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只恨生死兩茫茫,徒驚殓容未蕭蕭4
“你拿菜刀做什麽?”
“以防萬一。”
只吃法傷的怪他用物理超度,魏楠訣一時間理解不了他的腦回路,不過在見識了幾次他稀奇古怪的歪門邪道後,他也就麻木不仁地将這個信息消化了。
門後是一間溫馨的卧室,粉色的家具将房間妝點得十分溫馨,但同時又十分詭異。因為床邊的地板上,放着一雙棉質的拖鞋,就像有人剛脫了鞋上床般。
“鞋是倒着放的。”魏楠訣壓低聲音說道。
鞋倒放,鬼上床。這是民間流傳的鬼壓床原因。實際上,床和鞋都是沾着人氣的東西,夜深人靜時,陽氣不足陰氣四溢,人氣也随着深眠逐漸減少,鞋頭朝床倒着放鞋,鬼就會以為人是在請它上床,所以往往會出現鬼壓床的情況。
眼前這雙拖鞋擺得極為規整,應該是有人有意為之。
突然,跟在後面的周旗一聲驚呼,他攤開掌心,手中的紙片已經成了灰燼。只聽卧室門“砰”的一聲,将三人關在了狹窄的卧室裏。
魏楠訣對周旗說:“周先生,從現在開始,無論聽到什麽碰到什麽都閉上眼睛,千萬不要睜開。”說完他将手腕上的串着翡翠的紅繩取了下來遞到他手中。
周旗接過來緊緊握住,剛要開口道謝,突然顫抖着指着沈魏二人的身後:“後......後面!”
兩人猛地回頭,只見剛才空無一物的床上,坐着一個留着黑色中分的長發女人,她穿着紅色的睡裙,正冷冷地看着他們。她突然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竟如同消散的幻影般憑空消失。
就在這時,房間裏響起“咚咚咚”的聲音,就像有人在用手輕輕敲着木板。
沈慕之看着那張鬼氣森然的床,低聲道:“聲音好像是從床板下傳出來的。”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走到床的兩邊,用力将床板連着席夢思一起擡了起來。
床板下的景象,讓兩人倒抽一口涼氣。畫滿怪異圖騰的床壁,燒盡的香灰,三個裝着血的白色杯子,從顏色上看,這些血已經放在這裏很久了。最讓人震驚的是,正中間躺着一個美麗的女人,她的皮膚細膩光澤,頭發黝黑發亮,閉着眼睛仿佛在熟睡。但白如石蠟的肌膚以及毫無血色的嘴唇讓她看上去十分違和。
就像一個剛死不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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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場的三人都知道,蘇冰已經過世整整五年了!
沈慕之皺着眉道:“看來周成才在神不知鬼不覺中,将蘇冰的屍體偷了回來,以自己的鮮血和邪法供養。”
閉着眼的周旗聞言,猛地睜開眼。就在這時,原本像睡着般平靜的蘇冰,突然張開眼睛,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不好!周成才生病太久,沒法繼續用邪法養她,沒了血肉供着,她就成了失去理智和記憶的厲鬼!”沈慕之一邊說一邊将菜刀舉起來,“周先生,趕緊把眼睛閉上。你是普通人,睜眼看她會讓她感到活人的生氣,激發心中暴戾。”
蘇冰的脊椎上頂,腰胯弓起,緊接着雙手扭曲地攀住床壁,脖子向上仰,折成九十度,緩緩地從床中坐起。沈慕之瞥見她的手上還塗着紅色的指甲油,與梳妝臺上那瓶用到一半的指甲油顏色十分吻合。
想到周成才五年來每天和蘇冰的屍體睡在一起,并且為屍體穿衣服、化妝、塗指甲,沈慕之感覺胃部有些發顫。
做神仙以來,一直秉着肉身只是臭皮囊的理念,遙想當年得道前,一道天劫便将他的肉身毀于一旦,但就在丹盡人亡前他感悟到天道,便被勾陳大帝招到四禦處人事辦。
而周成才所做之事,則是用邪法将人魂活活禁锢在已死的皮囊中,這樣的手段,沈慕之曾屢次在邪魔歪道的身上所見。
那些人養屍為了利,周成才養屍則是為了情。
也許是因為太愛,才不願意被生死相隔,但他又何嘗知道,這樣做即害了自己又害了愛人。亡魂彌留于陽界,若是不掠奪活人的生氣,久而久之便會逐漸消亡,但掠奪了太多生氣,則會變成厲鬼。
除了那些地府暗中收編留在陽界,領着香火錢當便“警”的大鬼,以及一些關系戶,其餘的亡魂,特別是蘇冰這樣被邪法供着滋長兇氣的,一不小心就會失去神志變成害人的厲鬼。
穿着紅裙的蒼白女人靜靜地站在床上,頭發突然變長,像黑色的藤蔓朝三人襲來。白光閃過,只見沈慕之抄起菜刀對着頭發就是一刀,将其一分為二。掉在地上的頭發像是活物般,瘋狂地扭曲着,宛如蠕動的黑蛇,繼續向三人爬去。
沈慕之厲聲道:“蘇冰,給我清醒一點。”
蘇冰聽到了自己的名字,脖子微微轉了過去,突然舉起兩只蒼白的手臂,豔紅鋒利的指甲掐向沈慕之的脖子。
“唰”的一聲,萬摧出鞘,魏楠訣驚絕一劍揮向蘇冰的手臂。但令人萬萬沒想到的是,看似無堅不摧的萬摧并沒有将其斬下,只是給那雙白皙纖細的手臂留下一道黑痕。
“老魏,她是屍體,屍體是實物。”沈慕之菜刀一翻擋住紅色的指甲,低身躲過蘇冰的攻擊。
萬摧是一把斬殺陰物妖邪的劍,面對實物宛如一根破木頭。魏楠訣一時心急,忘了這點,此時反應過來,收起萬摧,轉而從兜裏摸出一把畫着朱砂的黃色符紙。
他口中念訣,其中兩張飛向蘇冰的手臂,但被警覺的女屍用指甲劃破。與此同時他又扔出數張符紙,均被女屍用指甲和頭發一一應對。
“我來幫你。”沈慕之跳到一旁,雙指捏了個劍訣指着蘇冰。片刻後,空氣中一片安靜,什麽也沒發生。沈慕之眉頭皺了皺,眼中閃過一絲驚愕。
就在這時,一枚銅錢大小的紅色紙片極快地朝女屍的眉心,女屍正趁着沈慕之愣神偷襲他,當意識到紅色紙片的危險時,已經被紙片牢牢地黏住。
見她宛如斷了線的木偶般倒在地上,沈慕之偷偷松了一口氣。
就在剛才,他本想引天雷到女屍身上,沒想到天雷竟絲毫不給他面子。上次在廢棄工地對付徐月時,他已經察覺到自己的力不從心,但當時的他還未想到事态會嚴重到這個地步。
難道說......他的法力會一直倒退?
借身後,他的法力本就只剩一成,幾個月來竟然不動聲色地流逝了不少。沈慕之突然想到原主替沈淩霄背着的那個死劫,他本不放在心上,畢竟他沈慕之不是軟柿子。但此時卻有些心慌了,沒了法力他就是一個普通人,死劫如果渡不了,等着他的就是重入輪回。
不成,等這事兒完了,我得和領導聯系聯系。
沈慕之暗忖着,眼珠子一轉,目光落在魏楠訣身上。魏家本家有一座勾陳大帝金身象,勾陳又是魏家的供奉神,如果去了魏家,一定能和他聯系上。
魏楠訣并不知道沈慕之注意已經打到他身上,他蹲下身從懷裏取出一只小玉瓶,倒出暗紅色的液體至女屍的頭頂,又拿出一枚串着紅線的銅錢放在她眉心的紙片上。他用一根銀針從銅錢中間的孔眼刺入,像插入蛋糕的筷子,銀針輕松地穿過女屍的眉骨。
“捂住口鼻。”
魏楠訣話音剛落,原本一動不動的屍體突然發出一聲尖嘯,緊接着起了陣陣腥臭的黑煙,盡管做了防備,也嗆得沈慕之和周旗不住咳嗽。
周旗瞪大雙眼死死地盯着蘇冰的屍體,只見宛如活人般的她已經化作一只發黑發臭的骨架,四周溢着黏糊糊的黑水。
魏楠訣道:“剛才我已經解開她與周成才的鏈接,魂與魄在那一瞬間離開了她的屍體。”
周旗怔了半天才道:“她安息了嗎?”
魏楠訣道:“也許吧。又或許她并不想離開。蘇冰到底是不是自願留下來的,這世間只有你兒子知道。”
正在這時,周旗的電話響起,接通後,一個年輕女人興奮的聲音響起:“周總!你兒子的病症突然減輕了!”
周旗顫抖地挂掉電話,雙眼溢滿淚水,激動地道:“多謝兩位,成才挺過來了!”
沈慕之微微一笑,指着地上發黑的骨架道:“別急着高興,周先生先想辦法把這殘局處理了吧。”
為了以防萬一,沈慕之和魏楠訣在G市留了兩天,兩人臨走時在醫院的花園裏看到了被護士推到花園散步的周成才。
周成才臉上露出淡淡地笑容,矜持而疏離地道:“沈先生,魏先生。”
他轉頭對護士說了兩句,護士将他推到兩人身邊,便轉身離開了。
魏楠訣道:“小周先生,身體好些了嗎?”
周成才道:“身體好多了,多謝你們把我從鬼門關裏拉出來。”
氣氛一時有些沉靜,沒人說話,枯枝帶着南方冬日裏的濕冷從樹上落下來,掉在周長才的腿上。
他撿起枯枝,眼神黯淡下來:“我人活了,但心卻死了。”
沈慕之道:“看來你知道養着她會不斷消耗你的陽壽。你以為你死後,你們就能做一對比翼雙飛的鬼鴛鴦?我不清楚你從哪裏學來的法子,但你必須明白,你死後蘇冰會成為一只游離在陽間的厲鬼,而你因為太過虛弱只能被鬼差帶回地府乖乖投胎。”
周成才擡起頭不可思議地道:“難道那個人在騙我?”
沈慕之連忙問:“是誰告訴你的這個方法?他有可能在利用你煉鬼!”
周成才回憶道:“五年前我妻子死後,本要火葬,出殡前的晚上,我在殡儀館守夜,給冰薇上香時背後突然多了一個人。他當時戴着一頂黑色的帽子,全身裹得嚴嚴實實,我并沒有看清楚他的樣子。”
“他體态、說話有什麽特征?”
“不高,一米七五的樣子。聽聲音是個年輕人。”
“他說了什麽?”
“他當時說自己也是來參加葬禮的,我當時覺得和他同病相憐,于是聊了幾句,他便告訴我了這個辦法。我按照他說的,謊稱妻子的信仰不能火葬,便為她舉行了土葬。後來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
周成才雙手掩面,恍然大悟的懊悔與痛失所愛的悲傷同時湧上心間,不知不覺眼淚已經打濕了他的衣袖。
只聽他喃喃說着:“中學的時候,班裏有個女生嫉妒她,在我的設計下,那個女生退學了。當時冰薇看我的表情,我至今還記得,那是她第一次那樣看着我,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第二次則是在她死後,我用那個人教我的辦法将她的魂魄喚回身體時。
因為愛她,我可以為她做任何事,難道我真的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