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轉眼三年過】

“娘!娘回來了,娘回來了!”

紀芙柔一踏進月洞門,在內院庭院裏和玩伴一起玩耍的兒子立刻就看見她,歡快的朝她跑了過來,一頭撲進蹲下身來的她懷裏。

紀芙柔緊抱了兒子一下,又低頭在他玩得紅撲撲的臉上用力的吻了一記,這才擡起頭來,笑咪咪的問兒子,“希望今天有沒有乖乖地聽春花姨痍的話啊?”

小希望用力的點頭,稚嫩的答道:“聽話,希望有乖乖聽話。”

“真的嗎?”

小希望再次用力的點頭,然後邀功道:“我有帶弟弟玩。”一頓後又打小報告,“小牛弟弟不聽話姨姨打,丢臉哭哭。”

“是不是希望又和弟弟吵架搶玩具了,姨姨才會打弟弟啊?”紀芙柔問兒子,因為之前有過先例,她才會這麽問。

“希望乖乖,都會讓弟弟。”小希望用力的搖頭,然後一臉嚴肅的對她說明經過,“弟弟吵,妹妹哭,弟弟不乖,姨姨打。”

紀芙柔好笑的揉了揉兒子的頭,擡頭看向牽着自己兒子走過來的春花,問她,“是這樣嗎?秋月今天過來了?”

春花點點頭,有些無奈的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向她抱怨道:“太太,奴婢真覺得孩子的名字不能亂取,你瞧奴婢家這個什麽名字不好取偏要叫小牛,結果真的就跟牛一樣牛。”

紀芙柔瞬間就被逗笑了出來。

“我覺得小牛不錯啊,身體健康,頭好壯壯。你說是不是啊,小牛?”她笑着伸手揉了揉小牛的頭。

小牛腼腆的對她笑了笑,然後扭身抱住他娘親的腿。

小牛是春花和張虎的兒子,已經一歲半了。

當年張虎重返事發地點尋找裴晟睿,一去便快半年,音訊全無,再回來時卻是身負重傷。

原來他在尋人過程中遇見了當時追殺他們那夥人,恨極的他當場便與對方拚命起來,殺死了對方超過半數的人馬,自己也遍體鱗傷。

後來他被同伴送回沛城,紀芙柔對于如此忠肝義膽的他極為看重,便将春花派去照顧他,沒想到兩人因而生情,然後在她的做主下結為夫妻,來年便生下了小牛這孩子。

張虎是個孤兒,春花也早就忘了娘家在哪兒,于是夫妻倆便随了紀芙柔,在她身邊安家。

張虎始終沒放棄尋找主子裴晟睿的事,所以一年到頭待在家裏的時間不超過三個月,春花則是習以為常的在家帶孩子,同時幫紀芙柔管理內院之事,做了管事嬷嬷。

秋月也成親了,嫁給飯館裏的一個廚房師傅,夫妻倆生了個女兒,還未足歲,長得粉嫩可愛,讓紀芙柔每次見着都愛不釋手。

秋月的婆家就住在玉井胡同裏,距離這兒不過兩條街的事,因而沒事時就會抱着女兒過來串門子,生活過得也挺好的,不過她還是羨慕春花可繼續住在這,繼續服侍太太,當然最羨慕的還是春花沒有個婆婆壓在上頭。

春花私底下都會勸她——你想想太太的婆婆,然後,秋月就沒話好抱怨了。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就過了三年。

三年的時間,小希望從一個小嬰兒長成了一個滿地亂跑的小娃兒。

三年的時間,春花秋月都嫁了人,還都當了娘,對主子的稱呼也改了口,從少奶奶成了太太。

三年的時間,紀芙柔從擁有兩間鋪子到現在有了二十五間鋪子,成了商場上令人敬畏的女財神,大家都說她有點石成金的本事。

三年的時間,很多人事物都有了變化,但同樣的也有許多人事物沒有改變。

張虎和他那票兄弟仍繼續尋找着二爺沒有改變,因為他們說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沒找着之前他們絕不放棄。

紀芙柔仍繼續住在那間不符她女財神身份的小宅子裏,雖說她已将院子後方與其相連的大宅子買下,将兩戶打通成一戶,可是她依然習慣住在那個小小的一進宅子裏,依然從那裏的進進出出,沒有改變。

對此沒有人多說什麽,因為大夥都明白太太和張虎他們一樣都沒有放棄,才會一直住在這裏,等待二爺歸來。

除此之外,沒變的還有慶州裴家那些人,一樣自私自利與厚顏無恥。

三年前,他們可以為了自己的名聲,盡把髒水往紀芙柔身上潑,三年後他們為了自己的利益,竟又不要臉的硬要與紀芙柔這個聲名鵲起的“女財神”扯上關系,四處打着她的名號與人談生意做買賣,當真是無恥至極。

李誠對此怒不可抑,只要有人問他慶州裴家與他們的關系,他定钜細靡遺的将當年在小少爺洗三禮那天所發生的事說出來,還讓當初也在場的王二爺為他證明他所說的一切全部屬實。

也因此裴家的名聲在這一年來直直往下,旗下生意大不如前,借用米嬷嬷的說法就是人在做天在看,善惡終有報!

三年的時間用說的是轉眼過,但只有身處其中的人才了解其中的酸甜苦辣與不容易。找人的不容易,等人的不容易,為他們着急憂心的人也不容易。

然而再不容易,日子還是要過下去,一天複一天,一年複一年。

他們不願放棄,他們還在等待一個——奇跡。

“太太真是不好意思,我回家後才知道娘又和碧玉置氣,跑到你這裏來了,我是來接我娘回家的。”李誠風塵仆仆的臉上有着不好意思與疲憊的神情。

剛出趟遠門回來的他,一回家就從兒子口中得知這對婆媳又不愉快,母親氣跑到太太這裏來住,一待就是五天,他只能馬不停蹄的又趕到這裏來接母親回家。

“大叔,工作的事重要,家裏的事也要顧啊。”紀芙柔調侃他道。

“讓太太見笑了,我也不明白娘和碧玉她們倆怎麽常會為了一件無關痛癢的小事鬧不愉快,開始的時候明明相安無事,怎麽這兩年日子愈過愈好了,兩人反倒摩擦不斷,真的是……唉!”

李誠對家事真有種心力交瘁的感覺,也因此這一年多來他常常出門,也不管事情是否需要他親自出面處理,他都全攬在身上,目的就是為了要遠離這些煩心的家務事。

“大叔,我看你還是讓嬷嬷以後都住在我這兒吧。”紀芙柔對他說。

“這怎麽行呢?”李誠立即搖頭,“我娘又不是沒兒子不能替她養老送終,住在太太這兒算什麽呢?不行,絕對不行。”

“大叔,你先稍安勿躁的聽我把話說完,看我說的有沒有道理再做決定。”紀芙柔安撫的說。

“好,太太你說。”李誠點頭道。

“嬷嬷的年紀大了,照理是該回家與兒孫同住,享受天倫之樂好好養老,可是這兩年來嬷嬷回家住得并不順心,不是嗎?我這麽說并不是在指大叔或大嬸不孝,而是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有時候就是這麽難,嬷嬷與其在大叔家裏待得不如意,還不如讓她住在我這裏,每天做她想做的事,幫我和春花帶孩子,做個笑口常開的嬷嬷難道不好嗎?

“不住在一起不代表不能盡孝道,更不代表未來不能為嬷嬷送終,況且咱們兩家住得也不遠,大叔有孝心可以一天照三餐過來陪嬷嬷說說話、聊聊天,想必嬷嬷一定會很開心,大叔若不信,可以去問問嬷嬷,讓嬷嬷自己決定她想住哪兒,如何?”紀芙柔看着他說。

“我需要想一想。”李誠眉頭緊蹙的說道。

“好,這事我也只是建議,要怎麽做自然要由大叔和嬷嬷決定。”紀芙柔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接着轉移話題地問道:“大叔這回去魯州辦事可順利?”

講到公事,李誠立即換上嚴肅的表情,将心煩的家務事甩開,專心應答道:“魯州董家比想像中難纏,他們明顯有意想與咱們合作,卻又喬吊着咱們,想讓咱們主動開口讓利,我不想讓他們以為咱們與他們合作不可,便直接回來了。”

“大叔做得對,咱們雖不介意少賺點利潤,但絕對不和心口不一、誠意不足的人合作。賺錢的道千百種,這條路不通,咱們換條路走就行了。”紀芙柔點頭道。

“我也是這麽覺得。”李誠說着卻忍不住笑了起來,“也不知董家人這回機關算盡,最後發現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後,臉上會有什麽表情?”

紀芙柔失笑。

李誠離開後,紀芙柔繼續待在書房裏處理公事,只不過沒一會兒的時間,就有個小家夥不請自來的闖了進來。

“娘,娘,出去玩,出去玩,娘答應希望,出去玩。”

紀芙柔笑着将兒子抱到腿上坐着,額頭抵着他額頭轉了轉道:“你這小家夥,就出去玩不會忘記。”

小希望呵呵呵的笑,不忘再次催促娘親道:“娘,出去玩,希望出去玩。”

“知道,娘記着呢。”

親了兒子一記,紀芙柔将兒子放下來,起身拿起挂在一旁的氅衣披上,再牽起早已穿得一身圓滾滾,帽子、耳罩和手套都沒少的兒子,舉步走出書房。

昨天答應了兒子,明天太陽公公出來就帶他出去玩,沒想到老天真賞臉,一早就讓多日不見的太陽露臉,暖暖地照着冬日的大地。紀芙柔自然也就得說話算話的帶兒子出站逛街了。

大門外,下人見狀便要去準備馬車,但紀芙柔并不打算坐馬車。

小家夥精力充沛,帶他走路消耗些精力,順便曬曬太陽挺好的。

所以母子倆帶着下人,就這麽手牽着手漫步在胡同裏,悠悠閑閑的朝大街上走去。

冬日的大街充斥着蕭瑟感,小販三三兩兩,不似其他時節那般熱鬧,不過今日大概是見太陽露臉了,大街上倒是比平日熱鬧了不少,竟還有街頭賣藝的人帶了一只小猴子在賣藝,讓小希望看得驚奇不已,開心得阖不攏嘴。

為此,紀芙柔給的打賞也豐厚,讓賣藝的老漢對她是謝了又謝。

母子倆手牽着手在大街上逛着,東走走西看看的,不知不覺便走到自家的飯館前。

正好也快到了吃午飯的時間,他們幹脆直接進了飯館內的包廂用膳,沒想到卻因此引來一場糾紛。

“你們這飯館是怎麽一回事?不是說沒包廂了嗎?怎麽別人來就有?你們是瞧不起本小姐,認為本小姐付不出銀子來嗎?”

略帶刻薄與尖銳的聲音從二樓大堂中響起,傳進紀芙柔母子倆所在的包廂裏,讓她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白雪,你下去看看發生了什麽事。”紀芙柔轉頭對身旁的丫鬟說。

白雪和白露是接替春花和秋月在她身邊服侍的丫鬟,是對雙胞胎姊妹,長得非常相像,不過家裏人都與她們相處了近三年的時間,早就能夠輕而易舉的分辨出她們誰是誰了。

“是。”白雪應聲而去。

“太太,小二哥說今日的魚非常新鮮,你要不要點道糖醋魚來吃?”白露拿着菜單詢問她。

“魚魚魚,希望愛吃魚,娘。”小希望一聽見魚字,立即雀躍的出聲叫道,他最愛吃魚了。

“你這只小饞貓。”紀芙柔伸手捏了捏兒子紅撲撲的小臉,擡頭對白露說:“好,那就點道糖醋魚。”又低頭問兒子:“希望還想吃什麽啊?”

“吃肉肉。”

“魚肉就是肉肉,不能都吃肉肉,還要吃點別的才行。”

小希望嘟了嘟嘴,想了下,又道:“丸子,肉肉丸子。”

紀芙柔忍不住笑了出來,說:“肉肉丸子也是肉肉,希望怎麽說來說去想吃的都是肉肉呢?”

“肉肉好吃。”小希望認真的道。

“小少爺是一餐沒肉都不行,标準的無肉不歡。”白露在一旁笑道。

“你們也別太寵看他,什麽都該吃點,不能光吃肉,這樣營養才會均衡。”紀芙柔無奈道。

她因為經營的事常外出與人談事情,即便是在家裏,有時太過于專心工作也會不小心錯過飯點,因而無法天天陪兒子用三餐,常常都是白露白雪她們侍候着的。

“太太放心,奴婢們注意着呢,小少爺雖然愛吃肉,但并不挑食,什麽都會吃。”白露趕緊說道。

“既然如此,那你看着辦,看要點些什麽菜吧,不過也別點太多了,咱們就四個人,吃不完也浪費。”

“好,奴婢知道了,奴婢先去吩咐小二哥送熱茶上來,菜飯可能需要等一會兒。”白露點頭道。

“不急,反正咱們也不趕時間。”紀芙柔說。

“是。”

白露笑着應聲,轉身正想開門出去,怎知包廂的卻被先一步打開,白雪氣呼呼的從外頭走了進來。

“你這是怎麽了?”白露問妹妹。

“樓下那女人簡直就是個蠻不講理的潑婦,氣死我了!”白雪關上房,氣憤難平的抱怨。

“怎麽回事?”紀芙柔問她。

“樓下有個刁蠻的女客官,一進咱們飯館就要包廂,但店裏已沒了空包廂,小二哥道了歉,也問了她能不能坐樓下大堂,那女人同意了,結果見咱們來了後直接上樓進包廂,于是開始不依不饒的鬧起來,婢婢剛下去時她還想對奴婢動手,說她比咱們早來,要咱們把包廂讓出來給她,簡直就是不可理喻!”白雪生氣道。

“沒人跟她說咱這間包廂是不對外營業的嗎?”紀芙柔蹙眉道。

“說了,但那個姑娘根本就不信,說什麽沒有人會傻到有銀子不賺的,又說咱們飯館欺負她這個外地人,欺負她是個姑娘家啥的,反正就是不講道理加莫名其妙就對了。”

“後來呢?這事可有解決?是怎麽解決的?”紀芙柔問。

“奴婢也不知道這事算不算解決。”白雪茫然道:“大廳裏有其他客官看不下去那姑娘的胡攬蠻纏,出聲替咱飯館說了公道話,然後那姑娘就被氣走了,可是她臨走前卻丢下一句要咱們等着的話,也不知道要咱們等什麽?”

“算了,離開了就好,我只擔心會影響在咱們飯館裏吃飯的客人的興致。”紀芙柔搖頭道:“好了,此事到底為止,就算之後還有什麽事,相信飯館的人也會處理好的,不需要咱們擔心。”

“是,太太。”姊妹倆同聲應是。

白露這才想起自己的職責,趕緊走出包廂去找小二哥點菜。

一個時辰後,主仆四人吃飽喝足也休息夠了,決定繼續未完成的逛街游玩行程。

離了用餐的巅峰時間,飯館僅有七八成的客人坐在大堂裏頭吃飯,足以證明他們飯館絕非浪得虛名。

“太太要回去了?”掌櫃的看見她下樓,立刻迎上前來。

“是,你們辛苦了。”紀芙柔微笑點頭道。

“不敢當。”掌櫃的趕緊搖頭,“太太要小的派人送您回去嗎?”

“不用,今日太陽——”

紀芙柔話未說完,就被飯館門外突然響起的嚣張聲響給打斷了。

“大哥,就是這間飯館,你們快點來幫我拆了它!”

紀芙柔瞬間挑高了眉頭,身邊的人則一個個轉過去,朝門口的方向怒目而視。

只見一個長得眉目清秀,神情帶着驕縱恣意,年約十七、八歲的姑娘,仰着下巴不可一世的從飯館門外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兩名身材颀長的男子。

走在前方的男子與那姑娘長得有六七分神似,臉上帶着無奈的表情,走在後方的男子被前者擋住了臉,待前者站定,那男子斜跨一步,并肩站在前者身邊露出他的整張臉時,紀芙柔整個人如遭雷擊。

她呆若木雞的看着對方,既震驚又難以置信,那張臉既熟悉又陌生,竟是屬于裴晟睿的臉。

裴晟睿……

他終于出現,終于平安歸來了嗎?

淚水迅速盈滿眼眶,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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