來吧,我要芹菜牛肉餡的。”

魏楠訣常年不在家裏開火,冰箱裏哪裏有餃子,聽他這麽說,便板着臉出門買菜去了。他一走沈慕之便翹着腳繼續看書,不一會兒就被一陣鈴聲打斷。沈慕之擡頭一看,原來是魏楠訣的手機丢在了桌上。

在對方锲而不舍地打了三個電話後,沈慕之按下了接聽鍵,只聽手機那頭一個充滿元氣的聲音響起:“楠訣哥,你真的不來我家?聽說魏蒼哥今天下午就會來。”

魏蒼?那不是魏家本家的公子哥嗎,沒想到沈家祭祖連他也會去。

Advertisement

想罷,沈慕之懶洋洋地回道:“弟弟,你楠訣哥出門買菜了,我幫你轉達給他。”

電話那邊足足愣了十秒,才遲疑地問道:“沈慕之?”

沈慕之佯裝生氣:“怎麽,魏哥哥叫得起勁,真哥哥倒是直呼其名。”

沈淩霄如鲠在喉,憋了半天才說:“你怎麽在魏楠訣家裏?”

沈慕之道:“這是我和他的事,沒必要跟你說吧?好了,我還有事,愛你挂了,啾咪~”

他将手機扔到茶幾上,繼續盤着腿看書,手機鈴聲再次響起。沒好氣地接起來,沒想到電話那頭換了一個年邁的老頭的聲音。

“魏大師,您什麽時候來G市看看,我讓秘書把機票給您買好。”沉穩鎮定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顫抖,帶着哭腔繼續道,“我兒子他快不行了。”

魏楠訣這貨難道還兼職蒙古醫生?沈慕之心想,嘴上回答道:“老伯你先別急,魏大師出門了,等他回來我就告訴他。”

老頭一聽電話那頭不是魏楠訣,尴尬了一會兒,道:“多謝小哥了,魏大師回來務必請你馬上告訴他。”

魏楠訣提着芹菜牛肉餃子回了家,見沈慕之豎着兩根手指道:“兩件事,一件好事一件壞事,你想先聽哪一件?”

魏楠訣不理他,轉身走進廚房将餃子下鍋,沈慕之見狀跟了過去,貼在廚房門沿上道:“行吧,好事是你最喜歡的沈淩霄讓你去霧靈山參加沈家的祭祖。”

“第二件?”

“壞事是有個老頭跟你打電話,說他兒子活不長了。”

魏楠訣聞言拿過手機撥了個電話:“周先生,是我......嗯......我今天就來......好,我短信發你。”

沈慕之奇道:“你竟然放棄了和沈淩霄相處的機會選擇了一個老頭,不可思議不可思議......”

魏楠訣瞪了他一眼突然道:“有沒有興趣賺個外快?”

一架客機上,沈慕之好奇地拿着安全手冊左看右看,魏楠訣不耐煩地道:“看什麽看,你難道沒坐過飛機嗎?”

還真被他蒙對了,原主長這麽大的确沒坐過飛機。再者,沈慕之雖然常年騰雲駕霧,但天上飛的鐵皮大鳥還真沒感受過。此時又是興奮又是好奇,東竄西跳像個剛進城的黃毛小子。

魏楠訣将他按在座位上,道:“起飛了,別亂動。”

飛機脫離地面後,沈慕之只覺得身體失重,耳朵嗡嗡作響,胃有些難受。他拍着胸口道:“老魏,我好想吐啊。”

魏楠訣問:“你暈機?”

沈慕之不答,身體突然前傾,做了一個幹嘔的動作。魏楠訣心道不妙,連忙找出一次性垃圾袋打開湊到沈慕之嘴前,果然他“哇”地一聲将剛才吃的芹菜牛肉水餃吐了個幹淨。

好不容易下了飛機,沈慕之像沒了骨頭,虛弱地貼在魏楠訣身上,在旁人異樣的目光中,兩人一步一步地蹭到機場門口。魏楠訣板着臉道:“你還要在我身上待多久?”

沈慕之弱弱地說:“楠訣哥,算起來我也是你弟弟,你要照顧照顧我。”

魏楠訣看着這個靠在自己胸口的無賴,耳尖染上一絲紅暈。

好在一輛黑色的商務車停在兩人面前,一個穿着黑西服戴着墨鏡的男人将車門拉開,周旗正愁眉不展地坐在裏面。

他今年六十多歲,面向十分精明,斜飛的短眉銳利的雙眼,薄薄的嘴唇上續着花白的胡須,穿着一件中式唐裝,氣場很足。

周旗早年間從小小的面攤做起,如今已經成為餐飲公司的老板,旗下的連鎖店基本遍布了國內每個省份。走到今天這步,他用了數不盡的手段和陰招,即便如此,春風得意的晚年卻也并沒有他想象中的快樂。他唯一的兒子周成才今年剛剛三十歲,此時卻躺在重症監護室,好幾次差點一命嗚呼。

魏楠訣與周旗握了手,向他介紹了沈慕之的身份。周旗聞言并沒有做過多的表态,畢竟從周成才病重起,他就不斷地将各路大師往醫院裏請。

到了醫院,兩人隔着玻璃看到病床上的周成才——幹瘦,虛弱,毫無生機,沈慕之甚至感覺他比之王幼薇化作的人皮骷髅還不如。

周旗此時終于繃不住了,他雙手掩面哭道:“成才生病是從五年前開始。當時他的妻子,也就是我的兒媳婦蘇冰因病離世,成才的身體從那時起開始慢慢變差。最初我以為他是思郁成疾,所以想着時間長了他就能自己走出來。我也不斷地給他介紹新的女人,但他卻一個也不放在心上。”

“可我沒想到的是,成才的身體每況愈下,我逼他去醫院檢查,但什麽醫院都查不出他到底患了什麽病,只用一個免疫力下降的理由來搪塞我。我不斷找人養着他的身體,但卻事與願違,五年後的今天他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周旗從保镖手上接過紙巾擦了一把眼淚道,“其實今年我也找了幾個降邪的大師,他們舞刀弄槍了一陣但屁用沒有!魏大師,聽說你辦事靠譜,成才的性命就靠你了!”說完這個花甲老人朝着魏楠訣行了個大禮。

魏楠訣看着面前弓着腰的周旗,并沒伸手去扶,只是淡淡地說:“周旗先生,你是我朋友介紹來的,我自然會全心全力地幫助你,但卻不敢保證讓貴公子平安無事。”

他瞥了一眼玻璃那頭毫無生機的周成才,又道:“他這副模樣,就像用養陰之術灌洗之人,也許再過幾日,此術一成,他便作為飼料魂飛魄散。”

周旗聞言,臉白了又紫,紫了又黑,黑了又青,兩眼一翻,差點倒下。

沈慕之一把拉住他的袖口,道:“周先生你別慌,魏大師說的只是也許,大局還未定,貴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你這個當爹的先倒下了你兒子該怎麽辦啊。”

周旗臉色稍緩,看沈慕之溫文爾雅,笑起來如沐春風,給人一種心安神定的感覺,不似魏楠訣這般冷面冷心口無禁忌,于是道:“沈先生,就借你吉言了。為了成才,你們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沈慕之道:“周先生,先請你将你兒子家的鑰匙給我們。家宅不定憂患不休,纏着你兒子的到底是何物,我們得去源頭一探究竟。”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