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何時給我也畫一副】

暗衛得令出府時,齊昱思忖下,覺那夥人綁了雲珠行事詭秘,定是人手豐足精銳,就算沈游方能找百八十人,亦不見得是敵手。于是他囑咐了溫彥之兩句莫慌的話,便帶人往慶陽府衙亮了欽差金牌,抽調府兵三百人待命在城外,只等暗衛和沈游方的人手帶些消息回來。

回了沈府,溫彥之和龔致遠已然将人像畫好了,齊昱接來看,直覺溫彥之畫出的,與龔致遠畫出的方知桐,瞧着雖是差不離,可神.韻上卻是溫彥之的更得一些,想來識人熟魄,落在畫上也有分別。

龔致遠一邊多畫幾幅一邊羨慕道:“溫兄落筆甚清明,這像填上色就能活了似的。”

齊昱聽了,扭頭看溫彥之,笑了笑:“你畫人像倒真挺好,我還頭一回見着,何時給我也畫一副?”

“你又何須急這一時?來日好好畫也成。”溫彥之此時愁得滿心都是苦水,只嘆了口氣:“如今我又能做什麽,不過只能畫兩張像罷了。只求知桐與雲珠都安好,否則我下到九泉何以面對——”

“就不會說些吉利的!”齊昱擡手一個栗子就暴在他頭上,“我定然将那小姑娘給你帶回來,九泉之事絕不許提。”

溫彥之捂着腦袋緊張道:“那知桐呢?”

齊昱抿了抿嘴,“順便也帶帶罷,好歹能去萦州治水,煞煞譚慶年的風頭。”

溫彥之終于松口氣,放下手來很是崇敬地看向齊昱。

龔致遠:“……咳。”

——目不斜視,專心畫畫,還是畫畫,心如菩提,無有塵埃,只是有點塞。

——二位大人,能不能,不要如此恩愛。

慶陽城北長街上,李庚年跟在沈游方後頭走,沈游方不說話,他也沒說話。氣氛誠然有些尴尬,他想了想還是出聲:“我們這是去哪兒?”

沈游方腳步微頓了頓,又接着走:“去武館和镖局籌措些人手。”

“你還開武館镖局?”李庚年笑了一聲。

這笑聲內容挺多,沈游方回頭瞥了他一眼,彎起唇角:“怎麽,我瞧着不像?”

Advertisement

——像,像,太像了。

李庚年癟嘴啧啧兩聲,心覺這真是土財主的固有配置:開個武館養群武士,大搖大擺欺行霸市,要出門時就叫出個镖局來,帶上金銀財寶上路,嬌妻美妾跟着,要是遇見劫匪——

“你不說話,在想什麽?”沈游方突然頓住,挑眉回過頭來,眼神像是看穿了一切。

李庚年差點撞在他背上,連忙打住腳程撓撓頭,認真冷酷道:“沒想甚麽。到了嗎?”

——土財主什麽的,本侍衛,怎麽可能告訴你。

沈游方的神色倒似不太信,不過镖局也确鑿到了,對面就是武館。二人将人手召集一處清點了,可用的一共八十六人,沈游方便按同齊昱講好的,将人手全數派往祝鄉周邊查探情況,心知這是杯水車薪,不由嘆了口氣,又把周遭地圖鋪出來看,思索可能的路線。

李庚年靠在武館的手腳架上,擡了擡下巴:“沈游方,你倒挺擔心方家啊。”

沈游方正低眉看着地圖,只自然接了句:“嗯,境狀也挺可憐。”

李庚年愣了一下,聳了聳肩,盯着地圖沒說話。

——明明,是不相幹的人……吧?

——沈游方心性好似針尖子,竟還會可憐他人?

各方分布下,衆人所能做的暫時只有等待,在消息傳回之前,亦不能如無頭蒼蠅一般亂竄。此去祝鄉來回快馬,也須三個時辰多,就算暗衛有所收獲,等消息到時也是下午了。

沈府備了午膳,溫彥之定身坐在前廳,根本吃不下。

齊昱勸道:“溫彥之,那夥人擄走雲珠就是為了讓方知桐就範,作一幅畫不是一日就能達成,尚需好些時候,何況是仿古?不至于一時半會兒就能撕票,你還是吃些東西,免得暈過去。”

“撕票”這話不說還好,說了溫彥之直接站起身來緊張道:“為了一副假畫,竟要殺人?”

龔致遠拉他坐去飯桌邊,“溫兄,你有所不知,黑市上仿畫的,若能仿到桐葉生這境界,所得何止千金吶,人命都是不值錢啦。”

齊昱面上安慰溫彥之,說方知桐和雲珠都不會有性命之憂,末了卻是垂了眼喝茶,心知就算酬勞是千金,為了仿畫倒不至于費如此大的周章。

那婦人口中的刀疤臉,既然能找到方曉梧,那麽以方知桐這對兄嫂做威脅不就行了?不過就是仿畫罷了,方知桐仿了那麽多,再是仿不得的畫,又豈在乎多一張,刀架在了兄嫂脖子上,還怕他不從?為何偏偏要用雲珠來脅迫?

這世上沒有巧合,亦沒有白打的算盤。那夥人不僅知道雲珠的身世,知道秦文樹是冤死,且要方知桐仿的東西,恐怕絕不是尋常古畫之物,否則不會連兄嫂作脅方知桐都有可能拒絕。

齊昱看了眼溫彥之神色凝重拿着筷子的模樣,愁眉苦臉,是真心疼,心覺自己猜測之事,此時還是不要告訴他了。

——若是字畫之物,需要桐葉生這等高人仿制,且找到桐葉生的人,竟也知曉秦家舊案,甚至擄走了雲珠,連皇城司的人手都找不到。

——這字畫之物,能是何物?這仿畫之人,當是何想?

想想秦家為何慘死?想想周林為何落馬?想想康王為何雖死尤生?想想賢王追查之物?

答案只能有一個。

遺诏。

有人想要借方知桐之手,矯诏。

暗衛消息傳來之時,日頭已快偏西。消息稱那村口牛車是每日定下發往千山縣的,只有那一趟,漏夜裏出行,早晨就到,方便趕集的農人去縣裏叫賣。

衆人等候多時,早已收拾好行裝,此事從急,沈游方已經在府外備好快馬。

齊昱翻身上馬動作熟練利落,伸手正想拉溫彥之,卻見溫彥之正站在一匹白馬邊上,探手試了試缰繩便右足蹬踏上馬,竟也很流暢。

“你會騎馬啊?”齊昱面無表情收回手來。

李庚年騎在後面的馬上: “……”皇上,您失望之情不要太明顯。

溫彥之坐在馬上正色道: “君子六藝有禦,本也沒想學,都是被姑父逼的。平日也不甚用得,也就現下正好有些用處,不至給你們添麻煩。”

“是啊,我想學還沒機會呢。”龔致遠沖衆人揮手,“你們先行一步,我只能坐馬車晚會兒在千葉縣與你們彙合了。路上千萬小心啊溫兄!”

李庚年略不滿: “你就囑咐溫員外一個人?”

龔致遠撇嘴,瞄了眼自在坐在李庚年後面那匹馬上的沈游方,“嗯。”

——難道還真只和溫員外是好朋友!

——真是特別不友好!

李庚年哼了一聲,但覺得自己大侍衛懶得跟這小男子計較,搖了搖頭,當先打馬往城外走,先行前去攜領府兵。一行人策馬狂奔往南,官道走盡換了山路,馬行小跑穿林間,幾乎沒有停歇地趕到千葉縣時,夜色早就爬上了天際。

未免打草驚蛇,齊昱将三百府兵留在城外暫待,只帶了數名暗衛與另三人一道進入縣城,也不找客棧了,直接去了縣衙。千葉縣衙何嘗見過如此大官,值夜的衙役揉着眼睛,對着欽差金牌看了好一晌,又對着齊昱和衆人看了好一晌,這才反應過來要去縣丞府上請大人過來,連忙又将衆人迎了進去。

不一會兒縣丞慌慌忙忙火燒屁股一般趕來,連連向衆人請罪,頭上的烏紗帽都還是歪的,滿臉驚慌:“不知欽差大人駕臨鄙縣所為何事?下官接待不利有失遠迎!望欽差大人贖罪!”

齊昱命人将方知桐與雲珠的畫像奉上,說明來意,縣丞恍然大悟,連忙安置了人手去查問城防、客棧,看是否有方知桐、雲珠的,或是刀疤臉那夥人的蹤跡。

畢了,縣丞惶惑地看看齊昱:“大人随行可有安置之處啊?縣丞後頭的客棧尚算規整,不如——”

“不必了。”齊昱坐在縣衙大堂,右臂支在紅木椅子的扶手上,笑盈盈地看向縣丞:“此事重大非常,本官就在此處守着。”

縣丞:“!!!”

——不解決就不睡覺?如此嚴重?!

——夭壽!究竟是什麽人要害我這芝麻小官掉腦袋!

于是齊昱滿意地看着縣丞扶着頭上的烏紗帽,惶惶然悲號指揮着跑出去了。

溫彥之坐在旁邊嘆氣:“已是夜裏,怕尋人之事不可能順利,亦不知他們還會否在城內留宿。”

“溫員外,縣衙人手已是最熟悉當地之人,總也不能叫府兵為此遍搜全城罷。”李庚年接道,“若是那夥人被驚動,惱羞成怒要殺人,豈不什麽都白搭了?”

“說甚麽你!”齊昱一個淩厲的眼風掃向李庚年,李庚年連忙閉嘴。

可溫彥之的臉色,已經被李庚年的話變得更為憂戚。齊昱不禁擡手揉額骨,好容易自己将溫彥之哄好些,現下竟又被李庚年噎了這句話,再說什麽亦沒用處,簡直覺得累上疊了累,只求趕緊來些可用的消息。

找人竟比打仗還麻煩。

沈游方坐在李庚年旁邊,也是搖了搖頭,實話道:“那夥人若綁了雲珠、方知桐躲在城中,不出一日定有線索,怕只怕,他們不在城中,在山裏。千葉縣周圍山區廣袤,藏個把人并非難事,找起來卻是大海撈針。”

齊昱聽了,命人取出千葉縣周遭地圖,但見當中一點城池,便是陷在山丘群壑之中,衆人來的時候已過了許多山路,到了此處,只有更多沒有更少。他沉吟片刻,還是責令一暗衛去城外傳命,令一百府兵分為十路,往山區暗中查探,好歹不要浪費時間,與縣衙的人手齊頭并進。

就這麽,還是等到了五更時分,衆人正是對着油燈等得雙目澀痛之時,一個衙役突然大叫着奔進來:“禀告大人!南門口的茶樓說曾有個刀疤臉,帶着圖上這位公子用過茶!”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