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開始齊某就賴上譚某了,不要被前三章吓到,過渡而已
好一會兒,最後微微搖了搖頭,“算了,我也去洗澡。”
宿舍樓很安靜,大多都在車間裏工作。
齊丞琉走去洗澡之前還把燈關了,沒了燈光的照耀,譚周很快就覺得困意襲來,不一會兒就睡着了。
齊丞琉洗了澡回來,摸着黑進屋,刻意放輕了腳步,放下東西也是輕手輕腳的。
他走近譚周的床邊,聽見了他均勻而平穩的呼吸聲。
睡着了。
齊丞琉站在床邊定了好一會兒。
最後還是摸着黑兒小心翼翼地把譚周往裏面推了推,企圖騰出位置來。
沒想到譚周居然就醒了,睜開雙眼隐約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一看就知道是齊丞琉,他開口,“你幹嘛?”
齊丞琉差點被吓出心髒病了。
他全身繃緊,好半晌,才發出聲音:“……你醒了?”
譚周腦子還有點昏乎乎的,也沒細想,他翻了個身,嘟囔一句就閉眼繼續睡覺,“被你弄醒了。”
譚周這一翻身就給騰出位置了。
齊丞琉低眸看了眼,暗忖,啧,早點翻個身該有多好。
齊丞琉思考了一番,還是不想放棄這個機會,于是斟酌着開口:“我能和你一起睡嗎?”
譚周再度睜開雙眼。
睡意全無。
齊丞琉見譚周久久沒回話,低聲嘀咕了一句:“睡着了?”
譚周這才開口:“沒。”
“那,你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啊?”
譚周說:“不同意。”
齊丞琉說:“我不會做什麽的,你相信我。”
“我已經幫你鋪好床了。”譚周跟沒聽見他的保證一樣。
齊丞琉想了想,“那我把那床被子收起來?”
譚周:“……”
就在這沉默中。
齊丞琉腦子熱了起來,他幹脆沒等譚周同意,直接強硬地上了床,為了防止被踢下床,他上來的瞬間就緊緊抱住譚周,不讓他掙紮,一邊好聲好氣地,“譚周,你別生氣……”
譚周頓時有些啼笑皆非。
這叫什麽事。
就跟一邊打你一邊嘴上還使勁兒說着,你不準生氣。
“齊丞琉。”譚周喊他的名字。
齊丞琉頓時心裏咯噔了一下。
這麽嚴肅的直呼其名,一看接下來就沒好事。
而且,譚周很少叫他的名字。
一切反常,人們第一反應,就是要出事了。
不是好事。
黑暗中,齊丞琉松開了譚周,這種要開始談話的節奏,他也不怕譚周此刻踢他下床了。
齊丞琉老老實實地應了一聲。
眼睛适應了黑色,譚周緩緩地說:“你不知道,我把你當朋友經過了多少時間的考慮。”
齊丞琉愣住了。
“我是個特別記仇的人,你毀了我的人生,我不可能——”譚周停頓住,片刻後,又輕輕緩緩地說,“我看得出來,你在彌補我,所以,把你當朋友已經是我最大的退步了。”
“齊丞琉,其他的,你別多想了。”
齊丞琉張張嘴,只覺得喉嚨很幹,發不出聲音。
心緒像團亂麻,又亂又慌,又無力。
被處死了啊……
譚周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把尖刀,每一字都狠狠地剜去他身上的一塊肉。
身殘了,可還是沒辦法啊。
靈魂還在。
不會因為多一次傷害而減少對譚周的喜歡。
譚周閉上眼睛,默認了跟他同床,輕聲說:“睡吧。”
齊丞琉苦笑,嗓子幹得不行,“我哪裏睡得着了。”
譚周沒吭聲。
“譚周,你把前路都堵死了。”齊丞琉頓了頓,語氣含着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挫敗,“你就不覺得你說得太絕對了嗎?”
齊丞琉翻身壓住譚周,有力的右手狠狠禁锢住譚周的手,用力地往上擡,結結實實地碰上了床頭的鐵杆。
譚周痛的悶哼一聲,只覺得雙手都要撞麻了。
齊丞琉眼底閃過一絲慌亂,他放下譚周的手,摸着黑要去揉,“手很痛嗎?”
譚周抽了抽手,不讓他揉。
齊丞琉連苦笑都笑不出來了,“我不就想和你睡在一起麽,你為什麽要說這麽讓人心情不好的話……”
黑暗中,譚周目光黯淡了不少。
為什麽。
僅僅因為一起睡一晚這件事?
不是的。
還有。
譚周恐懼又深深地明白,自己正在悄無聲息地發生變化,他控制不住、制止不了。
所以,才會因為這個引火點,才說出這番話。
為了阻絕齊丞琉。
也為了阻絕自己。
就不要……再發生什麽了。
“那我睡回去,你能不能收回這些話?”
譚周狠狠地握住拳頭,沒來得及修剪有些長出來的指甲陷入手心,掐出一道道月牙彎痕跡。
齊丞琉下床了。
他回到自己的床上,溫熱的皮膚碰到冰冷的沒有溫度的被子,他跟沒有感覺一樣。
屋內安靜得可怕。
齊丞琉躺了一會兒,只覺得那團亂麻逐漸地自我理開了,真是,絕頂厲害的痊愈能力。
“可是,我還沒有絕望。”
決定找你的時候就知道會打持久戰。
因為我也知道你是個慢熱的人。
但是沒關系,你已經朝我走過來了。
不急。
還年輕,有的是時間。
譚周閉着眼睛,睫毛顫了顫。
他不知道自己該想些什麽,腦子亂得很。
以至于,鮮少有的能在十點睡覺的機會就這樣白白失去了。
他失眠了,又不敢翻來覆去,只能僵硬着身體,清晰清醒地感受到身體變得酸麻。
另一床鋪的,也同樣睡不着。
腦海一直在循環譚周的話。
齊丞琉雙手枕着腦袋,一直睜着眼睛,直到眼睛适應了漆黑。
他細細思索着。
久久。
低啞的聲音劃破寂靜的房間——
“譚周……我可以給你新的人生啊。”
譚周無法克制一般,在黑暗中,倏地一下睜開眼睛,輕悄悄地蜷起身軀,久久失神中。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雖然短小,但意義挺大的,感覺到了沒?
七點還有一更。
☆、-38-
-38-
前幾天又下了場大雪,等雪化了就是暖融融的晴天了。
學校開始停課複習了。
自從上次回來之後,齊丞琉就快一個星期沒去過服裝廠了。
雖然偶爾也會給譚周發短信,然後通常就是石沉大海。直接打電話過去,沒聊幾句就是要忙了。
趁着天氣好,齊丞琉來到了廠裏。
他是踩着午休的點去的。
結果,宿舍裏卻沒人,鎖着門的。
齊丞琉站在門口,微微揚了下眉,随後打電話給譚周。
電話響了好久,沒人接。
齊丞琉愣了愣,察覺到不對勁,按掉電話,沒停留一秒,徑直走去鄒家銘的宿舍。
鄒家銘正咬着煙和其他兩個男人打牌,看到齊丞琉,着實呆了一下。
齊丞琉就站在門口也不進來,開門見山地問:“譚周呢?”
鄒家銘夾起嘴裏的煙,吐了個煙圈,“哦,他回家了。”
“回家?”齊丞琉神情一變,很是意想不到。
“對啊。”鄒家銘顯然對齊丞琉沒多大耐心,漫不經心地回了句,就繼續吆喝夥伴出牌。
齊丞琉心髒跳得很快,他沒管鄒家銘對他态度如何,而是急切地追問:“他辭職了?”
話音剛落,鄒家銘眼神古怪地打量了他一眼,然後放下牌,對兩夥伴說了聲“等下再來”就起身往門口走來。
鄒家銘咬着煙,眯着眼睛看向齊丞琉。
這表情不對啊。
鄒家銘想了想,改口:“是啊,他說不幹了。”
齊丞琉身體晃了晃,他來不及多想,轉身走去走廊處,再給譚周打電話。
還是打不通……
齊丞琉轉身看向鄒家銘,“你能給譚周打個電話嗎?”
鄒家銘第一次看見齊丞琉臉上逐漸黯淡的神色,讓他不由聯想到落水的孔雀。
鄒家銘啧啧兩聲,心軟了,沒繼續騙他。他踩滅了煙頭,說,“譚周沒辭職,他就是家裏有事,回家了。”
像是一下子被注入了活力,齊丞琉斬斷心中的亂麻,追問:“家裏什麽事?”
“我不知道啊。”鄒家銘聳聳肩,“你應該也知道吧,譚周這人很少給別人講他自己的事啊。”
齊丞琉沒再問了,攥着手機往樓下走。
留下鄒家銘一個人錯愕地站在走廊上。
嗬。
鄒家銘往樓下看,這不一會兒功夫,齊丞琉就小跑到門外,門外停了幾輛車,他打開一輛黑色車子車門,坐進去直接開車走了。
鄒家銘瞪大眼睛,我操,居然有車。
屋內有人喊:“鄒家銘你傻站着幹什麽啊,就等你了!”
鄒家銘這才回過神,走進屋坐下,一邊啧啧道:“我操,譚周這小子真是走運,居然跟有錢公子哥是哥們,而且人家還挺稀罕他的我操。”
齊丞琉直接開回家了。
準确來說,是老家。
萬陸縣,離市區挺遠,是市轄縣裏最窮的,消費卻挺高,而且萬陸縣有所挺聞名的高中學校。
譚周住在萬陸縣南塘鄉榮華村,雖然叫榮華村,可一點都不榮華,去縣城要四十多分鐘的車程,算是屬于貧困縣的貧困鄉村。
齊丞琉知道譚周的家庭地址,他以前去過一次。
村子挺偏僻的,而且很小,只有三四十戶人家,但個個不是個省油的燈。
齊丞琉連午飯都沒有吃,又開了這麽久的車,等到了的時候已經下午四點了。
前面有個坡,要下坡再走一段路才到村子。
村口有個土地廟,不遠處有塊空地,還有幾棵樟樹,下面用石頭砌成了凳子,夏天可以坐在這兒乘涼。
齊丞琉把車子停在了這裏。
村子裏房子排列得很整齊,左右各一戶,中間有一條路,鋪了水泥。
譚周家在村尾,齊丞琉邊打量周圍,變化不大,大多是瓦房,偶爾有一兩家蓋了兩到三層樓房,算是村子裏的有錢人了。
走了沒幾步,就看到前面兩排稀稀拉拉地站了五六個人,估計現在沒農活挺清閑的,又是大晴天,就聚在一起閑聊。
齊丞琉一走過去,就受到了全部人的目光打量。
齊丞琉低下眼眸,不去回視,默默地經過。
“诶,這不是那個……”
“譚家兒子的老相好!”一位四十多歲的婦女帶着幸災樂禍的口氣喊道。
“神經病啊!”
“就是,前幾天那怪物不是回來了嗎?這個估計是追着過來了,哎喲!”
村裏人向來膽子大,能大聲地當着當事人的面說閑話。
齊丞琉僵着身軀,步伐生硬緩慢,他捏住拳頭,手背青筋暴起。那些閑話充斥着耳膜,像一條條毒蛇慢悠悠地爬到他面前,肆意地吐着信子,張揚的讓人想一刀砍掉它們的頭,閉嘴吧。
可是,不過是空想罷了——
一直走到聽不見她們的聲音,齊丞琉才漸漸放松了一些。
身後還是她們追随的目光。
“哎,老婆子真可憐啊,這人一來,死都不安靜了。”
“苦命哇——”
“老婆子是命苦啊,金花又是那樣的人,能給她娘買口棺材就不錯了!”
“但是周子人挺孝順的,可惜啊……竟然喜歡男人。”
……
前面就是譚周的家。
很破的瓦房,房子前面圈了塊菜地,長了挺多雜草,都枯萎了,枯黃的一片。有兩只雞窩在土地上,悠閑地曬着陽光。
房門是打開的。
齊丞琉站在原地沒動,他有點不敢進去了。
陽光照着他,暖烘烘的。
譚周低着頭出門倒水,一擡頭就看見了齊丞琉。
他拿着鐵盆,愣住了。
他和他隔着五米距離對視。
齊丞琉試着彎彎嘴唇,掩住眼底的晦澀,他朝譚周走過去,裝着若無其事的樣子,“你怎麽回來了啊?”
譚周還抓着鐵盆的兩邊,指尖泛白,他撇開目光,有些慌亂地低下腦袋,在掩藏着什麽。
齊丞琉一走近就看清了他眼眶通紅一片,像是哭了好久。
齊丞琉心一緊,“你怎麽了?”
譚周還是低着腦袋,他開口,聲音很嘶啞,“先進屋吧。”
屋內光線不好,昏昏暗暗的,齊丞琉一進屋就看見了堂前擺放了一副棺材。
齊丞琉打了個寒顫。
他明白了……譚周為什麽回家。
譚周把鐵盆放在地上,又搬了一張長木凳過來,小聲說:“坐吧。”
齊丞琉還盯着那副棺材,心底又酸又澀。
“譚周……”他喊他的名字。
譚周自己坐在凳子的另一端,低垂着眼眸,他低低地應着:“嗯。”
齊丞琉說不出話,他不知道說什麽,但失親之痛,他能感同身受。
“……節哀。”
譚周神情有些恍惚,他擡起眼,緩緩地看向齊丞琉,眼神無光,眼睛蒙着一層濕潤的水霧,他明明什麽表情都沒有,甚至都沒有哭,可還是讓齊丞琉心疼不止。
“齊丞琉,我沒外婆了。”
齊丞琉黑眸沉沉地看着他。譚周也在看他,可他的視線是渙散的,像沒有靈魂,只剩下軀殼,茍活于世。
齊丞琉忍不住伸手抱住他。
他真的不知道說什麽,只能心疼地抱抱他,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他喚醒他。
譚周推開他,看向黑沉沉的棺材,“我外婆在看着。”
齊丞琉喉嚨發幹,他思緒很紛雜,亂得很。
好半晌,齊丞琉聲音幹澀地開口。
“你哭了嗎?”
譚周悶着聲音:“沒。哭夠了。”
什麽叫夠了。
就是哭不出來了啊。
哀傷到極致,哭也發洩不出來。
只能——
悶着,靠時間來解脫。
時間啊,可以帶走一個人,也可以帶走存活在世之人的悲傷。
作者有話要說: 跑上來看了眼,點擊掉得太慘不忍睹了。哎,你們有什麽意見建議可以提出來,我會認真思考努力進步的。不過很感謝你們的評論,于是改了存稿時間今天雙更。
☆、-39-
-39-
家裏只有譚周一個人,他媽媽去打麻将了。
農村四五點就要吃晚飯了。
譚周起身,問:“你吃飯了嗎?”
齊丞琉僵硬地搖搖頭。
“我去做飯。”
齊丞琉一直都知道,譚周一點都不軟弱,相反,他什麽事都能壓在心裏,堅強得像個巨人。
所以,什麽安慰話也沒用,都是空話。
齊丞琉後悔沒有早些來廠裏,早些知道。
要是早些知道,他能……
齊丞琉頓住,一時間啞言,他能怎樣?
“我幫你。”齊丞琉也站起身。
能陪着他,與他一起哀痛,或者,分擔一些他的傷悼。
廚房搭建在瓦房左邊,又小又髒,光線又暗。
譚周家裏還在使用土竈,竈口後面放了個小木椅,椅子後面有很多木柴。
竈旁邊放了兩個水桶,一個是裝着幹淨的水,上面浮着一把大塑料勺,另一個是用來裝泔水的。
右邊有個竹廚櫃,四根竹子支撐着兩層的廚櫃,看着就搖搖晃晃的。
譚周打開電燈,看清了房梁上面布了蜘蛛網。
齊丞琉視線又轉移到竈口處,說:“我燒火吧。”
譚周點頭,而後自己走去廚櫃,打開櫃門,在下面一層拿出幾個雞蛋。
齊丞琉看見廚櫃晃了一下。
“就只有雞蛋了。”譚周問,“雞蛋面怎樣?”
齊丞琉說:“可以啊。”
譚周關上櫃門,又踮起腳拿來吊在房梁下的籃子,從裏面拿了面條。
齊丞琉坐在椅子上,才注意到旁邊居然砌了個小口,裝打火機和火柴的。
他覺得新奇,這些他都第一次見。
譚周把面和雞蛋放在竈臺上,走了過來,蹲下,手臂越過齊丞琉去拿打火機,另一只手抓來一把禾杆草,點燃,“我來生火吧。”
齊丞琉看着,“我也可以的。”
禾杆草很容易燃燒,不一會兒火就蔓延了,譚周放進竈裏,又用火鉗夾了一把放進去,很快,火就升起來了,譚周站起身,輕聲說:“你放木柴進去就可以了。”
齊丞琉看着裏面橘紅色的火光,火很旺,照的他暖洋洋的。
他夾了木柴進去,擡眸看向譚周。
譚周正在打雞蛋,他低垂着眼眸,劉海有些長了,擋住了些眼睛,他似乎感覺到了,伸手把劉海往旁邊撥,又繼續用筷子攪雞蛋。
齊丞琉看得出神。
譚周打好雞蛋,看見鍋熱了,便倒油。
直到放了水放了面,譚周才注意到齊丞琉的視線。
“注意下火。”譚周提醒他。
齊丞琉這才回過神,往竈裏看了眼,發現柴燒得差不多了,他趕緊又添了木柴進去。
坐了這一會兒,就覺得身子暖烘烘的。
齊丞琉說:“坐這兒特暖和,要不你來坐一會兒?”
譚周搖頭,“我不冷。”
齊丞琉盯着他,很認真地說,“譚周,你臉色很差。”
譚周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鍋裏煮着的面條。
用竈臺煮飯就是特別慢,好久水才燒開,好久面才煮熟。
齊丞琉起身去拉他過來,把他按在椅子上,不容拒絕地說:“就坐一會兒。”
譚周媽媽打完麻将回來到廚房就看到這幅場景。
她倚在門口,吹了下口哨,似笑非笑地,“喲。”
齊丞琉和譚周看向門外。
譚周頓時不自在了,他下意識地掙開齊丞琉的手,想要起身。
譚媽媽啧了一聲,充滿嘲諷,“倆變态啊。”
說完就往地上啐了一口,“真是晦氣,輸錢了回來還看到你們這惡心樣。”
齊丞琉幾年前就見過譚媽媽,一個吊兒郎當、沒有一點當媽樣子的女人。
譚媽媽年輕時在外面打工被人搞懷孕了,她當時年紀小不懂這些,得知自己懷孕的時候想要堕胎也不能堕了,無奈只能回到村裏,生下譚周後,就把他交給媽媽照顧,自己又去外面混蕩。
譚周從出生就是不受媽媽重視的,就連名字也是随便瞎起的,看了眼牆上挂着的日歷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周字,就叫譚周了。
也是慶幸,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日”字。
譚媽媽在外面玩夠了,在譚周讀初中的時候回來了,就待在家裏,農活時就忙,清閑的時候就打麻将,就這樣,無視他人的閑言閑語,日子将就一下也還是可以的。
直到譚周去縣城讀高中——
那件事發生之後,譚媽媽覺得自個兒前幾年真傻,還想着給兒子攢學費,啧,還不如打麻将來得自在。
譚周蒼白着一張臉,恐懼地看着媽媽。
齊丞琉擋在他前面,雖然心底不悅,但還是禮貌地喊了一聲:“阿姨。”
“誰是你阿姨啊!”譚媽媽瞪了過去,“你他媽過來幹什麽?”
齊丞琉按捺住火氣,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看看。”
“喲。”譚媽媽走了過來,一把把譚周抓了過來,她抓着譚周的頭發,譚周在她手裏就像是一個不堪一擊的娃娃,任由她擺弄,“來看這垃圾啊?”
齊丞琉咬緊牙,他佩服自己的耐力,要不然他肯定一拳朝她臉上揮去。
譚周臉色灰暗,一點生命力也沒有。
鍋裏面條已經煮熟了,還沒來得及放雞蛋下去,水慢慢的和面條糊成一起。
譚媽媽像扔垃圾一樣把譚周揚了過來,“這個被插/屁/眼的廢物不要也罷,送給你好了。”
齊丞琉下意識地摟住譚周,疼惜地看了他一眼,低聲問:“沒事吧?”
譚媽媽雙手抱胸地冷眼看着他們,看着就惡心,她說,“現在你們滾吧。”
譚周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兩手冰冷,句句話都像把利劍,快狠準地刺進胸腔。
齊丞琉不知道哪裏來的沖動,攥着譚周的手,向前一步,硬梆梆地說:“你搞錯了,我才是被上的。”
譚周這才像是有了感官一樣,呆愣愣地偏眸看他。
“管你們誰搞誰,趕快給我滾!”
齊丞琉拉着譚周出去。
譚周回頭,不敢看媽媽,卻輕聲說:“媽,面條煮好了……”
齊丞琉心底湧來了大量的酸水,又酸又澀,他啞着聲音,“求你了譚周,對自己好一點。”
天空的顏色很淡,帶着渾濁的白,西邊卻是一片燦爛的晚霞,像竈裏燃燒的火,遠遠望去,像是要把這些樹、山、房子、湖水都一一燒盡。
村裏人家都在忙晚飯了,外面沒啥人。
齊丞琉安心了一點,譚周不用聽到那些閑言閑語……至少,現在不會聽到。
譚周任由他拉着走,一句話也不說。
直到上了馬路,齊丞琉看了眼四周,一個人也沒有,他才敢抱住譚周,大手撫向譚周的後腦勺,一下下地安撫着。
他低啞着聲音,低而緩地說:“譚周,還有我……還有我……”
譚周眼角帶着濕意,他悶在齊丞琉的胸膛間,感覺到淚水蔓延下來,他喃喃:“我還以為我哭不出來了。”
淚水浸濕了齊丞琉的外套,齊丞琉抱他抱得更緊,“你以後想哭就躲我懷裏哭,不用擔心被別人看見了。”
齊丞琉帶着譚周開車回到縣城。
一路上,譚周只一聲不吭地看着車窗外,可他的思緒不知道飄到哪了。
這些日子,發生了太多的事,每一件都讓人痛苦。
齊丞琉好幾次抽空看了眼譚周,半個小時過去了,譚周還是保持這個姿勢,一動不動的。
“譚周。”齊丞琉開口喊他的名字。
譚周跟沒聽見一樣。
齊丞琉沒再喊了。
算了,讓他靜靜。
到了縣城,齊丞琉停在一家飯店門口,去打包了飯菜回來,而後又驅車去找了個酒店。
直到下車,譚周這才醒了一樣,他看了眼車窗外,“到了?”
齊丞琉俯身過來幫他解安全帶,一邊說:“到了。”
這是第三次和齊丞琉住酒店。
譚周站在酒店大廳,一陣恍惚。
他看向前面明燦燦的燈光照耀下的齊丞琉,身影颀長挺拔,穿着頗為休閑帥氣,一看就是個還沒工作的年輕大夥子。
齊丞琉外表上變化不大,和讀書那會兒差不多,很耀眼張揚。
但是,他實際上變化又很大。
齊丞琉走了過來,拎着兩塑料袋的食物,樣子很傻。
譚周說:“我明天要回去。”
齊丞琉愣住了,“為什麽?”
“明天我外婆下葬。”
“我陪你一起。”齊丞琉說。
“你別——”譚周極為艱難地說,“你別去,外婆不……”
話語戛然而止,齊丞琉卻明白了,他笑了笑,“好,我不去。我送你回家,就呆在集市。”
“嗯。”
☆、-40-
-40-
進房間後,齊丞琉打開飯盒,一邊叫譚周過來吃飯。
電視在放着廣告,沒有人在看。
譚周走了過來,齊丞琉把椅子推來讓他坐下,又給他拆了筷子,“餓壞了吧?快吃吧。”
齊丞琉說完就埋頭狼吞虎咽起來。
他實在是餓壞了,又累又餓。
譚周端着飯盒,他沒啥胃口,這幾天都沒怎麽吃飯,實在是吃不下。
他看了眼齊丞琉,輕聲問:“你很餓?”
齊丞琉咽下嘴裏的飯,回答:“也還好。”
“那你多吃點。”譚周知道他在說謊,于是要把自己的飯倒些給齊丞琉。
齊丞琉看見了他碗裏滿當當的飯,“你怎麽一口都沒吃啊?菜不合口味?”
“不是。”譚周說着,一邊劃了一大半到他碗裏,“我這就吃。”
食之無味。
像是在咀嚼蠟燭一樣。
譚周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我中午吃的挺多的,現在還撐着。”
“你騙誰呢?”
齊丞琉把湯拿過來,放到他面前,“吃不下就喝點湯,不能空着胃。”
紫菜蛋花湯,不濃不淡。
齊丞琉勺了一口,喂到他嘴邊,“乖,張嘴。”
譚周張嘴含住勺子,溫熱的湯汁滑進胃部。
“再來一口。”
譚周作勢要自己來,“你吃你的。”
“我先喂飽你再說。”齊丞琉說,哄了一句,“你乖的。”
譚周沒辦法,只好乖乖地被喂。
齊丞琉靈機一動,夾了一口飯放在湯勺裏,湯泡飯,“來。”
譚周瞧了一眼,張口。
“心情再不好也要吃飯,知道嗎?”齊丞琉邊喂邊說,“不能餓着自己,你看你都那麽瘦了,真想皮包骨啊?”
譚周沒作答。
“來吃口飯。”
直到譚周吃好,齊丞琉才繼續吃飯。
譚周拉開窗簾,看向窗外的景色。
萬陸縣雖然是貧困縣,但晚上也是燈光通明的。
齊丞琉吃好後走了過去,問他:“要不要出去逛逛,散散心?”
譚周看着夜景,想了想,“好。”
兩人出了酒店。
七八點時刻是縣城最熱鬧的時候。
走了一會兒就是休閑廣場,已經有一夥大媽在跳廣場舞了,歌曲通過音響傳得很遠,十分有感染力。
齊丞琉圍觀了一會兒,而後點評說:“跳得還挺好的。”
譚周默不作聲地看着大媽們臉上的笑意和活躍的舞步,他這心不好受啊,要是外婆還在世,要是跟她們一樣也能跳廣場舞該有多好。
“我記得我們上高中那會兒,晚上出來玩沒看見有跳廣場舞的,沒想到這幾年就有了。”
譚周沒聽清齊丞琉的話,他陷入自己的世界裏。
喧嚣熱鬧的周圍和譚周的落寞形成強烈鮮明的對比。
譚周撐不住了,他拉了拉齊丞琉的手,小聲說:“我想回去了。”
齊丞琉視線移到譚周臉上,燈光照耀下,譚周臉色白得吓人,眼睛布滿了紅血絲。
齊丞琉吓壞了,“你怎麽了?”
譚周嘴唇泛白,幹燥到起皮,他說,“我想回去睡覺。”
回了酒店,譚周就躺在床上,閉上眼睛。
齊丞琉去衛生間,把毛巾弄濕,再走過來給譚周擦臉擦身體,一趟又一趟的。
譚周任由他擦,他身體一動也不動的,只是偶爾,眼睫毛會忍不住顫了一下。
齊丞琉即使每天都對譚周存了不良的心思,但這個時候卻一點雜念也沒有,認真仔細地幫他擦拭。
好了之後,齊丞琉幫他掖了掖被子角,随後關上燈。
齊丞琉在另一張床躺着。
過了半個多小時。
那邊床鋪傳來譚周的聲音:“齊丞琉,我睡不着……”
說想回來睡覺,卻睡不着。
譚周很困,自從知道外婆去世之後,他就沒怎麽休息了,這幾天每天晚上都失眠到天亮,睡不着想得又多,想到小時候,想到外婆,想到自己的無用,想到……
黑暗中,有身影走了過來。
床鋪微微一塌,齊丞琉躺了上來,他側着身體伸手抱住譚周的肩膀,微微一用力,譚周便貼着他的身體。
齊丞琉一下一下地撫着譚周的後背,輕聲問:“想睡嗎?”
譚周點點頭,悶聲道:“嗯。”
“我跟你聊聊天,你不要想別的,閉着眼睛就聽我講話,好不好?”
譚周有些不明白齊丞琉的用意,但他還是應了下來。
齊丞琉聲音放得很輕,刻意把語速放慢,他就在譚周耳邊,輕輕地低語。
本來是想講故事的,無奈看的故事少,只好把自己從小到大的成長經歷拿出來說。
耳語很催人入眠。
這是齊丞琉得出的經驗。
所以,他想試試,看能不能讓譚周睡着。
像一陣陣輕柔舒适的風拂過。
齊丞琉說了很久,直到口幹舌燥了,他停了停,感受懷裏人的動靜,好像,已經睡着了。
齊丞琉一動也不敢動,怕驚醒他。
譚周睡得很沉,他太疲憊了,疲憊到在睡夢中都不願動一下。
齊丞琉想親他一下,又忍住了。
他在心底默念。
“晚安,做個好夢。”
突然,譚周的手指無意識地動了一下。
齊丞琉這才注意到——
譚周的手搭在他的身上!
我操!
之前那個內心軟成水的齊丞琉頓時沸騰起來,都快燒成熱水了。
譚周回抱他啊!
譚周主動回抱他啊!!
主動啊!!!
回抱啊!!!!
齊丞琉感覺內心有個人在不斷地激動咆哮,然而他表面卻還是安靜得不行,只有嘴角噙着越來越濃厚的笑意。
第二天。
譚周很早就醒了,他一睜開眼睛就看到齊丞琉的臉。
齊丞琉還在睡,安靜的睡容,沒了平日裏的表情生動。譚周細細地看着,發現他的嘴角似乎有些往上翹。
譚周收回目光,叫醒他。
齊丞琉半眯着惺忪的眼睛,掀開一條縫去看譚周,嘟囔一句:“幾點啊?”
譚周離開他的懷抱,起身去拿他放在櫃子上的手機,看了眼,回答,“六點二十一。”
“這麽早……”齊丞琉又念了一句,把譚周拉下來,像抱玩具熊一樣抱着他,繼續睡覺。
譚周掙紮着,說:“我要早點回去。”
齊丞琉閉着眼睛,讨價還價地說:“六點半再起來好不好?我很困……”
“好。”
齊丞琉便心滿意足地抱緊譚周,被枕得發麻的手圈住他,甚至,還伸了條腿搭在他的身上。
活脫脫的是在抱玩具熊睡覺。
譚周被悶在他胸膛處,臉頰貼着他的肌膚,好不自在……
好在齊丞琉這次穿了條長褲睡覺,要是和以往一樣只着一條內褲,還把腿搭在他身上,那樣,譚周會崩潰的……
回籠覺是最香的。
齊丞琉再次被譚周叫醒就更加依依不舍了。
他下巴蹭着譚周的頭頂,嘟嘟囔囔,“再睡十分鐘好不好?”
“不好。”譚周堅決拒絕。
沒辦法,齊丞琉只好起床。
一番洗漱後,兩人來到樓下前臺,齊丞琉半眯着眼睛往前走,譚周卻注意到什麽,拉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