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惡耗太心傷】

裴晟睿出門離開後,紀芙柔的日子還是如同以往那般,日複一日的過着,只是多了思念與輕愁,常常會不由自主輕聲嘆息。

她從來都不知道思念一個人真的會茶不思飯不想的,只想着那個人,這也難怪會有相思成疾的說法了,一個人不吃不喝,怎能不生病?

紀芙柔倒是不必擔心會生病這點,因為她身邊有三個人天天盯着她吃東西,不是怕她餓病了,而是怕她餓到肚子裏的孩子,所以總是勸着她多吃點,吃不下也要吃,得為肚子裏的孩子着想。

因此,這段日子她雖然總是郁郁寡歡、食欲不振,但人也沒瘦下來,反而胖了一些,尤其是她的肚子根本像吹氣球一樣,愈來愈大,愈來愈吓人。

紀芙柔曾懷疑自己會不會是懷了雙胞胎,不過不管是大夫還是有着豐富接生經驗的穩婆,都肯定的說只有一個孩子。

好吧,生雙胞胎可不像小說中所寫的,動不動就懷上,動不動就是龍鳳胎或兩個兒子,大多數人還是一次只生一個的。

因為肚子看起來真的很大,紀芙柔也擔心自己會遇到難産,畢竟這個時代可沒有剖腹産這種生産方式,倘若不幸遇到難産的情況,根本沒人能救得了她和孩子。

為此,她開始注意飲食,不再聽米嬷嬷和秋月她們勸她多吃點的話,改采少量多餐,不餓就不吃,并且讓自己多運動,有事沒事就在院子裏繞圈圈,繞煩了就走到外頭去,在胡同裏瞎走瞎逛當運動。

她這些舉動真的把米嬷嬷給愁壞了,每天都亦步亦趨的緊跟在她身邊,就怕有個萬一,而且一逮到機會就對她碎碎念個不停,讓她偶爾想憂郁一下都找不到時間或機會。

不過這只是白天時,晚上到了夜深人靜之際,因思念上心頭而淚濕衣衫卻是常有的事。

不管如何,從秋衫再到褙子氅衣,秋過了,冬天來了,紀芙柔的預産期也近了,可是裴晟睿卻遲遲不見歸來。

為此,紀芙柔一天比一天感到憂懼不安,前幾天晚上甚至還作了一個惡夢,把睡在耳房的春花和秋月給驚醒了,匆匆跑來将她從惡夢中喚醒。

春花問她作了什麽夢,她搖頭沒說,不想也不敢告訴任何人說她夢見他——死了……

這只是一個惡夢,她絕對不能吓自己還吓別人,況且人們都說夢境與現實相反嗎?如果他在她的夢裏出事了,那麽現實中的他肯定沒事。

沒錯,他一定會平平安安的回來,他親口答應過她的。

一天一天又一天。

紀芙柔的肚子大到已經無法再到胡同裏瞎逛,加上天氣愈來愈冷,前幾天甚至還下起了入冬來的第一場大雪,讓整個沛城在一夜間成了銀白世界,米嬷嬷和春花秋月也就更加注意起她的安危,不許她再随意亂走動。

不過她們可以不許她亂走,卻無法限制她、不許她坐在正對着大門的抄手游廊,等裴晟睿返家。

他答應過她一定會在他們的孩子出生前回來,而今距離她臨盆的日子沒多久了,他也應該要回來了對不對?所以,她要坐在這裏等他,第一時間迎接他的平安歸來。

“少奶奶,昨晚又下了場大雪,天氣很冷,你要等二爺可以進屋裏等,要不奴婢幫你在這裏等,你進屋裏去好不好?”春花苦口婆心的勸着主子。

“我不覺得冷。”紀芙柔搖頭道。

“少奶奶,你看咱們的院子都被雪覆蓋變成白茫茫的一片了,這種天氣怎麽可能會不覺得冷呢?你別騙奴婢了。”春花無奈看着她說。

紀芙柔不想繼續讨論這個問題,直接轉移話題,問她,“米嬷嬷人呢?”

春花雖然沒轍,但還是回道:“米嬷嬷說少奶奶臨盆的日子就快到了,她去提醒下要幫少奶奶接生的那兩個穩婆,讓她們這段時間好好待在家裏哪兒都別去,免得到時候讓咱們找不到人。”

“咱們家不是還有空的廂房嗎?不如就請穩婆到家裏來住幾天。”紀芙柔說。

春花一聽便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開心道:“奴婢怎麽沒想到還有這個法子呢?一會兒奴婢就把西廂房收拾一下,等米嬷嬷回來再和她說這件事,看那兩位穩婆方不方便到咱們家來住幾天。”

“好。”紀芙柔點頭道:“另外還有件事,春花,有空你找米嬷嬷或秋月去趟牙行,再挑兩個丫頭回來幫你和秋月做事吧,不然你們太累了,什麽都要你們做。”

“其實只有服侍少奶奶的話,奴婢和秋月兩個人就行了,不過等小少爺出生之後,恐怕會分身乏術,這事奴婢也和秋月讨論過。”春花苦笑的老實道。

“別就你們倆讨論,以後有什麽事或要求都可以直接跟我說,你該知道,雖然咱們名為主仆,我可是将你們倆當成家人看待的,所以在這個家裏不要太委屈自己,知道嗎?”紀芙柔一臉嚴肅的交代道。

“奴婢知道了。”春花微微一笑,感激并感動的點頭應道:“那下午少奶奶午睡時奴婢就去牙行一趟,讓牙婆挑些人過來給少奶奶選,少奶奶可千萬別讓奴婢挑,奴婢的眼光不行,挑不準的。”

“好吧,那就讓牙婆明日早上帶人過來,咱們找上米嬷嬷和秋月,四個人一起挑,我就不信咱們四個人還會挑不出兩個好丫頭來。”

春花點頭,正想說話就聽見大門處傳來叩門的聲音。

“應該是米嬷嬷回來了,奴婢去開門。”春花說着便轉身朝大門的方向走去,沒注意到主子倏然雙眼發亮,面露期待的神情。

會是裴晟睿回來了嗎?紀芙柔眼巴巴的看着大門處。

“誰啊?”春花站在門內,朝門外的人問道。

“春花,是我,張虎。”

春花聞言一陣欣喜,立即轉頭朝主子揚聲說道:“少奶奶,是二爺,二爺回來了!”

說着話她迅速上前将大門打開,可是門外竟只站了張虎一個人,不見少奶奶這段日子來每天心心念念的二爺。

“張大哥,怎麽只有你一個人,二爺人呢?”春花不解的問了後,還探頭到門外左右張望,再回過頭來才發現張虎風塵仆仆的臉上和身上都充斥着一股壓抑的哀傷情緒。

春花心頭頓時咯登了一下,莫名想起少奶奶作惡夢那晚淚流不止的模樣。

“張張大哥,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她忍不住結巴了,壓低着嗓音出聲問張虎。

“少奶奶在嗎?”張虎啞着聲,紅着眼問道。

春花不禁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她知道肯定是發生了什麽糟糕的事,可是少奶奶現在的身子根本不能受到刺激啊。

她心一急,立刻上前抓住張虎的手,低低的對他道:“少奶奶就快臨盆了,現今不能受到刺激,你——”

“我要知道發生什麽事,不要瞞着我。”

少奶奶的聲音突然從她身後響起,讓春花渾身登時一僵。

她沒法子繼續說下去,只能松開張虎的手,轉身走到少奶奶身邊,一邊伸手攙扶住她,一邊不認同的道:“少奶奶,你怎麽走過來了?院子裏積了不少雪,你就不怕不小心會摔倒?”

紀芙柔沒理她,雙眼目不轉睛的看着張虎,再次開口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張虎的目光從她蒼白的臉上向移到她高高隆起的大肚子上,突然間猶豫了起來。

“張虎,我要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紀芙柔的聲音不自覺的變得尖銳高亢。

春花滿臉憂心的看着她,柔聲勸道:“少奶奶,外頭冷,咱們先進屋裏之後再說好不好?”

“好,但我要張虎你老實的先回答我一個問題。”紀芙柔的目光始終緊盯在張虎臉上,須臾未離。

“少奶奶請問。”張虎的聲音既沙啞又幹澀,他知道這個問題肯定不容易回答。

“你只要告訴我——”一頓,紀芙柔啞聲道:“他,是生?是死?”

張虎嘴巴微動,呆若木雞的站在那裏,半響沒有應聲。

紀芙柔也沒有再開口催促他,就這麽渾身發僵的站在原地看着他,耗着、等着他開口,告訴她,他,是生或是——

“屬下不知道。”張虎聲音哽咽的答道。

“什麽意思?”

“出了意外,二爺跌落山崖,屬下下崖找過,但……沒能找着二爺。”張虎低下頭語帶悲痛。

紀芙柔倏然閉上雙眼,将泛出的淚水留在眼睛裏。她告訴自己,沒找到是好事,還有希望,只要不是死了就好,就好。

再度張開眼睛開口說話時,她的聲音已恢複平日的音調。

“進屋裏說。”

她說完在春花的攙扶下轉身就走,卻在走沒幾步突然聽見張虎驚慌駭然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

“少奶奶!”

紀芙柔和春花不約而同的停下腳步,回頭看他,卻見他雙目圓瞠的瞪着她們腳下,她們也自然而然的低頭看。

“少奶奶!”這回驚叫出聲的人換成了春花。

只見紀芙柔原本站立以及腳踏過的地方,除了在雪白的地上多了腳印外,還多了一點一點淡紅色的痕跡,在周遭都是一片銀白的雪地上顯得觸目驚心。

看着那令人膽寒的紅,紀芙柔這才感覺到自己雙腿間有股濕熱往下流着,肚子也傳來了陣陣的疼痛。

她立刻反手抓住春花的手,緊緊地抓着,急聲告訴她,“春花,我好像要生了。”

“怎、怎麽會?不是還有好幾天嗎……少奶奶,奴婢、奴婢要做什麽?奴婢該怎麽辦?”春花被吓呆了,整個人六神無主的慌了起來。

春花的驚慌失措反倒讓紀芙柔鎮定了下來,她用着冷靜的聲音開口吩咐春芘,“你先扶我□房,讓張虎去找米嬷嬷還有大夫,叫秋月準備熱水和幹淨的棉布巾。”

她必須要冷靜才能救自己和突然到來的孩子,別人可以慌,但她絕對、絕對不能慌。

站在一旁的張虎也聽見她的話了,等她話聲停下,立即出聲問春花,“米嬷嬷人在哪裏?”

春花也穩定下來了,立即答道:“米嬷嬷去了穩婆家裏,一個就住在這個胡同底倒數第二間,門前種了棵榆錢樹的那戶人家;還有一個穩婆我不曉得住那,但李總管應該清楚,那個穩婆姓錢。”

“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去找人還有大夫,你快扶少奶奶回屋裏去。”張虎迅速點頭說道,說完立即轉身飛奔出去。

“少奶奶,你忍着點,奴婢喚秋月來一起扶你回房。春花對主子說,然後立即擡起頭來大聲喊,“秋月,秋月!”

秋月這時間應該是去了側門外不遠處的井邊汲水,她這樣大聲呼叫,聲音應該是能傳到井邊才對。

“我還能走,你扶着我慢慢走回去。”紀芙柔面無血色的說。

“好,奴婢扶着你走,但是少奶奶得答應奴婢千萬別太勉強,不行就要停下來,否則突然倒下,奴婢一個人怕是扶不住你。”春花對她說。

紀芙柔點頭,咬着牙、忍着痛的在春花的攙扶下緩緩地往前走,感覺每走一步,肚子似乎就住下沉了沉,子宮收縮得愈厲害,肚子愈來愈疼痛。

“這是怎麽一回事?發生了什麽事?”聽見呼喚匆匆的從側門跑回來的秋月見狀,立即跑上來幫忙攙扶住少奶奶。

春花對她搖了下頭,道:“咱們先扶少奶奶回房再說。”

秋月點頭,回頭看了一眼雪地上的點點紅跡,一顆心沉了下去。

紀芙柔的兒子提早了一個月來報到,因為是早産的關系,母子倆吃了不少苦,生産過程算是有驚無險。

不過也因為早産,先前還擔心若足月的話孩子會太大,這會兒倒是覺得個頭略小了點,但身體健康,哭起來的聲音也不算小,讓筋疲力盡的紀芙柔終于放心的暈了過去,直到隔天下午才醒過來。

她的兒子長得很像他爹,如果他爹在這兒的話,一定會很開心吧?既是他所期望的兒子,又與他長得如此相像,他肯會很得意。

想到裴晟睿,紀芙柔勉強壓住想哭的情緒,開口喚來春花。

“春花,你幫我去叫張虎過來。”她吩咐道。

春花愣了下下才開口答道:“少奶奶,張大哥已經離開了。”

“離開了?”紀芙柔怔了怔,有些茫然的又問:“什麽意思?張虎去了哪裏?”

“張大哥說他要去找二爺,他說山崖下面有條河,二爺肯定是掉到河裏被河水沖走了。他說他一定會把二爺找回來的,要奴婢告訴少奶奶,請少奶奶你放心。”

紀芙柔想了想後又問:“張虎他就一個人去嗎?有沒有多帶幾個人?身上的銀子有沒有帶夠?”

“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春花老實的搖頭,“不過張大哥臨走前去見過李總管,也許李總管會知道。”

“那你去幫我叫李大叔來。”紀芙柔立即道。

“少奶奶,你現在正在坐月子。”春花不得不提醒地。

“李大叔不是外人,我當他是娘家的舅舅。”紀芙柔不在意的說。

但那也是個男人啊,春花心裏想着卻沒有說出口,因為她知道少奶奶通常想做一件事時,她們誰攔不住。

所以,她跟米嬷嬷和秋月稍微讨論了一下之後,親自跑了趟鋪子去找李誠。

她想順道和李總管說一下少奶奶現今的身子狀況,有些事他們大夥知道就行了,能夠不讓少奶奶知道的盡量別說了,尤其是關于張大哥說要去找二爺的事。

她得告訴李總管,自己只跟少奶奶說了張大哥去找二爺的事,沒說張大哥還說了句“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還有他至少要去把二爺的屍首找到帶回來這樣的話。

總之,一個時辰後,李誠來了,就坐在紀芙柔房裏突然多出來的一扇繡着梅蘭竹菊四君子的屏風之前。

紀芙柔無言的看着眼前這扇屏風,也不知道米嬷嬷和秋月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究竟是從哪裏找來的,真是難為她們了。

“大叔,抱歉了,我這時候好像不太适合見人,所以能隔着屏風和你說話。”紀芙柔歉然的開口說。

“沒關系,恭喜少奶奶喜獲麟兒,我去看過小少爺了,長得挺精神的一個小子,一看就知道是個健康又聰明的孩子,恭喜了。”

“謝謝大叔,孩子像他爹,我也覺得肯定會是個聰明的孩子。”紀芙柔輕聲道。

李誠卻突然安靜下來,只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該接什麽話才好,尤其是他很明白少奶奶找他來的目的。

“聽說張虎離開前去找過大叔?”紀芙柔冷不防開門見山的問道。

李誠在心裏輕嘆一聲,出聲道:“是,張虎離開前來找過我,告訴我他要去找二爺的事。我給了他一些銀子,還派了兩個得力的屬下跟他一起去,也能有個照應。”

“大叔考慮得很周到。”紀芙柔點頭給予肯定,接着問他,“大叔有沒有告張虎別舍不得花銀子,到了那邊要請當地人幫忙,人多力量大,相對得到的消息也會多一些?”

“我看張虎是個聰明人,他應該知道要怎麽做。”

“也是,能讓二爺一直帶在身邊的人肯定不差。”

李誠這下又不知道自己該接什麽話了。

“大叔,張虎應該有跟你說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以及事情的經過吧?請你告訴我。”紀芙柔沉默了一下,開口要求道。

李誠隔了一會兒才緩聲說:“張虎說的并不是很詳細,只說他們這次去臨州處理生意并不是很順利,二爺為了快刀斬亂麻,在處理事情上有些不留情面,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埋下後患,在回程的路上遭遇襲擊。”

略微停頓了一下,李誠才又緩緩地接着說:“對方有備而來,人多勢衆,二爺身邊的人雖然個個身手不凡,但依然寡不敵衆,二爺決定分散逃跑,能逃一個是一個,畢竟這些人都跟了二爺許久,二爺一直待他們如兄弟般。

“張虎說他一開始便是緊跟着二爺,無奈對方人多,他不斷被敵人阻撓、纏鬥,與二爺的距離也愈拉愈遠,等他終于擊退周圍的人追上二爺時,卻看見二爺被逼落懸崖的那一瞬間。對方就是針對二爺,一見二爺落崖,他們就毫不戀戰的退走。

“張虎又說,他們十五個兄弟,死了七個,重傷四個,失蹤了兩個,只剩他和另外一個是受了輕傷。他們倆在崖下遍尋不到二爺後,決定一個留下來照顧受傷的兄弟和繼尋找失蹤的二爺及兩名兄弟,他則回沛城來向少奶奶禀報此事。

“張虎還說了,二爺出門在外這段時間一直念念不忘的就是少奶奶和未出世的少爺,他相信二爺一定不希望讓少奶奶因等不到任何消息而日複一日的焦灼等待,所以他才會趕回來禀報一聲,如今見少奶奶已平安生下小少爺,他也該回去繼續尋找二爺了。”

“那懸崖……很深嗎?”紀芙柔沉慰了一會兒,才低啞的開口問道。

李誠心二窒,撒謊的道:“張虎沒說。”一頓又道:“張虎他們既然能下崖找人,我想應該不會很深吧?”

他沒敢說,張虎他們光是下到崖底就花了将近兩個時辰的時間。

“所以二爺一定會平安無事回來的對不對,大叔?”

李誠無法講出違心之論,只能說:“少奶奶,你現今最重要的就是養好身子,好好地照顧好小少爺,其餘的事咱們在這兒也使不上力,只能仰賴張虎他們,聽天由命。不管結果如何,你都一定要記住你身邊還有個小少爺,他需要娘親的和教養,知道嗎?”

紀芙柔久久沒有應聲。

李誠輕嘆,默默的起身離開。

紀芙柔替兒子的小名取為“希望”,顧名思義是希望孩子的爹能夠平安歸來,大夥除了強顏歡笑的點頭說是個好名字之外,都不忍再多說什麽。

孩子洗三禮的那天,家裏并沒有大辦,請的也只有李誠一家人,還有不請自來的王家二爺而已。

可是誰也沒想到慶州裴家竟然來人了,來的還是孩子的親祖母,裴大太太汪氏。

初聞汪氏前來時,紀芙柔訝異又錯愕,作夢都沒想到她會來。

因為裴晟睿的事,以及她是突然早産,生了孩子的事她并未派人前往慶州通知裴家人,所以她壓根兒就沒想到那邊會有人來,來的還是與她王不見王的婆母。

不過既然人來了,她也不能避不見面,所以只想了一下,便吩咐春花将人領到這兒來——正在月子中的她不能出去相迎,孩子的祖母應該不會為此找她碴吧?

紀芙柔這麽想着,卻不知道自己完全想錯了方向,汪氏根本不是為了她兒子的冼三禮而來,反倒是特意來找她麻煩、嫁禍的。

汪氏在春花的引領下走進她屋裏,紀芙柔基于禮貌自然要起身相迎,不可能再繼續窩在床上。

她走上前,開口喚道:“母親。”但她萬萬沒料到,迎向自己的會是一記巴掌。

“啪!”

面對突如其來的耳光,紀芙柔整個人都被打懵了,一旁的春花也被吓傻了。

“你這個不祥的女人!克死了自己的母親不夠,還來克死我兒子。”汪氏目眦欲裂的朝她罵道,罵完不解氣還直接撲打向她,邊動手邊朝她咆哮,“你這個賤人,你還我兒子的命來!還我兒子的命來!”

面對汪氏瘋狂般的攻擊,紀芙柔和春花都沒能反應過來,反倒是在隔壁房間準備洗三禮事宜的米嬷嬷聽見了吵鬧聲後,第一時間跑了過來,看見汪氏正動手在打她家少奶奶,想也不想便沖上去用力的将人給拉開。

“裴大太太,你這是在做什麽?!”她朝汪氏大聲質問。

“我做什麽?她害死了我兒子,我難道不能打她嗎?我恨不得殺了她!”汪氏咬牙切齒的指着紀芙柔說。

“我家少奶奶何時害死誰了,大太太別亂說話!”米嬷嬷怒目而視。

“我兒子晟睿死了,這都是她害的!”汪氏仍然指着紀芙柔,傷心欲絕的指控道:“若不是她硬纏着晟睿不放,又怎會為了她鬧到要分家,又怎會落到今天這個客死異鄉,連屍骨都找不回來的下場?這一切都是她這個賤人害的!”

“哈!哈哈哈……”芙柔突然歇斯底裏的大笑出聲,笑到眼淚都流出來了。

汪氏不敢相信的瞪着她,震怒道:“你笑什麽?你竟然還笑得出來?!”

紀芙柔的笑聲戛然而止,就跟她大笑出聲時一樣的突然。

“你說晟睿為了我分家才會出事?你怎麽不說是你們逼他去為你們裴家人做事,為你們裴家人掙錢才出事的?”紀芙柔目光冰冷的看着她,冷冷地道:“你們真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逼他去做的事,是他許多年前就勸過你們裴家人停止的商道嗎?你們不聽勸,出了事卻又要逼已經分了家的他去幫你們解決,這到底是誰的錯?

“我告訴你,晟睿他什麽都告訴我了,包括你們的偏心,你們的自私薄情,以及你把持着不公平分家的那一點東西不交給他,還用那些東西逼迫他為你們命做事,這些事我全部知道……你們害了自己的兒子,還想将責任和過錯推到我身上,你們怎麽有臉做這樣的事?怎麽能那麽的無恥?

“還有,”她朝她怒目相向,語氣加重的說:“是誰告訴你們晟睿他死了?你們是見着他的屍體了,還是親眼目睹他死了的事?你們就算不想要這個兒子也不要詛咒他!”

汪氏怎麽也沒想到她敢這樣對自己說話,更沒想到她會将裴家人那些她難以啓齒,不想承認的所作所為都說出來,而且句句誅心,字字刺耳。

晟睿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她怎麽可能會不要這個兒子,甚至詛咒他死呢?可是現在所有消息說他死了,還說是被父兄給逼迫害死的,她已經失去一個小兒子了,又怎能眼睜睜的看大兒子為這事折進去,身敗名裂?

所以,她只能來這裏,将所有過錯與責任全推到這個不讨喜的二媳婦身上。

況且自己說的也沒錯,如果不是因為她,晟睿怎會忤逆她,又怎會吵着要分家,以至于發生後來這些事,一切都是這女人的錯,都是她的錯!

“你——”

紀芙柔根本不想再聽汪氏多說一句話,在她開口的瞬間直接轉身同時,下逐客令,“春花,送客。”

“你、你怎麽敢這樣對我?”汪氏難以置信的瞪大雙眼。

“春花,沒聽見我的話嗎?送客。”紀芙柔置着罔聞的轉頭看向春花。

春花一個激靈,立刻回神點頭,轉向汪氏說:“大太太,請你離開。”

“你……我會告訴所有人,是你害死我兒子的,是你!”汪氏恨瞪着紀芙柔,沒忘了她今日來此的目的。

紀芙柔再度轉身面向她,不帶怒色的冷聲道:“你們裴家的錢我一毛也不會要,更不會用。我告訴你,如果晟睿真不幸走了,那也是你們裴家人害死的!我會告訴我兒子,他爹是你們害死的,你們裴家就是我們的仇人,将來長大了絕對不能忘了要替他父親報仇。出去!”

“你、你這個,這個……”汪氏被氣到全身發抖,伸手指着她卻說不出話來。

“春花,送客。”

主子都言明是仇人了,春花這回也不再客氣,直接上前扯人,“大太太,請離開。”說着便用力的将人往門外拉去。

汪氏氣瘋了,但也知道再留下來只會讓自己更難看,只能在春花的拉扯下半推半就的撂下狠話道:“你等着,我會讓所有知道你這個悍婦的惡行,知道你是個不敬公婆又蠻橫敗德的惡婦,全是你害死我兒子的,是你!”話聲随着她遠去的腳步愈來愈小。

“怎麽會有這樣的人、這樣的母親?太不要臉了!我呸!”米嬷嬷被氣得不行,怒不可抑的朝汪氏離去的方向狠狠地呸了聲。

紀芙柔疲憊的走到床邊,癱坐下來,心裏既難過又裴哀,真的很替裴晟睿感到心疼與不值。

都說商人重利輕別離,可是裴家人怎能這樣?汪氏怎能這樣?裴晟睿也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親生兒子,她怎能偏心成這樣?

就算不喜歡她這個媳婦,就算裴晟睿當真不幸已經不在人世,可是他們夫妻之間還有一個兒子,也姓裴,也是裴家的嫡子嫡孫啊,就不能替孫子想一想,孩子已失去爹,只剩下她這個娘了,身為親祖母的她就不能別将髒水盡往她身上潑嗎?

她真的真的覺得好難過。

裴晟睿,你在哪兒?你知道你的妻兒正在被人欺負嗎?你快點回來保護我們,保護你的妻子和你的兒子,你快點回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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