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壽昌山上】
這個消息讓衆人一振,齊昱忙問:“那茶樓的還說了什麽?”
“回大人,”衙役慌慌道,“原問起畫像上的男子,茶樓的掌櫃沒想起來,又說到刀疤臉,那掌櫃才想起确然有這麽個人,刀疤臉倒沒什麽,只是這畫像上的男子砸了他們一個碗,狀似與那刀疤臉有争執,說那刀疤臉目無法紀甚麽的,後來有個道士模樣的人來了,那刀疤臉就拉着這畫像上的公子走了,衆人見那刀疤臉腰上別了刀,也沒人敢勸。”
“等等,你說道士?”李庚年站起來湊到桌上的地圖邊:“快找找,這附近山上可有道觀。”
一直坐在屋角的縣丞急急道:“有的!壽昌山上有個虛靈觀,出城也就大半個時辰的功夫!”
一聽此言衆人都站了起來,李庚年抓起地圖當先出了府衙去牽馬,打起個火把。正好,那被派出的一百府兵也從各路回來了,報說壽昌山山道口确有人望風似的,很是怪異,已有幾人守在路上,只待欽差令下如何是好。
一邊匆匆往外走,齊昱一邊吩咐縣丞道:“将那虛靈觀周邊山路地圖與造冊都找來,多調人馬阻斷壽昌山的通路。”然後令兩個暗衛去城外整合府兵,“速速行軍至壽昌山腳下。”
話音落下也出了縣衙,衆人翻身上馬,揚鞭就出城往壽昌山趕去,縣衙的主簿找來了圖紙等物。不一會兒追上來策馬跟在後頭。
月下草木蕭瑟,壽昌山下一條山道彎曲往上,因并非香火旺盛之地,故也不甚有人掃灑過,沒的有些落魄,可山道兩側卻各亮了一盞燈籠,果然是望風的崗哨。李庚年遙遙就看見,連忙熄滅火把,示意衆人先駐馬:“劉侍郎,府兵說的沒錯。”
“只有這一條道上山?”齊昱皺眉往後問。
溫彥之接過縣衙遞來的圖紙,快速翻看間道:“雖有另一條山道,可需要繞至後山,怕是要明天一早才能到。”自然是不可取。
李庚年道:“那二人雖是望風,功夫不見得能過我與沈游方,不如我二人先去将他們打暈再說。”
“萬一周邊還有人馬呢?”沈游方不贊同,“那夥人直到現在亦行事小心,不難想見領頭之人心思較為缜密,定是沿途上山都有崗哨,說不定我們剛到縣衙他們就已經得了消息,此時山上不知多少人馬,我們切勿莽撞行事。”
“好歹我們到得不久,短短時間亦不可能人去樓空罷?”李庚年惱火地轉眼去看齊昱,“劉侍郎,怎麽辦?”
齊昱靜靜看了那山頭半晌,沉思片刻,忽而輕笑一聲,招了招手:“暗衛,去一個人告知府兵行軍稍候,就說縣丞大人的夫人走失了,大約就在壽昌山腳,先支五十人過來找找,試探那些崗哨,其餘的府兵留一百五十人在此處與我們共進退,再支一百人速速前往後山阻斷他們退路。我們先暫且避入林中,我倒要看看這夥人氣量有多大,官兵來了慌是不慌。”
衆人便下了馬先隐入林中,溫彥之一邊下馬一邊擔憂道:“如此會不會打草驚蛇?”
“會打草,卻不會驚蛇。”齊昱扶着溫彥之下了馬,接過他手中的地圖、造冊,“若是他們得知縣衙有動靜,反而沒人上山找,便更是提心吊膽、堅守崗哨。不如去一撥人馬讓他們虛驚一場,他們覺着此驚非彼驚,才會暫時掉以輕心,讓我們有機可乘。這些人行事隐蔽,不會輕易與官府兵馬交火,能擋一時自是一時,真要逼急了才會出手,且見了那五十人,他們應當還不放在眼裏。若真打起來,他們先看見五十人,出手也會有所保留,我們先預留一百五十府兵在暗處,勝算要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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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侍郎說的極有道理。”沈游方點點頭,“可真要打起來卻是不好收場了,萬一山上匪徒将方知桐與——”他目光落在溫彥之身上,不再說話。
齊昱嘆了口氣:“那我們也不是鳥,總不能飛上去,此法已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幕後之人在此處安紮,定有一番安排,那山上的虛靈觀,該是他的安全之地,我料想,山上人馬雖不會太多,可卻應當是精銳親衛之人。”
李庚年在他邊上小聲道:“此番是何人謀劃,您可有頭緒了?”
齊昱深吸口氣,清冷的目光漸漸透過林葉的間隙看往遠處的壽昌山,臉上的神色說是冷笑,不如說是諷刺:“若沒猜錯,應當是——”
李庚年只覺自己手被他拿起,手心上落下一個字,不禁難以置信:“——他?怎麽會?”
齊昱幽幽吐出口濁氣,哼了一聲,“我也想知道,怎麽會……”
與此同時的壽昌山上,山風蕭索。山上的虛靈觀本應是道家養生修禪之地,此時卻游走着數十名巡邏的武士,唯獨幾名道士道姑穿行其間,竟也不是參禪悟道的模樣,近瞧着不過是些周圍的山野村夫,此時做的也盡是為武士們端茶送水的事情。
虛靈觀乃大宮型建築,曾經也輝煌過一時,不過近幾年來漸漸清冷了,一條中軸上影壁、山門、幡杆、鐘鼓樓、靈宮殿前後相持,過了二門,便連着是玉皇殿、四禦殿、三清殿,亦有各自的祖師殿并獻殿,兩側有配殿、執事房、客堂、齋堂和道士住房等,宅屋甚多。
觀中的武士很分散,看不出哪一間屋子被保護得更嚴密些,好似他們只是站在空地上罷了。可不一會兒,院前鼓樓下竟開出個石門來,一個面帶刀疤的魁梧男人走了出來,同周邊幾個武士招呼一聲,下一刻,石門之中走出了另一名男子。
那男子約莫二十五六,罩着件灰白大氅,裏頭一身墨藍色的襖袍,頭發一半束起,另半垂在胸前好似烏緞,端的是相貌堂堂,氣度雍容,任誰見了,都要道一句“美男子”。一見他出來,衆武士都跪下來恭敬道:“王爺!”
男子随手擺了擺,狀似很心煩,只對那刀疤臉道:“那桐葉生還是不肯,非要本王先放了秦雲珠和他哥哥走。若是再過半時辰,他還如此倔強,便先将他哥哥一只手砍下來給他瞧瞧。”
“王爺,”刀疤臉冷冰冰獻策道,“那方知桐恨他哥哥可是恨到了骨子裏,現在立時将方曉梧殺在他面前,只怕他能高興得跳起來。不如将那女娃娃帶到他面前,他不做,便剁那女娃娃一根指頭,倒要瞧瞧他能看着那女娃娃受多少——”
他還沒說完,男子已然有些厭惡地擡手打斷了他,搖了好一陣頭,顯然是極不贊同,卻只道:“過半個時辰,先拿他哥哥試試再說。”說罷,便不理那刀疤臉,只獨身往靈宮殿的側殿去了。
刀疤臉在後頭陰森森看了半晌他的背影,一名武士湊過來道:“将軍,王爺這……是否有些心軟了,若是舍得對那女娃娃下手,诏書早該得了!何能留那方家兄弟活到現在!”
刀疤臉冷笑一聲:“王爺是自己有了女兒,自然舍不得瞧見女娃娃受難……可那方知桐若再不就範,我倒要先把那女娃娃擱在他面前揉揉看了,那小女娃娃能有诏書重要?”
“那方曉梧呢?”武士問道,“現下還在後面執事房裏哭嚎着呢。”
刀疤臉瞥了他一眼:“嫌煩做了便是,王爺也不稀罕那等懦夫尖酸之輩,我瞧着都難受。”
武士有些擔心,“此事若不成,王爺遷怒下來……”
“又有什麽辦法?”刀疤臉陰冷道,“從前跟着廢太子,我們十年如喪家之犬,周林兩家也未能成事,如今大局如此,除了王爺,我們還能跟誰?齊昱那厮,是絕容不下我等的。”
武士沉着臉道:“當初在北疆,若是我們沒有——”
“現在還提那些作甚?”刀疤臉冷哼,“跟了廢太子,就聽廢太子的,如今跟了王爺,自然聽王爺的。當初你能知道,齊昱那弱秧子會登基?他沒死在北疆是他運氣好,有齊政那倒黴玩意兒替他死,如今可沒有人替你我二人死,且警醒些罷。”
武士連連點頭,嘆了口氣,此時有話也都咽進肚子裏。正當刀疤臉要再回石門之中時,山門處忽而沖入兩名崗哨,慌張道:“将軍!山下來了幾十個府兵,說是縣丞夫人走失了,城裏遍尋不着,非要上山來找,這可如何回?兄弟幾個軟磨硬泡是擋不住,真要幹起來?”
刀疤臉臉上閃過一絲怪異:“縣丞的夫人走失了?這麽晚了還上山來找?”他心下作想一二,又問方才的武士:“縣衙那邊兒有異樣麽?”
武士這才想起來道:“将軍,方才您還在下頭時,老張的人來說,有一行瞧着富貴的人進了縣衙,将衙役都指使出來,像是要尋人。”
“你怎麽才說!”刀疤臉神色一厲,“有多久了?”
“半個時辰了,是王爺說不可打擾——”
“混賬!不知緩急!”刀疤臉怒得一個巴掌就扇在那武士臉上,武士的臉片刻便紅腫起來,腦袋被打得嗡嗡作響,渾濁間只見刀疤臉已匆匆往靈宮殿側殿去了。
當山道遙遙傳來金戈之聲時,齊昱上了馬,先令李庚年在前,領剩下府兵當中的一百人前去助力,又向身後上馬的沈游方道:“待前頭控制住崗哨,我們便沖上山去,不作停,帶着剩下的府兵直接進那虛靈觀。”
他扭頭看了看溫彥之,嘆了口氣:“溫彥之,你就留在此處——”
“不行,”一直看着圖造的溫彥之突然打斷了他,卻不是在答他的話,而是一手拿着火折子一手拿着虛靈觀的造冊,一臉惶急地對他道:“我們堵錯了地方!”
“什麽?”齊昱挑眉一驚,俯身去看他舉起來的那頁圖造,卻不太明白:“這不就是塊空地?”
“這虛靈觀所在之地乃山腰,”溫彥之盡量言簡意赅,“按工學築造常理,這空地之處斜度過大,不該是空地,而該修建山門長梯,可虛靈觀卻把長梯挪到了前端,此處如此大的斜坡,竟是生生平搭出個臺子來做道觀前院。這前院空地如此大,和山腰斜坡之中,必然夾着一個暗室,若有暗室,則此處——”
“必有暗道。”齊昱心驚地接道,此言一出,計劃幾乎大亂,他忙問:“可能知道這暗道出口在何處?”
“我本也沒想出,”溫彥之速速往後拿出周遭山地圖來,“可你看此處,”他點了點那虛靈官側方山下的一方瀑布,“壽昌山瘦長,是典型不易開鑿的山體。貿然洞開實乃危險,修暗道者最怕便是山體滑落,古來墓穴、密室一類,多是借山之自然勢态打造,選擇當中有空洞者,而壽昌山只有這一處瀑布,我猜想,那暗室變為自然山腹,而暗道出口,定是瀑布後的溶洞。”
齊昱此時是佩服了這呆子的腦袋,竟在危急關頭能有這用處,便問:“你有幾分把握?”
“十分不敢說,八九分總有。”溫彥之連忙道:“當務之急,先堵住那溶洞要緊,否則他們若早有準備,必然先從暗道逃了。”
齊昱當即引馬向前,帶着身後一百來府兵衙役等,利落向溶洞策馬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