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荒墳埋紅問名鈎,此願當與故時同12
小翠拉住魏舜,哭道:“少家主,我們快走吧!魏家所有的法術對顧瑾瑤都沒用!更何況她還拿着你的玉佩!”
魏舜将小翠的手從胳膊上拉下來,冷靜地說:“你帶着受傷的弟子先離開,我必須去紀雲峰。”
紀雲峰的曉松攬月是蜀地的盛景一絕。黎明時分,月亮還懸挂在天上,但太陽的微茫已從地平線灑漏出來。松林被染成金黃色,月亮也是金黃色,峰頂有松和月交相輝映,腳下是雲海綿綿不絕。
然而今天,上空只有一層令人窒息的烏雲,像一塊厚重的幕布,蓋在紀雲峰上。陰霾籠罩着山,也籠罩着魏舜的心。曾經戴着禦貓面具穿着暗紅襖子和藍色長裙的姑娘,褪去了稚氣,如今成熟了不少。美麗的臉龐變得更加精致,眼神變得更加深沉。
她就站在弟子居前,靠着灰色的牆,百無聊賴地望着天。看到魏舜走了過來,她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用沾滿鮮血的手攏了攏耳旁的碎發。
“又見面了,魏少爺。”
顧瑾瑤随意地将一枚翡翠高高抛起,又漫不經心地接住,再抛起。
魏舜嘴唇緊緊地抿着,眼神兇狠到仿佛要殺掉顧瑾瑤。
“把她還給我。”
顧瑾瑤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将玉佩舉到眼前,問:“你是指這個東西?”又摸了摸自己的臉,道:“還是指這具身體?”
“音媚,你在天雷縛鬼陣中自爆,又強占了顧瑾瑤的身體,想必現在一定虛弱無比。否則你不會費那麽多口舌和我拖延時間。”
顧瑾瑤眉頭微蹙,原本戴着笑意的眼眸變得冰冷。
“魏少爺,顧瑾瑤已經回不來了,你不如借花獻佛,放過我這個可憐的女人。”
“手上握着這麽多人命,談何可憐。”
“我不可憐,難道後宮那些欺人太甚的賤人就可憐?你知道她們怎麽對待我?她們讓太監拿着泡藥酒的毒蛇□□我;在太後的壽辰當着文武百官,讓一個農夫污蔑的我的清白;我肚子裏還沒成型的孩子,在這一次後死于非命。從那以後,我就發誓,我就算變成鬼,也不會放過這些人。”
“這和顧家又有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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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沒關系,錯就錯在,那個大肚子的女人在那天晚上進了宮,又恰巧被我遇到。”
顧瑾瑤說完突然捂着頭痛苦地叫着,兩種表情在她臉上不斷地交錯,就像兩個不同的人格在争奪身體的控制權。
片刻後她突然将玉佩抛向魏舜,道:“接着,用它殺了我!”
魏舜怔怔地握住已經幻化而成的萬摧,道:“殺了你?”
顧瑾瑤罵道:“魏舜,有腦子就趕緊動手,再晚點......我就不是我了。”
“我不會讓你死的。”魏舜裝出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孩子的娘死了,孩子多可憐。”
“呸!誰是孩子的娘!”顧瑾瑤氣笑了,但突然捂住頭,疼得慘白的臉上滾着大顆大顆的汗珠,“魏舜......別等了!”
魏舜握着萬摧,這把劍散着金芒,顧瑾瑤臉上的表情又是驚懼又是歡喜。兩人不過十步之遙,但這段距離對于魏舜而言太遠。但最終,他終于邁出走向顧瑾瑤的第一步。
“住手!”
松林中突然走來一個影子,柳楚楚竟禦風而來,淡藍色的紗裙在林間留下柔美的虛影。
魏舜轉又沉默地朝顧瑾瑤邁出第二步。
柳楚楚的纖纖玉手搭住魏舜握着萬摧的手臂,看上去如柳條般一不小心就會折斷的柔荑,竟然生出魏舜無法反抗的力道。
“柳楚楚,你到魏家來究竟是為了什麽,我不管。不過現在,你給我讓開!”
“我不會讓你動她!”柳楚楚彎眉緊蹙,“你與小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我不讓你動她自然是有辦法。”
魏舜終于轉過頭看了她一眼。柳楚楚雖還是柳楚楚,但樣貌卻與以往不同。她的臉上浮着妖異的白色紋路,頭發、眉毛、睫毛都變成了白色。濃烈的妖氣萦繞在她身周,若是普通人在此,定會感到心驚膽戰。
從陳州回來那日,魏舜便知道柳楚楚并非常人,但她身上似乎有什麽法寶壓制着自己的氣息,所以乍看上去與旁人無誤。為了弄清楚柳楚楚到魏家來究竟有何目的,這幾月魏舜便一直與她接觸,旁敲側擊地打探她的來歷。
可是柳楚楚的嘴比國庫還緊,魏舜不僅沒打探出柳楚楚的來歷,反而惹得八卦的弟子們嘴碎。直到今日,顧瑾瑤以命化魂造出萬摧,逼得音媚兵行險招殺進魏家,柳楚楚才不知因何故現出真身。
魏舜問道:“雪妖?”
柳楚楚厲聲說:“現在不是談論我身份的時候,你想讓顧瑾瑤死,可是我不想。”
趴在地上的顧瑾瑤突然笑起來,聲音放肆而妖媚,令魏舜與柳楚楚心中一凜。
“沒時間考慮了。我有辦法讓她不能離開紀雲峰,其餘的事情我們從長計議。”柳楚楚提議道,話語間中甚至帶着央求的意味。
音媚聞言,笑容逐漸隐去,趁二人不備,突然疾馳而去。若在此處的只有魏舜,對付起來不足為懼。畢竟她用着顧瑾瑤的身體,顧瑾瑤那道原本屬于她的半魂也起着決定性的作用。對她而言,只要擁有顧瑾瑤,魏家的法術在她身上起不了任何作用。
但是這個突然冒出的柳楚楚,讓她感到恐懼。這是一只大妖,即使收斂着氣息,她也能感覺到。倘若柳楚楚說的是真話,再多待片刻,她也許再也無法離開紀雲峰。
懸崖就在眼前,音媚松了一口,只要跳入雲間,任柳楚楚有多大的能耐,都無法在片刻之中找到她。而她要的,便是這片刻的喘息。
只是,幾道白色的冰柱夾帶淩厲的風插在她的腳前,擡眼一看,一只尖銳的冰錐正懸在眼前,鋒利處正正對着眉心。
柳楚楚從腰間取出一張金絲網,眼中閃過瞬間不舍,便毫不猶豫地朝顧瑾瑤抛出。手帕大小的金絲網在空中變大,瞬息間罩在顧瑾瑤的身上。她像獵物般發出一聲慘叫,憤怒地盯着柳楚楚和魏舜。
“就算你困住我,也別想救回顧瑾瑤。”
柳楚楚手一揮,那根冰錐又猛地向前推進,眼見要碰到顧瑾瑤的額頭,才猛然停住。
“總有一天能救回她,但你別想離開。”柳楚楚轉過身對魏舜道,“魏公子,你若信我,在紀雲峰上修一座圓樓,此樓修好,音媚用世無法逃脫。只是......”
魏舜道:“只是什麽?”
柳楚楚咬了咬下唇:“從今往後,魏家家法得加一條——紀雲峰不得随意進入。我去顧家祖墳下将音媚的屍骨帶來,埋在紀雲峰上,除了我們兩人以外,任何人不得接近。”
“柳楚楚,你究竟有何目的?”
“我來魏家只是為了找一個人,可是我算錯了時間,他現在不在。至于救顧小姐的理由......”
柳楚楚将視線轉向網中的顧瑾瑤,神色柔和起來。也許是那日,高頭大馬上的姑娘,火氣十足的鞭子太過豔麗,撞入她蒼白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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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楠訣。
一聲似曾相識的呼喊讓魏楠訣驚醒過來,定眼一看,原本綁住沈慕之的繩索已經斷成四節。
沈慕之正揉着手腕朝自己走來,而那個故事像一段破碎的記憶,在一瞬間沖入腦海,只留下幾個模糊的片段,沒有結局。
這是誰的記憶,是魏舜還是顧瑾瑤,還是那個神秘莫測的柳楚楚?
藏在這裏的又是誰?
“老魏你在想什麽?”
“你怎麽脫身的?”
兩人同時看着對方問出問題,沈慕之捏着手腕先答道:“不知道,突然繩子就斷了。你等着,我去看看。”說完就轉身往其中一個偏堂走去。
魏楠訣放心不下,跟在他身後,只見偏堂門口的地上,躺着一個被踩扁的紙童子,腦門上還留着一個黑腳印。
“好大的脾氣,闾丘水偷偷跑進來了?”沈慕之啧啧着,在那個腳印的旁邊也留下了一個腳印。
從繩子斷掉的那一刻起,紀雲峰的氣場有了變化。那些陰冷詭谲被收了起來,就像上課開小差的學生,突然從教室後門發現自家班主任嚴厲的目光。
一道黑影投在偏堂的地磚上,躺在地上倍受□□的紙童子以肉眼無法察覺的動作,往旁邊悄悄挪動了兩毫米。
“我看見你動了!”沈慕之面無表情地說。
“我也看見了。”身後傳來一個女聲。
兩人轉過去,只見一個穿着羽絨服戴着鴨舌帽的女人站在身後,兩手插在口袋中,正興致勃勃地盯着紙童子。
沈慕之道:“這位姑娘眼生得很吶。”
鴨舌帽道:“多看看就眼熟了,不過這紀雲峰還是最好不要來的好。”
魏楠訣額頭青筋直冒:“你為什麽深夜出現在我魏家的禁地中。”
鴨舌帽擡起頭,露出一個溫柔似水的笑容:“這裏之所以是禁地,還是我定的規矩。魏家的小朋友就趕緊回去吧,姐姐保證你們回去睡一覺,什麽都忘了。”
魏楠訣看着她的臉,愕然:“柳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